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與君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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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巨大的山穀。
山穀的四周,為群峰所環繞。
正北的一座山峰,更是高達數千丈,直聳雲端,令人仰止。
此時的山峰腳下,青石台階上,站著三人,兀自抬頭仰望。
這三人分別是一個身著灰舊長衫的年輕男子,頭頂玉冠,臉色蒼白,懷抱拐杖;一個年輕女子,換掉了她的寶蠶雲紗,恢複了曾經的男裝打扮,卻依然不失嬌小秀麗;還有一個白發老婦人,腰身硬朗,威勢內斂,神情凝重。
正是無咎、靈兒,與韋春花。
無咎沉睡了七日後,醒來便要前往青龍峰。
故而,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並不陌生。那高聳的山峰,半山腰的石殿,便是青龍峰,與聖殿。
“老姐姐,這便是青龍峰,星海宗的四大主峰之一。除此之外,另有角木峰、亢金峰、房日峰、旭日峰等等,又稱十二峰……”
“嗯,不愧為賀州首屈一指的仙門,而觀海子的洞府,便在此處?”
“應該是吧!”
“無先生,此行能否遂願?”
“不知道呢……”
無咎搖了搖頭,拄著拐杖而抬腳往上。台階僅有一尺高,卻讓他感到有些吃力。身旁的靈兒與韋春花,急忙伸手攙扶。他左右一瞥,黯然無語。
曾幾何時,他也算是一方高手,如今卻如沉屙纏身的凡人,便是行動也難以自如。
遑論怎樣,觀海子奪回了他的十二峰,已得償所願。而七日過去,參與攻打宗門的韋尚與月族的兄弟,依然不見回轉。他再也不敢沉睡,旋即吩咐韋春花打探消息。而找到了穆源,對方竟然一問三不知。於是他決定下山,找觀海子當麵要人。他記得那位宗主的洞府,便在青龍峰。
來到山峰腳下,久久無人理會。
而他剛剛邁上兩層台階,一聲叱嗬傳來——
“聖殿禁地,閑人止步!”
隨之光芒閃爍,十餘丈外的台階上,冒出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背著雙手,臉色陰沉。
“阿隆長老……?”
“你便是玄武崖弟子,無咎?”
當年的星海宗,有兩大長老,穆丁之外,還有一個便是阿隆。而不管宗門如何變故,兩人始終是長袖善舞。至於孰是孰非、孰善孰惡,隻怕沒人說得清楚。懂得適者生存之道,又何嚐不是一種境界呢。
無咎認出了阿隆,而阿隆好像對他也是一清二楚。
“你不在玄武崖靜修,何故亂闖亂撞?”
阿隆陰沉著臉,像是在訓斥一位後生晚輩,旋即又拾階而下,身上散發著地仙九層的威勢,驅趕道:“速速離去,否則門規不容!”
韋春花卻飛身往上,迎麵阻擋。
“哦……”
阿隆稍稍意外,停下腳步,臉色慍怒,叱道:“大膽——”
與其看來,一個僅有地仙一層的老婦人,也敢擋住他的去路,著實不可理喻。
“哼!”
韋春花卻毫不示弱,昂首道:“此番前來,無意冒犯,隻為拜見宗主……”
“何事?”
“請宗主現身!”
“就憑你……”
“老婆子當然無足輕重,而無先生卻有話說!”
“無咎?”
“站住!你若敢踏進三丈之內,老身與你拚命!”
阿隆看向滿臉病態的無咎,麵帶譏笑,撩起衣擺,繼續抬腳往下。至於韋春花的告誡,他根本沒有放在眼裏。
卻見無咎身旁的另外一個年輕女子,突然散出地仙八層的威勢,凜然道:“再敢往前一步,將視為欺淩挑釁之舉!”話音未落,她已是玉劍在手而蓄勢待發。
阿隆的臉色一沉,便想發作,而兩個女子的拚命架勢,還是讓他有所顧忌。他悶哼一聲,就此止步,卻又昂起下巴,冷冷道:“無咎,你找宗主何事?”
“唉!”
無咎抱著拐杖,搖頭歎息。擱在以往,他定要為人性的齷蹉與世道的炎涼而感慨一番,而眼下他懶得多說,直接道明來意——
“在觀海子宗主的懇求下,我讓我的十三位兄弟,參與攻打星雲宗,而如今宗門已然光複,我的兄弟們卻不知去向。還請宗主他老人家,高抬貴手,放我的兄弟回轉,我無咎將不勝感激!”
“宗主外出多日……”
“去了何處?”
“無可奉告……好吧,此前攻打十二峰,星海境被毀,神獬現身,於是宗主帶人圍捕,至於最終如何,尚不得而知……”
“神獬又現身了?”
“何意?”
“阿隆長老,你緣何留在此地?”
“十二峰光複伊始,百廢待興,本長老奉命留下打理宗門事務,諸如甄別弟子、修葺護山大陣,等等,忙得焦頭爛額。故而,本長老勸你莫要生事,且安心等待,你的兄弟們自有返回那日!”
“不知苦雲子如何……”
“哼,得寸進尺!”
阿隆沒說幾句話,又變得盛氣淩人。
無咎頓了頓手中的拐杖,輕聲道:“春花姐,靈兒,你我回去吧——”
常言道,人窮誌短。
他不是窮,而是命不由己。縱有萬般的憤怒,也隻能繼續忍耐。他倒是想留下幾句狠話,有用嗎?
