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同為糟心人
自由峰,壁高千仞,四麵似被刀劍削砍,飛鳥不立,花草無存,孤零矗立,飽受罡風吹刮,劍雨傾淋。
山巔,李耳獨坐,身邊一地空酒壺。
方才,神仙姐姐撂下一句模棱兩可之詞,“十天半月後在此再約”,便踏浪而去,留下李耳抓耳撓腮,好生思量,最後隻能借酒澆愁。
“究竟是十天還是半月啊?”
李耳仰頭喝盡最後一口酒水,心中鬱悶,頭疼不已。
他這個天爺之位坐的委實憋屈,山上春知穀與秋實宗看似是兩座高高在上的仙門,與世無爭,不理凡塵,可山下天下七大皇朝,哪個敢說與兩大仙門沒有丁點關係,據他所知,七座皇朝中縱然是最不顯山露水的大秦皇朝,朝堂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貌似就與春知穀牽涉頗深,可以這麽說,七大皇朝與兩大仙門,就是幾張交織在一起的巨大蛛網,牽一絲而動全網,他拎刀想要找一個殺一儆百的弱雞都無從下手,這種束手束腳的憋屈,想來任何執掌一座天下的天爺,也怕是無法理解。
除卻七大皇朝與兩大仙門暗中較量,山下還有宣揚道統的儒釋道三大門,陰陽家,兵家,商家等一眾門派也是彼此圈地,擁教自重,門下弟子少則成百上千,多則已然達到萬千泱泱之眾,彼此鉗製爭鬥不休,又是一大鍋令人頭疼的大雜混。
思緒至此,李耳不禁心緒乍起波瀾,抬頭看一眼朗朗青天白日,淨若琉璃,俯瞰一眼山下遠處烽煙四起的大地,氣運渾濁,好如一攤深不可測的渾水,誰一腳踏進都可能濺一身泥點,想要一身琉璃無垢行走在這春秋大界,怕是比飛升出這片天地還要艱難。
據他所知,那儒釋道三門,踏臨春秋的皆是各門大佬降臨此界的一道法身,即便他有一較高低的手腕,可也徒勞無益,打殺一道區區法身,極有可能招來滅頂災禍,孰輕孰重,他自是能拎得清。
歸根到底,春秋大界,最憋屈的人,莫過於他李耳一人。
又起開一壺酒水,猛灌一大口,李耳咂摸著嘴,細細回味,“能解決問題的人不是沒有,他發出幾封求救書信的救主大可破解蛛網局,一封光陰河畔共主大人,一封仙墟大界神君大人,一封戰力古來第一人的薑無垢,三人誰來破局都是手到擒來之事,隻可惜事與願違,共主大人來的最快,卻也是最出乎意料的那一個,細細思量,二人著眼一事,所望目光長遠不同,所求目的自然不同,這也無可厚非。
神君大人,至今渺無音訊,書信確實有人收到,至於是不是神君大人,李耳不得而知,除非是兩界香火台出了問題,書信傳到了它地恰好被人收下,這一切自是不得而知,隻能翹首期盼。
至於薑無垢薑老兒,昔日知曉那個年紀輕輕卻滿身暮氣的家夥仰仗一身超絕戰力,隻身前去神魔大戰遺址,一入十餘載再無消息,後來聽說百年方才出來,李耳與那個沒事喜歡冒充落魄讀書人的家夥,有過酒水交情,可以說是君子之交,因而李耳慎之又慎,將最後一封求救書信用那個家夥給他的一抹魂火燒燃送了出去,有魂火燒燃的書信,即便半路有居心叵測之人想做手腳,不過也是天方夜譚,送給薑無垢的書信,除非路途遙遠,否則掐指算來,應早於其他二人收到才對。
悠悠千載,彈指一揮間,山上神仙客,人間千萬年。
李耳酩酊大醉,醉臥山巔。
——
村尾,茅草屋。
老嫗獨坐屋前打瞌睡,身邊趴著一條貪睡老狗。
屋前三尺,地上畫下一道淺淺細線。
細線前,疾風驟雨,電閃雷鳴。
細線後,風和日麗,晴朗如昔。
一道炸雷驀然落在細線之外,電弧炸裂,雨泥四濺,轟出一個炸坑。
老狗探起碩大腦袋,睜目看一眼,將大腦殼紮進前腿下,繼續蒙頭大睡。
老嫗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抻了個懶腰,先瞅一眼身邊昏睡老狗,探手在光禿禿的大腦殼上摸了兩下,才開心一笑,驀然轉頭衝天,破口大罵,“刮風下雨無度,還做什天爺,早該隨同早前時代一塊崩碎了才好,省的苟活叫人恥笑……”
老嫗與其說是叫罵,還不如說是碎碎念叨,寡居時間久了,就喜歡一個人有事沒事念叨兩句,說給天爺聽也好,罵給有些人聽也罷,如此這樣已然無盡歲月,屋後的一群老家夥從最初的不習慣,到得如今已然見怪不怪。
至於身邊陪伴的老狗,有時也會聽上幾句,不過大都左耳進右耳出,隨之美夢煙消雲散。
一抹烏光出現在屋後。
老嫗正欲開口,烏光倏忽被一根烏木棍轟然敲碎,破碎烏光變成條條縷縷絲線,沒入憑空出現的木棍之中,如江河歸海。
烏光散盡,出現一位笑容可掬的糟老頭子。
老頭左手握一卷墨香迎麵的古卷,右手負於身後,一步一行,搖頭晃腦,舉止頗為好笑。
咬碎牙楞充讀書人,卻絲毫沒有吸引到屋前老嫗多看半眼,老叟幹脆也不再佯裝下去,嬉皮笑臉吹了個口哨緩解尷尬,繼而一溜煙跑到老嫗身前,一張笑開花的老臉如何也挪不開,不偏不倚釘在老嫗眼前。
老嫗見多不怪,既不喜,也不厭,兩兩相看,大眼瞪小眼。
老叟擠眉弄眼。
老嫗麵無表情。
如此過得片刻,老叟終是開口,未言先笑,“老婆子,你看這刮風下雨又雷兒滾滾的,你一人不得嚇得欲哭無淚啊,肚腹是不是早已小鬼亂叫,也就老頭子我心裏惦念於你,想你一個人怕是不知在這鬼天氣該吃點什麽才好,這不,極品八寶飯,美味又養顏,吃上一口年輕百歲,吃上兩口美若二八少女,老婆子,嚐嚐看如何?”
言語之間,老叟變戲法一樣,掌心傾覆再翻轉,便多出一碗清香四溢的八寶飯。
老嫗尚未有何反應,身邊老狗卻是大夢蘇醒,看上一眼不勝其煩的糟老頭子,罕見地衝老嫗懷裏,蹭了蹭光禿禿的大腦殼。
老嫗淡淡一笑,拍拍老狗腦殼,衝老叟笑道:“給我老婆子的?”
老叟大為驚喜,連忙點頭。
老嫗接過八寶飯,先在鼻息前一嗅,滿意地點點頭,輕聲道:“確實挺香啊!”
老叟幾欲淚奔。
結果下一刻,道心差點崩碎於此。
老嫗將八寶飯放於老狗身前,拍拍狗頭,“吃吧,人家登門拜訪帶給你的見麵禮,你還扭捏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