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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望而生畏

  坍塌的門戶如同天門,中間被一劍劈開,至今仍然存在著繚繞附近不散的劍氣,但凡枝葉鳥獸從門柱前經過,一定被劍氣攪個稀碎。


  草叢“沙沙”聲由遠及近而來,一頭獾豬慌不擇路,身後一抹身影緊緊尾隨,徑直從門柱前掠過,一束劍意不知所起,與獾豬堪堪貼身擦過,繼而消失。


  狂奔逃命的獾豬,奔出去十餘丈外,身子由頭至尾,分裂成兩半,鮮紅噴塗一地。


  尾隨的身影猝然停止,刻意繞過門柱,由塌破的一處舊豁口進入,視線在尚且動彈的獾豬身上掃過,隨後身影急掠,轉換方向朝一處奔去。


  一棵古木上,壘落著大若簸箕的巢穴,巢穴裏幾隻小鳥獸嚶嚶耳鳴,似乎在呼喚母親。


  巢穴下,一條十丈有餘的斑點黑蛇附樹而上,蛇涎滴淌的嘴裏吞吐著寸餘蛇信,三角眼目流露如人一般的精光,頭頂巢穴裏的幾隻鳥獸,它已經關注許久,當下趁母體外出捕食,它才從洞穴中攀爬而出,準備美餐一頓。


  幾隻嗷嗷待哺的鳥獸而已,不費吹灰之力,生死大敵的黑蛇將其吃的一幹二淨。


  這一頓足足可熬過三年蟄眠,待它將這裏最後一點殘留於此的仙氣徹底消化,距離那傳說中至關重要一步的大蚺化蛟,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到時,一身蛇衣悉數蛻盡,會變成錦緞一樣的五彩色澤,身子也會生出四隻掀江倒海的爪牙,最為重要的是,體內會誕生下一顆小小的珠子——龍珠。


  大蚺化蛟,曆來即有化小龍一說。


  化蛟有七八分把握的大蟲悠哉悠哉返回洞穴,附近蛇鼠蟲蟻等諸多道法微末的小妖無不退避三舍,這位出去走一遭回來身上多出幾分威懾氣息的老鄰居,平日作威作福罷了,反正這方圓之地自有壓勝之敵,眼下直覺天生敏銳的它們已然感覺到這條蛟龍後裔的大蚺今非昔比,渾身氣勢更勝一籌,絕對是出門撿漏“鍍了金”。


  平日舍不得往外掏拿的寶貝多如落葉紛紛湧來,蛇鼠蟲蟻各有各道,上現的寶貝自然不同,但沒有一個敢藏掖的,因為黑蛇首領從來都是翻臉比眨眼還要快的狠人。


  自知一腳邁入蛟龍之屬門檻的黑蛇哈哈一笑,滾滾黑煙升起,從中走出一位樣貌俊俏的玉麵郎君來,拱手衝獻寶而來的眾“仙家”佯裝客氣,視線在一堆寶貝上劃過,一抹陰霾從眼底悄然升起,“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膽子是真的肥啊!”


  與眾“仙家”客套寒暄兩句後,自知黑蛇仙君不喜熱鬧脾性的“眾人”不敢多言,熱絡恭維一兩句便自行退去。


  “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被恭維成仙君的黑蛇,大袖一揮,地上堆積如小山的寶貝盡數被收入袖中,探手兜住袖子掂了掂,衣袖中“嘩嘩”響起流水聲,“種類繁多,份量還可,這一次小小的搏命勾當,倒也收獲不輕!”


  聽著衣袖中潺潺流水音,黑蛇心情略有好轉,他這右衣袖中的“井中月”,是一件實打實的仙家寶貝,小如酒杯,杯中波光粼粼,杯底印有一輪明月,輕輕晃動,月華隨水蕩漾,美不勝收。


  比據說仙庭時代月宮的那輪明月還要美。


  井中月可賞昔日美景,卻也是一件水運盎然的仙器。


  蛟龍之屬興水,本就與水有緣,井中月中看似淺淺的一杯清水,卻是昔日這座不輸仙庭的宮殿主人摯愛,耗費頗大代價凝煉昔日一片天下的江河水運為杯中水,可養蛟龍,可興雲雨,可觀皓月,終日杯不離手,也被浸染出幾分妙不可言的仙氣。


  如今這等仙器淪落到黑蛇手中,卻僅能當做收納之用,即便黑蛇隱約可斷此物必然非比尋常,但幾番揣摩試探皆無果而終,隻能是“大器小用”,任由這寶貝爛在手裏。


  一路黑霧彌漫,樹倒草飛,在一處雲海懸壁古木下繞樹三圈,手掐訣口念咒,一座古香小橋憑空而生,直鋪雲海彼岸。


  雲海浩瀚,雲波卷蕩,一層層的雲浪似水波漣漪從中心蕩開,黑蛇仙君從古橋上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敢動用點滴術法去觀望腳下這片雲海,隻是希望自己再能走的快些,且不要驚動雲海裏的那尊大人物。


