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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青雲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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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曾經逼仄的峽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田園風光。


  阡陌縱橫,村舍錯落,炊煙嫋嫋,還有樹蔭成行,池塘清澈,以及牧童老牛與柳笛聲聲……


  無咎不由得放緩腳步,前後張望。來時的穀口,已無跡可尋。


  腳下乃是一條鋪滿青草野花的小徑,從田園之間橫穿而過,通往未知的遠方,直達那朝霞璀璨的天邊盡頭。似乎還有微風吹來,帶著陣陣原野的清香。


  此去的路上,幾位同伴的身影依稀可見,同樣的走走停停,隻是稍顯匆忙。便是太實那個老頭,也沒了嬉笑的隨意,左右張望之際,神色之中透著幾分凝重。


  幻象?


  這突如其來的種種,為劍塚主人的劍意所化。不用多想,眼前隻是一方幻境。而劍塚的主人又是誰,朱仁或許不知道,也沒提起,而他來自於前輩們的叮囑應該不會有假,便如他提醒嶽瓊所說,固然幻象重重,隻須心神不亂,秉持一念,便可穿行無礙。


  而劍塚的主人是誰?何為劍意?

  倘若此間真的藏有九星神劍,而九星神劍的主人,蒼起,便該是劍塚的主人。而劍訣有雲:知己知彼,相敵而動,曰劍意。那位劍塚主人的劍意又是怎樣,為何取名一寸峽?


  無咎忖思片刻,無從分解,幹脆不再多想,循著小徑抬腳往前。


  青草野花,栩栩如生,田野村舍,曆曆在目。便如真的回到了鄉間,使人不禁為之心境悠然。


  而他沒走幾步,眼光落向田間的野花,稍稍遲疑,抬腳走了過去。不待伸手采摘,一陣光芒閃動。那近在眼前的野花,倏然消失,隨即出現在不遠處,卻是可望不可即。四周景物依然,仿佛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微微一笑,轉而繼續趕路,忽又驀然一怔,暗暗疑惑不已。


  腳下踩過的還是那條鋪滿野草的鄉野小徑,而太實等人的身影已然消逝無蹤。而明明方向一致,並堅信那幾位夥伴就在前方,卻因一步之差,如今已是殊途各異。


  或者說,腳下的路,隻能自己走,誰也代替不了!同一片天地下,一步之差,一念之別,風景亦將不同!嗯,有點道理,也頗為的有趣!


  無咎繼續前行,欣賞著遠近的田園風光。


  一陣雲霧隨風飄過,村落中走出了一個少年郎。隻見他十五、六歲,相貌樸實,衣著簡陋,卻雙目有神,唇角帶笑。他背著包裹,大步流星。


  那是誰家的孩子,又要往何處去?

  “喂——”


  無咎禁不住出聲呼喚,隨即又搖了搖頭閉上嘴巴。


  且記住了,此間所見均為幻象。隻要不為所動,便可安然無恙穿過一寸峽!


  無咎腳下不停,而兩眼還是好奇地打量著那個少年郎的一舉一動。


  果不其然,那少年郎並未聽到呼喚聲,繼續大步往前。而村中卻追出五、六個年歲相仿的少年,各自還拿著棍棒,並喊叫不停:“風昊,你個沒爹沒娘的野種,站住……”


  叫作風昊的少年,抬腳想跑,卻已被人追上,索性丟下包裹,返身赤手空拳衝了過去。一陣混亂之後,他帶著滿身的血跡昂首站立。五六個對手卻是躺在地上,一個個狼狽不堪。


  風昊撿起包裹,抬腳繼續往前。


  身後有人叫罵:“有膽別走,定然要你好看……”


  風昊腳下一頓,扭頭啐了一口:“呸!與爾等爭長論短,輸贏無趣,倒不如就此遠去,方不負此生所願!”


  “你一個鄉下的野孩子,有何抱負?”


  “走遍天下,逍遙四方!”


  那個叫作風昊的少年,帶著一身未幹的血跡,拋開凡俗的恩恩怨怨,義無反顧地走了!

  此刻的所見所聞,均為虛幻。而那個少年的豪言壯語,還是讓人敬佩。他叫作風昊?名字不錯,卻不知與這方幻境有何關聯!


  無咎注視著那少年的背影,隨之往前行去。彼此相隔不遠,彷如置身於同一片天地之中,卻似夢境,虛實相間而又互無交集。


  又是一陣雲霧飄過,那個少年的背影漸漸消失。


  須臾,他出現在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群之中。隨即馬蹄聲響,一群持刀的莽漢追來,接著血肉橫飛,慘叫陣陣,手無寸鐵的男女老幼,相繼倒在血泊之中。


  風昊拚命逃竄,好不易躲進了茂密的樹林。而一匹烈馬隨後而至,鋼刀的寒光令人絕望。眼看著他在劫難逃,而那騎馬的漢子卻被樹枝掃落墜地。他急忙撿起落在身旁的鋼刀,不管不顧劈了出去。


  人頭竄起,血水噴濺。


  風昊嚇得扔了鋼刀,失聲哭喊起來。而一陣馬蹄聲臨近,他慌忙抹了把淚水,一頭紮進密林,終於逃得一條性命……


  “嗬嗬,想當初自己初次殺人,與那孩子的情形倒也仿佛!”


