第八十九章 別有洞天
沿山門拾階而上。
一條狹仄石徑,斜插雲霄。
霧隱朦朧,雲海滾滾。
馮笑尾隨瘋子,剛踏過山門,抬望眼,片片雲彩懸浮山腰,透過雲層撒下的五彩光束,映照在山石草木之中,恍若點綴其間的顆顆寶石,光彩奪目,美不勝收。
瘋子嘿嘿一笑,莫名一歎。
馮笑如遊仙境,東張西望,劉姥姥進大觀園,看得如醉如癡。
一路登階而行,路邊多有瑩亮屍骸,瘋子一路歎息。
這些屍骸原主,生前多為天之驕子,屍骸經曆光陰打磨,卻不見絲毫腐化。
一群可憐人啊!
行至山腰,坐有涼亭,涼亭前立有石碑,碑上刻有三字,行路難。
瘋子看一眼棱角消磨殆盡的石碑,手指在蒼勁飄逸的古字上劃過,見字如見人,老書袋還是有幾分讀書人所謂的風流瀟灑哎!
老書袋模樣是差了許多,與俊俏二字八竿子打不著,但好在還有這麽一手能過得去的俊俏字不是!
瘋子躺在涼亭中,任徐徐山風吹拂,無形大道滾滾碾壓,神意悠悠,吾心自巋然不動。
行跡一界,便是於一界修行。
待行跡萬界,即是他大道有成之日。
行路難!
好一個行路難!
行萬界,其途之艱難,了了三字,一言概之!
瘋子唏噓不已。
故地重遊,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回過神來,看一眼正站在石碑前的馮笑,瘋子嘿嘿一笑,八成是看出了端倪!
石條與這塊碑石,同出一地。
老書袋用之一塊,寫下這“行路難”三字碑文。
耍劍的手裂一塊,隨手打磨出一條粗劍坯。
一人用碑文鎮壓魔孽氣數。
一人用劍坯誅盡禍亂災源。
還有一人,所謀更大。
用銀子買下千秋光景,獨創一片盛世光景。
最後一人,為二者所不齒,贈其一句,“滿身銅臭,臭不可聞。”
瘋子起身上前,笑道:“如何,這字寫的可是龍飛鳳舞,蔚為壯觀?”
馮笑一頭霧水,方才在他經過石碑前,手裏石條莫名抖動,二者仿佛有著某種天然聯係,這才令他駐足停留。
瘋子看一眼不明所以的馮笑,手指碑文刻字,再次問道:“這一行字較之行路難三字,可有不用言說之大美?”
馮笑順著瘋子指尖所指,在行路難三字右下角,赫然發現有一行痕跡淺淺的蠅頭小字,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馮笑湊上前定睛一看,啞然失笑。
一行小字,赫然寫著,“富財神攜摯友,到此一遊!”
瘋子眉開眼笑。
馮笑不得不佩服,敢情這個瘋子與那孫猴子有一拚,都是走哪必留下墨寶的主。
想了想措辭,馮笑佯裝不知,點頭讚歎,“胸中翻錦繡,筆下走龍蛇。”
瘋子哈哈大笑,心情美不勝收。
繼續拾階登高,階邊白骨漸多,概有山下數倍不止。
馮笑蹙眉,忍不住問道:“階邊多白骨,其狀皆匍匐而上,缺臂,斷腿,少頭顱,屍骨不全,莫不是山上有凶戾之物?”
瘋子搖頭,笑道:“一些精神純粹的可憐蟲而已,眼界隻有巴掌大,心氣倒是比天高,把死物當成救苦救難的神仙,還容不得他人切實批判,說大點是跳脫凡俗的神仙人物,說小點就是一群可憐蟲而已!”
石階末路,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塌坯廟宇,殘垣斷壁,不複昔日盛景。
瘋子歎息一聲,望著無聲訴說的廟宇殘身,輕聲道:“這裏便是階邊白骨匍匐跪拜之所在,進去看看吧!”
