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瘋子來了
“攪鬧老子清夢,該打!”
老香火台,其下有聲傳出!
貌似還是個火爆脾氣。
小書童九歌腦瓜子最先反應過來,狠掐一下大腿,疼的哩,沒有做夢,看來不是什麽幻境迷界。
裝鬼嚇人,害的本小祖差點道心崩散,這是其一,鬼鬼祟祟不敢出來示人以真麵目,這是其二,最重要是搶了本家少爺的風頭,與那個沒有眼力價的家夥一樣麵目可憎,這是其三。
就憑這三點,眼下這兩個家夥,即便跪地求饒,腦殼嗑得砰砰響,想讓本小祖手下留情饒過,怕是天降鵝毛大雪才行!
尤其是香火台下做鬼祟嚇他的家夥!
小書童九歌咬牙切齒,目噴怒火,扶正儒冠,端正儒衫,腳下一個大蹬,塵土從腳尖向後激射而出,砰砰擊碎一大片花花草草。
一道身影快如箭矢,斜掠入空。
“小祖來也!”
小書童酣嘯一聲,心頭快意似潮水決堤。
許久未曾如此酣暢淋漓,跋山涉水途中,因為自家少爺常常耳提麵命,多少讓他束手束腳,加上為了避免行跡外露,主仆二人可謂是小心翼翼,能避即避,那幾次死裏逃生的殺戰,亦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這段時日,身上如覆重重枷鎖,說話高聲不得,走路躡手躡腳,睡覺呼嚕都打不得一聲,活脫脫像是個家矩森嚴的小娘子。
眼下終歸是回來了,甩掉了那群動不動就拿規矩壓人的酸腐家夥,躲開了第一劍門的重重殺伐,同時順手宰掉了攔路打劫的些許“大家夥”,最重要的是不用再擔心毀掉那條僅存為數不多的香火老道,本該是爺輩的小書童九歌不用再捏鼻子充孫子,變成畏手畏腳的娘們。
他這把劍,許久未出鞘,許久未飲血。
血色陰河當空垂落。
兩道身影以河為界,分立左右。
一道劍光斜掠入空。
老香火台,香火沉寂有些年頭,餘燼也被瓜分見底,隻剩下一座光禿禿的土台子。
頑劣幼童可上躥下跳,撒尿和泥玩得。
惡嘴婆姨可破口罵之,僅是求福而不得。
被刀罡劈過,被劍氣刺過,被仙火燒過,被天外來水淹過。
曾帶給一界輝煌的香火台,雲淡風輕,靜靜看著這座天地,張口欲語,卻說不得一字一句。
還好,昔日有個瞎目刀客,喜歡醉臥牆頭,喜歡自言自語,喜歡指天罵地,喜歡夜深人靜時,躍下牆頭看著香火台無聲落淚。
自詡“刀盡人間客”的瞎目刀客,本是個樣貌英俊的美男子,聽說是被心愛女子刺瞎雙目,還被攪碎一身至純劍氣,拋進刀罡呼嘯的刀崖,最終落了個生不如死的淒慘下場。
福禍相依,天無絕人路。
瞎目刀客摸爬滾打,從刀崖九死一生而出,捎帶撿了把卷刃的破刀,順便抵下千萬刀罡加身,破而後立,一舉登峰。
隻不過,這次他登上的是穩壓劍道半頭的刀峰。
素來去去即歸的瞎目刀客這次離去前,對著香火台喝了一夜酒水,卻未留下一句話。
隻把那把卷刃的破刀插在了香火台下。
香火餘燼,作用甚多。
其一即可療養神魂。
整整五百年,破刀殘存的刀魄自有了三分火性。
刀魄認主,呆在瞎目刀客身側時日久遠,耳濡目染,張口吐人言,第一句話就是昔日瞎目刀客夜深酣睡卻被飛鳥驚醒時的言語。
小書童九歌斜掠入空,破刀亦從香火台下掠出,畫大弧衝天起。
不偏不倚,二者相觸。
似刀劍交錯。
破刀砸中小書童腦殼。
毫無防備的小書童九歌當即兩眼一黑,倒栽蔥落下雲頭。
長衫男子身形斜墜,一落數十丈,穩穩接下準備大展拳腳的自家小書童,同時手指在其額頭眉心輕揉,抹平那絲不易被覺察到的陰戾之氣。
小書童畏鬼,實則因為在一身儒衫之下,體為劍海沉屍中孕生的劍下凶戾亡魂。
被儒家聖人以通天術法,生肉接骨而成的書童尚且年幼,心性不堅,加上先天劍道極盡造化,可謂是人中龍鳳,萬中無一,要不是他常常耳提麵命,教誨一些聖賢書卷,潛移默化影響其心性,一路艱難險阻,凶險無數,小書童身上明為儒衫實則是儒家聖人以極盡其能的濃重筆墨打造的天地大牢怕是早已破開,一旦束縛其一身劍氣的“儒衫”被破,結果隻有一個。
小書童九歌走到哪裏,哪裏便天傾地覆,亡魂行街。
這次千辛萬苦回來,是長衫男子早早對小書童編造的一個謊言,目的唯一,替小書童找尋一具合適身軀。
否則,儒家聖人遠走,天地大牢一破,他即成了遺臭萬載的千古罪人。
看一眼遠處走肉身成聖老路的年輕武人,長衫男子遙遙點頭一笑。
小書童出現近乎曇花一現,絲毫不影響破刀斜掠再橫起,一線直上青雲。
破刀氣勢更盛,一刀破水,長逆傾瀉而下的陰河而上,將陰河對半劈開。
水分而底現,河底遊曳的金鱷破水而出,化作一道道金光,掠出河底。
破刀橫旋,刀尖朝下,刀身輕震,震散無形因果,刀勢複又無形加重三分,從第一隻金鱷血盆大口處沒入,一貫而過,半空濺起一連串金色血花,第二隻,第三隻……
金色血水落如雨幕,悉數沒入香火台中。
屠鱷殆盡的破刀飛落而下,直插老牆頭之上。
刀身盡沒,隻餘刀柄。
這裏,才是最貼近主人之地。
香火台,無非一念想而已。
天地驟寂。
合二為一在半空懸停的陰河水頭,那條被水浪近乎卷翻的爛木舟飄飄悠悠,驀然傳出一連串大笑。
“你們這些不懂風雅的家夥,難得有一地月明星稀,天寬地闊,明明適宜月下約美人的良辰美景,偏偏被搞成你死我活的肮髒地,真的是掃興,很掃興!”
話音未落,爛木舟便被竹蜻蜓點水帶出,懸空而停,一陣漣漪從舟頭起,蕩漾至舟尾落,爛木舟倏忽變大,變成正常木舟大小。
木舟舟頭,一滿臉帶笑的俊美男子望天獨立。
“咳咳,費勁心思好不易搞來這條破舟,乘風破浪冒著暈船的風險來此,就是單純的想看一看,這裏的天氣如何?”
男子明明穿著錦繡華衣,且一臉正氣凜然之態,可說出話語的腔調,聽上去卻與潑皮無賴毫無二樣。
“你好啊,站那麽高怕不怕?”
一身潑皮無賴之氣的男子,朝空中揮揮手,眨眨眼認真問道。
這便是男子有些瘋言瘋語的打招呼。
當然,有認識這個家夥的,都會對男子厚臉皮自來熟的脾性嗤之以鼻,並且由衷說上一句,那家夥純粹就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