  無咎感慨之餘,搖頭笑了笑。他隻當看風景,有著置身度外的輕鬆。


  又是一陣雲霧飄過,風昊再次現出身影。此時的他,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蓬頭垢麵,十足一個乞兒。不過,他的身旁多了一位須發灰白的老者。他稱呼對方為師父,而對方稱呼他為昊兒。須臾,雲霧之中冒出一座高山,還有山門牌坊,名為古雲山。


  師父說,此乃靈山,修仙的地方。從今以後啊,你這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便跟著我老頭子混日子吧!

  風昊振奮不已,自言自語:我要修煉仙道,我要成為仙人!


  古雲山的後山,有個石頭搭建的小院子,兼著外門弟子的夥房,很是寒酸簡陋,而此處便是師徒倆棲身的地方。


  風昊這才明白,他的師父並非無所不能的仙人,而是一個夥房的夥夫,一個仙途無望的老修士。之所以將他帶在身邊,無非想要給他這個可憐的孩子找到一條活路罷了!而他沒有仙門弟子的身份,他成了一個燒火砍柴的雜役……


  春去秋來,轉眼三載。


  風昊的個頭長高了,身子骨結實了,走近路來虎虎生風,整日裏嘴角掛著笑容。有師父陪伴,有飽飯吃,還能見識到仙門的種種神奇,哪怕是再苦再累,他也感到舒心快活。


  閑暇時分,他便拿著一本舊冊子翻閱。冊子名為《星辰訣》,被他師父隨手扔下,他卻撿來如獲至寶,每日裏苦讀不輟,還依照上麵的法門學著吐納調息……


  這一日,弟子站在院裏接受師父的叱問:“昊兒,你的衣衫為何破了,莫非那群師兄弟又打你了?且忍常人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


  風昊道歉認錯,又安慰道:“弟子任打任罵,絕不招惹是非,況且那群師兄傷不得我,師父放心便是!”


  師父端詳片刻,伸手抓過弟子的腕脈,愕然失聲:“昊兒……你何時有的修為,竟然已達羽士一層,且頗為的奇異,極難察覺啊!”


  風昊懵懂:“我也不知道呢,隻是將師父所傳的功法勤加修煉,不知不覺身輕體健,耳目聰慧,且渾身的力氣……”


  師父意外之餘,難以置信:“你是說《星辰訣》,那篇我從凡俗集鎮淘來的破冊子?分明無用啊,便是扔了也沒人要呢,合該你機緣湊巧,真是出乎所料!我且幫你搜集功法,隻管暗中修煉,來日再稟報仙門錄籍造冊,成為真正的仙門弟子,嗬嗬……”


  像是看著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老頭頗為欣喜,便竭盡所能搜集功法,隻想讓他的便宜弟子,變得更為強大而出人頭地。


  而風昊每日裏燒火砍柴之餘,苦修不輟。或許機緣湊巧,或許《星辰訣》神異,或許天賦異稟,或許師父的嗬護,總而言之,他的修為在突飛猛進……


  “瞧瞧人家的運氣,嘖嘖!”


  無咎順著腳下的路繼續前行,卻不忘羨慕起那個風昊的好運氣。而對方的勤勉刻苦,聰慧隱忍,以及堅毅不拔的誌向,還是讓他自歎不如。


  又是雲霧飄過,呈現出一片山穀的景象。


  一群仙門的弟子,圍住了風昊,出言羞辱之際,還暗中施展法術加以捉弄。風昊竭力回避,卻欲罷不能,忍無可忍,隻得奪路而逃。誰料他的修為早已超出想象,稍稍出手,無從收斂,頓時重創了一人。霎時群情洶洶,隨即遭致圍攻。


  他真的怒了!


  隱忍,並非懼怕,而是一種不屑,因為他的誌向是成為雄鷹搏擊蒼穹,而非棲身於叢林之中與鳥雀聒噪!


  他施展修為,拳打腳踢,那群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師兄們頓時倒了一地。而隨後趕來的長輩,卻是不分青紅皂白,不僅將他打傷,還要廢了他的修為,並將他逐出山門。


  關鍵的時候,他的師父挺身而出。


  那個逆來順受的老者,為了救下風昊,甘願代為受過,竟自行廢了原本低微的修為。而當他帶著遍體鱗傷的風昊走出了古雲山,便已難以支撐。他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吃力說道:“我修為低微,沒有資曆收授弟子,所謂的師徒名分,實乃貽笑大方。況且我壽元耗盡,時日無多,最終還能幫你一回,蒼天無情亦有情……”


  風昊哭泣:“生我者,父母,知我養我者,師父!”


  師父欣慰道:“昊兒,走吧,從此海闊天空……我一個打理夥房的修士,大道理也是懵懂,卻不妨送你一句俗話……不畏風雲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塵埃。揮劍斬盡百千恨,鐵血難斷一寸柔……”


  師父留下了兩句話,含笑長逝。


  風昊埋葬了師父,跪在墳前久久不起。直至三日過後,他擦幹了淚痕,攥著雙拳,低沉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不敢以私怨泯滅良知。從此仗劍四方,必當掃盡天下陰霾。願行德所致,天門為開,青雲扶日,是謂蒼起。弟子以此為誓,道號蒼起——”


  無咎默默看著那疲憊的身影孤獨遠去。


  蒼起?


  那叫作風昊的少年郎,原來便是蒼起的前身?

  而一寸峽的由來,竟然如此的曲折。前後不同的兩句話,更是寓意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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