  提心吊膽下了橋,黑蛇仙君方才稍稍安心,雲海當中大人物的脾氣可著實不太好,曾經醒來過一次,就差點令這座本就殘破不堪的“菜園子”房倒屋塌,據說要不是被一把從天而降的柴刀給傷了“筋骨”,怕是這裏就變了大樣。


  一路鬼祟而行,刻意淡去身後行跡,在一處隱蔽洞穴前停下腳步,黑蛇方才化出真身,變作一條寸餘長蟲,沒入洞穴。


  丈外臥石旁,一抹身影一閃而逝,悄然離去。


  尾隨黑蛇之人,來到懸壁雲海前,縱身一躍,倏忽即被雲海吞沒個幹淨。


  ——


  愈往深處行跡,愈發寂靜無聲,蟲鳴風吹草動之聲,聲聲入耳,“嚓嚓嚓”,腳踩厚厚枝葉擰出聲響,踩到古木落下的枯枝還會發出“哢嚓”聲,躲藏在腳踝深厚枝葉下的爬蟲受到驚擾,慌張逃命而出,又驚起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響。


  馮笑越走越深,發現這片古木林存在時間顯然極其悠久,腳下枯葉積化為泥就是最好的證明,還有古怪一幕令他心悸,幾乎每棵古木上都釘著一張嶄新書信,其上大多空白無字,有的上麵會有一個鮮紅小手印,似被幼童刻意玩樂所為,歪歪扭扭,不知何意。


  每每經過釘有手印的古木時,馮笑發覺體內那鴻溝中的三十餘道如魚得水的劍意,自會嚶嚶而劍嘯,大有破體而出的跡象,但好在每逢此時,喂魚的就會從腳下碾碎一大塊金銀,投入鴻溝劍海,以此平消錚錚劍意。


  古木林盡頭,是一片開闊地,開闊地上擺放著竹馬、竹蜻蜓、一小堆五光十色的石子、一條係綁在兩棵古木間的繩子、一株向日葵,再無其他。


  這些保存完好的幼童玩物,上麵閃爍著星星點點的華彩,仿佛外表被一團透明的蟬翼五彩琉璃包裹,靜靜擺放在地上,不落塵埃,不受光陰。


  萬載如初。


  “一堆好寶貝,可惜對你作用甚微,可惜嘍!”


  鴻溝劍海前,白骨王座上,白發男子一邊將手頭餌料散盡劍海喂魚,一邊抬望眼瞅著天空,止不住地搖頭歎息。


  對岸,正趴著打瞌睡的水火小龍聞聲而醒,睡覺身姿不變,隻眼睛睜開,先白了對岸喂魚的一記白眼,方才悠悠說道:“喂魚的,你又知道了?”


  對這個不打招呼突如其來的鄰居,水火小龍頗為不爽,這個刺頭一來,就趁他式微先來了下馬威,隨後要不是主人立威,劃下這道鴻溝劍海,隔絕二人,時下怕遠不是如喂魚所說的“君子動口不動手”這般祥和情形。


  因而,當喂魚的將那頭骨座椅搬近鴻溝劍海前的一刻起,水火小龍就親切的正式尊稱其為“喂魚的”,每每“天外”有大事發生,喂魚的就會開始自言自語,水火小龍這時就會插一句“你又知道了?”


  先前喂魚的還會反唇相譏兩句,嘲笑水火小龍是個娘們,不如劍海中的魚快活等等,隻是不知為何這次,喂魚的隻是撇撇嘴,散盡餌料後便坐回那頭骨堆上,開始發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水火小龍稍稍愣神,本想陳勝追擊,可轉眼一想這不會是喂魚的做下的套,心裏鼓起的那股氣就頃刻間流瀉幹淨,加上又暫時打不過喂魚的,思來想去,拎幹腦子裏的那點水分後,水火小龍決定還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為上上策。


  “哈……”,佯裝睡意上頭,水火小龍打了個哈欠,閉眼,睡覺。


  睡覺於它而言,很重要。


  繞過古怪的開闊地,地勢急轉直下,一條極目難及的長坡直鋪腳下,坡中間雲海翻騰,假若由坡底望及坡上,恍若登天之路,一節節台階,望而生畏。


  坡上望及坡下,亦心生無力登天之感。


  雲海下,坡路盡頭,究竟是何方?


  “依你目前心性,這條路怕是走不得!”


  白骨王座,心神傳聲而來。


  “執意要走一遭,如何?”


  馮笑心神回聲。


  “如何?怕是心神上的縛神枷鎖會有反應,到時候……冷暖自知!”


  透露一句不該透露的隱秘後,白骨王座再無傳聲。


  馮笑盡目所望,長坡中間,雲海浮遮之地,貌似有一條岔路,不過大部分被激蕩的雲海給遮藏了去,很難看清楚。


  一行淺淺的小腳丫印記,若隱若現。


  刻在長坡之上。


  “古木林是手印……這裏是腳印?”


  “還有一堆幼童玩物,難道是從那座坍塌殿堂裏跑出的頑劣小朋友搞得惡作劇?”


  一股涼風從坡下吹來,拂在正胡思亂想的馮笑身上,冷入骨髓。


  涼風吹拂,雲海遊動,恰有一絲縫隙出現。


  這一幕,馮笑望而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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