二人來到廟宇前,路生青苔,廟門大開,廟宇匾額斷成兩截,上積塵土,隨意扔在大門內,院內雜草橫生,蟲鳴鳥叫,流露著無法言說的荒涼。
馮笑上前,將匾額撿起,吹散塵土,露出匾額刻字,水廟。
瘋子說道:“走吧,我知道外麵有條密道,直通大殿,這些陪殿的小嘍囉,沒有什麽好看的!”
馮笑將匾額吹拂幹淨,放至一旁,方才跟著瘋子離去。
兜繞廟宇一側,一座鍾樓尚存完好,二人登樓而上,一口大鍾映入眼簾。
瘋子揮斥衣袖,繞鍾一周,大鍾不撞自鳴,瘋子一聲低吟,如帝敕令。
古鍾輕鳴,從鍾裏走出一位侏儒老者,衝瘋子俯首一拜,說道:“大人,喚小老兒出來,有何事吩咐?”
瘋子摸索袖子,笑嘻嘻上前,將一紙塞進老者衣袖,笑道:“勞煩土地老爺說一下,這水廟如何變成這幅慘淡光景?”
侏儒老者連連擺手,說道:“大人切勿玩笑小老兒,小老兒隻是一地小小土地,在此不過混口飯吃,沒有大人接濟度日,怕是早已活不下去嘍!”
“這水廟自上次三位大人來過後,香火起先甚是鼎盛了些許日子,承蒙幾位大人的無量功德,這方圓百裏的一眾山水小神都跟著沾了光,隻是後來,山下滄海桑田,魔孽橫生,便有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鐵熊霸主登山而上,毀了廟宇,推了金身,折了匾額,殺盡方圓百裏人族,使得這座廟宇徹底變成一方死地!”
瘋子昔日斬殺鐵熊,不過來此匆匆一趟,淘換點東西便又匆匆而去,並未登山入廟,故而不知。
因果報應,鐵熊毀壞水廟宇,瘋子斬殺鐵熊,一報還一報。
土地老者轉圈而逝,來去無蹤。
瘋子看一眼馮笑,解釋道:“這土地老兒,是這座山頭的山神,喚他出來,自然可知曉一切始末。”
瘋子話音一轉,“不過,這類山水神祇,都是一本無人可翻的老黃曆了,說出來都沒人知曉,這座山頭還是我花不小代價搬遷至此,與小老兒自是有幾分情意在。”
解惑答疑後,瘋子彎腰將古鍾挪開,揭開一塊刻字青磚,磚下當即露出一口漆黑洞口。
瘋子抬頭,笑道:“入洞注意一些,昔日打通這口通道,可是發生過一些古怪之事,不過已然過去許久,但小心為上,以防萬一!”
瘋子縱身躍入洞道。
陰風呼嘯,寒氣撲麵。
馮笑將石條負於背後,從腰間取下老柴刀,方寸之間,刀鋒為上。
一躍入洞道,隻覺眼前光景駁雜,猶如身處琉璃世界,外麵景致入眼,一清二楚,但皆一閃而逝,恍如走馬觀花,隻能看個大概。
更為驚奇的是,馮笑如行履平地,輕輕跨出一小步,琉璃外麵,光陰景致便倏忽而過,日月交替,春暑秋冬,星辰鬥轉,天地如同攤開的一張張水墨重彩畫,張張疊加,張張不同。
馮笑看得心神恍惚,宛如大夢神遊。
不過前行十餘步,走在前麵的瘋子驀然止步,氣急敗壞罵道:“壞了,真他娘癩蛤蟆跳腳麵,啥事都讓老子撞上了!”
馮笑聞聲回神,視線向前看去,隻見一座岩漿噴薄的古老火山橫亙在前,而在火山之上,赫然懸浮著一座殘破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