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已故之人
蕭逸辰笑了笑，滿目之中盡是悲傷。
這位無敵於世的劍神，沒有接琨鈞上人的話，而是轉身對蕭雲川說道：“年幼時，我遭逢大難，雙親家眷皆為賊人殺害，我因為被母親藏於在床下，才躲過那場浩劫；之後，我幾經周轉，流離失所，最終餓昏於路旁。”
“我與師傅素味平生，可是心地善良的她，沒有嫌棄我渾身泥濘，還將我抱回居所治療；但是我醒來之後，卻被她不怎麽好看的臉龐，給驚嚇到了。我記得當時在場的幾位人裏，還有一位罵我，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來著。”
琨鈞上人聽到這裏，臉龐有些抽搐。
蕭逸辰淡淡的訴說著，“但她沒有介意，反而還羞愧得低下了頭，因為此事，我從那時起，愧疚至今，一直欠她一句對不起。”
“後來，我在她的照料下，逐漸康複了，因為見識到她的通天修為，也因為自己無處可去，我便祈求她收我為徒。”
“或許是架不住我的軟磨硬泡，也或許是見我可憐吧，她那個爛好人最終收了我為徒。直到後來，我才知曉我與八位師兄，皆是孤兒，原來她不知是可憐我一人。”
“因為九招劍式泄露，她帶上我和幾位師兄，一直在躲躲藏藏，幾乎沒有安穩的日子；我那時候還沒有修為，隻是個普通的凡人，因此總是她背著我跑路。”
“途中，她苦中作樂，給我和幾位師兄說著光怪陸離的故事……”
“她說海外有蜃妖，能口吐一方天地，還說此方大陸之外，還有著劍如雨落的劍雨之都，說大河水逆流直上青天、說青山坐落在雲霄之上、說星空下最強的妖獸被天道厭惡……”
“那段逃難的日子雖苦，但此時想來，卻是我蕭逸辰此生最幸福的時光了。”
“我們逃跑的時候，她跟我說過許多大道理，說‘我輩劍修，應無愧手中劍，隻要劍在，命就在，可命若不在，劍卻依舊應當還在！’可我那時不到十歲，那懂她說的是什麽呀。”
“因為自己和她的遭遇，我年輕的時候戾氣極重，修為有成後，習慣以最大惡意去揣測他人，因此三尺青鋒之下，誅殺了諸多大奸大惡之徒。”
“因為我年少輕狂的性格，給師傅添了不少麻煩，但她每次隻是嚇唬我，卻從不忍心教訓我。師傅在世的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人間疾苦，她猶如巍巍高山，替我們師兄弟擋風遮雨，雙手撐起天地，那怕是麵對氣急敗壞、前來尋仇的天火真君，她也是一步不退、寸步不離。”
“直至她登天後，我方知曉她的不易，她此生飽經風霜苦楚，一路前行，卻無處訴說艱難困苦。”
“或許她登天後，才算解脫了吧……”
聽著蕭逸辰絮絮叨叨的話語，琨鈞上人的眼睛，也有些泛紅了，聲音沙啞道：“似乎所有劍修，都覺得是先有了你蕭逸辰，然後才有劍；但與我而言，這座天下是先有了她黃芩子，然後才有你，之後才有劍……”
蕭逸辰抬頭，望向上方，問道：“你說，師傅她會在那個地方等我們嘛？”
天意為何？
終究無法勘破。
琨鈞上人低頭，苦澀道：“若是你能真的能見到師傅，轉告一聲，我很想念她……”
大道求索，一路走來，當初的黃芩九徒，如今也隻剩下了幾人。
蕭逸辰苦澀一笑道：“若我沒能在天的那邊見到師傅，而你又能見到的話，也幫我轉告一聲，我也很想念她。”
這兩位師兄弟，雖然早已名震天下，雖然早已蒼蒼白發，雖然也早已兩鬢斑白，但兩人卻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時間那怕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但他們倆卻仍然無法忘卻黃芩子的諄諄師恩……
琨鈞上人對蕭雲川和劍無極道：“你們倆對著祖師雕像，跪下行禮吧。”
蕭雲川和劍無極聞言，皆跪地叩首，兩人不算老成、也不算青澀的臉龐上，滿是敬重之色。
這位老婦人創建九霄劍宗，教導出琨鈞上人、天機子、蕭逸辰如此當世人傑，如何不讓人尊敬？
這座天下最強大的兩位劍修，經曆多少生死離別、愛恨情仇，一顆劍心本該宛若平湖。
可他們倆望著石像的眼神，卻還是那般溫柔，相比這位老婦人，對他們倆而言，必是最美好的回憶吧。
兩位年輕人對著九霄劍宗創派祖師的石像，行了跪拜大禮。
蕭逸辰鄭重道：“我們九霄劍宗的傳承，並不是那九招劍式，傳承的乃是家人般的感情……”
琨鈞上人也說道：“如果將來我們去了，而你們又收了弟子，希望你們能將這種感情，繼續傳承下去，因為這東西比起九招劍式，更加重要千百倍。”
兩人異口同聲道：“會的！”
祖師堂的左右兩側，還掛著百十幅畫像，兩人行完大禮之後，琨鈞上人帶著劍無極去了幾處畫像前。
蕭雲川跟在蕭逸辰的身後，靜靜的走著。
蕭逸辰看著兩側畫像，介紹道：“這一百三十九幅畫像，皆是咱們九霄劍宗故去的親人。”
兩人來到一處畫像前方，畫像上的是一位青年文士。
蕭逸辰介紹道：“畫像上這個文縐縐的男人，名字叫徐淮，第一任浩然閣主，是我七師兄，也就是你的七師伯；他在世的時候，整日‘之乎者也’，滿口‘虛、空、大’的道理，但卻是個老好人，他於三百年前歸塵而去。”
繼續往前走著，兩人來到一副畫像前……
“這大老粗名叫曹天，你六師伯，第一任霸劍閣閣主，他的脾氣不太好，但人卻不壞，就是性格衝動，容易上頭，我小時候在他手下，可吃了不少苦頭；他在五百七十年前，道消於通天海。”
兩人看向旁邊一幅畫像，畫像上的男子，頭發稀少，身形佝僂。
“這位看起來有些矮小瘦弱的男子，是你八師伯，名為章千裏，是個悶葫蘆，除了教訓我，他幾乎不怎麽說話；你別看他瘦弱，但他的神識極強，巔峰時可以駕馭數十萬柄飛劍；他和你六師伯，他也道消於通天海。”
再次往前一步。
“他是你三師伯，名字叫趙遙，第一任的太淵閣閣主，教導出李雲飛這個徒弟後，他就離開了九霄劍宗；一百三十年前，他的魂燈熄滅，已然歸天，可是至今我仍然沒能尋找到他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