靈兒拿出一塊玉片,也就是星海宗的雲板,扶著無咎坐於其上,然後默默離開了青龍峰……
星海宗的十二峰,不乏風景秀美的所在,而各地均有弟子看守,可見宗門巨變的餘波未定。
三人也沒心思閑逛,順著原路返回。
途中,無咎斜坐在雲板上,抱著拐杖,離地三尺,悠悠往前。而他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悠閑,隻有無盡的憂鬱在他的眼光深處閃現。
靈兒與韋春花,陪同左右,踏空慢行。許是想要某人放鬆心境,兩人說起星海宗的往事——
“青龍峰的聖殿,有兩頭鎮殿神獸,一為黑蛟,死於星海境,一為神獬,下落不明。當年星海宗覆滅之前,有神獬現身之說。後來得知,那不過是一場圈套。如今神獬再次現身,無咎不免加以質問。而阿隆長老屢次變節,對此諱莫如深,自然不願多提……”
“莫非阿隆說謊,觀海子故意回避……”
“你我來到此地,形同禁足,耳目受阻,真相未知啊……”
“這般等待下去,難以安心,不如我設法打探一二……”
“嗯,老姐姐不妨從穆源入手……”
玄武崖也有弟子看守,正是穆源與儈伯、艾方子。而隻要無咎沒有離開十二峰,三人也不敢輕易過問。
須臾,玄武崖就在麵前。
山腳下,儈伯與幾個弟子,在忙著修葺毀壞的房舍。
韋春花與靈兒遞個眼色,徑自走了過去。
靈兒則是伸手抓著雲板,帶著無咎,循著盤山石梯,緩緩往上。而她並未返回洞府,她想著與某人故地重遊。
“當年的我,清掃過玄武崖的每一層台階……”
靈兒看著熟悉的石梯,眼光中閃爍著追憶之色。
“而清掃過罷,我便在崖頂歇息片刻,然後返回洞府,如此日複一日,直至遇到了你。無咎啊,是否記得你的醜女兄弟?”
自從被瑞祥種下精血魂禁,直至重返十二峰,無咎不是昏昏欲睡,便是鬱鬱寡歡。他蒼白的麵頰上,難見一絲笑容。哪怕是靈兒與他說話,他也沉默寡言。當他聽到“醜女兄弟”四個字,頓時有了幾分精神。
“嗯……”
“這便是冥風口,你曾於此受難,戊名……且不提他……”
玄武崖的峰頂,便是冥風口,卻早已損毀,僅剩下半截石峰孤獨聳立。而曾經的青石尚在,鐵索禁錮的痕跡也清晰可見。
“你當年受難,很是淒慘,之後天各一方,我還念念不忘呢!”
靈兒收起雲板,攙扶無咎落地,回想著當年的情景,她不禁又恢複了淘氣的模樣,歪著腦袋笑道:“且效仿一回啊,讓你我兄弟,再重溫當年的歲月哦……”
“嗯……”
無咎坐在青石上,又慢慢趴下。
“哎呀,不必當真……”
靈兒原本隻是說笑,伸手阻攔。而無咎已趴在青石上,一如當年受難的模樣。她稍作遲疑,就勢倚著青石坐下。兩人的腦袋抵著腦袋,很是親密無間。
“嘻嘻,還少了一壺酒……”
無咎的手上,多了一個白玉酒壺。
靈兒接過酒壺,便極為豪爽的灌了一口,然後吐著酒氣,佯作某人的口吻**道:“大風那個吹呀吹,我腳踏祥雲飛呀飛……”
莫名的香息,在無咎的鼻端縈繞,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頸,在他眼前晃動。他心頭的塊壘,頓然輕鬆幾分。他不禁咧開嘴角,輕聲道:“清酒一杯邀明月,濁世三生出輪回……”
這段話,來自靈兒。
果然,靈兒欣喜道:“你還記得……”
“嗯,若以詩賦論之,僅有半闕……”
“無關詩賦,即興而發。還有呢——”
“洗耳恭聽!”
“清酒一杯邀明月,濁世三生出輪回;且求攜手與君老,從此不修長生道。”
“靈兒……”
“嘻嘻,飲酒——”
靈兒舉起酒壺,湊到無咎的嘴邊。
無咎欣然從命,而一口酒水尚未下肚,猛然噴了出來,並連聲咳喘——
“咳咳——”
而粗喘未止,他的口鼻間已是血水淋漓。
靈兒嚇得扔了酒壺,慌亂道:“哎呀,你如此傷痛,何必苦撐呢……”
無咎搖了搖頭。
“嗆著了……無妨……你陪我老去,我當陪你歡喜……”
靈兒稍稍失神,淚水已奪眶而出。
“我如此這般,也是想討你歡喜……”
“你的寶蠶雲紗呢……為我牽累……”
“過於招搖……”
“靈兒……”
“無咎……”
四目相對,情歸一處。兩個腦袋,再次貼在一起。
便於此時,韋春花出現在崖頂之上。目睹此情此景,她眼含暖意……
……
ps: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情,隻有緣分的珍惜與共同的嗬護。你若真心,鐵生石花,投以木桃,報之瓊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