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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說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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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要出門,迎麵一人。


  無咎急忙躲開,順勢出了鋪子。


  一道婀娜的身影擦肩而過,還丟下一個頗為冷豔而又厭惡的眼神。接著有人相迎,執禮甚恭。那女子則是嬌聲吩咐:“我又煉製了兩瓶血瓊丹,且拿來寄賣……”


  小姐?修士?

  那是一個年輕美貌,且又懂得煉丹的仙道高手!

  無咎站在鋪子外,尚自有些窘迫。


  平白無故遭人訓斥,便是想要分辨兩句都不能,很無辜,也很掃興!

  我眼瞎了?哼哼!

  無咎聳聳肩頭,晃晃悠悠來到了街道的路口。本想著去城裏溜達溜達,卻突然沒了興致,他原地遲疑了片刻,抬腳往西走去。


  山頂的叢林之間,隨處可見開墾的田地,或許季節的緣故,還是一片的荒蕪。漫步在起伏不斷的山道上,吹著涼爽的風,看著那遠天的空曠,享受著難得的清靜,再有旭日的光芒傾灑四方,倒也有了一種遠離塵囂的輕鬆愜意。


  不知不覺間,山林漸稀,一座占地十餘裏的青山矗立在前方。其峭壁百丈,樓台層疊,門戶高大,並似有禁製籠罩,且山腳下為池水所環繞,煞是巍峨壯觀而又肅穆森嚴。


  或者說,那更像是一座城堡。


  無咎還想繼續往前,卻不得不停下腳步。他如今是一個守規矩的人,一個老實人。當然,若被惹急了則另當別論。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亂石堆,挨著道邊豎著一塊石牌,上有“嶽家仙府,非請莫入”的字樣。也就是說,城堡的千丈之內均為禁地。


  想當初的自己,曾經將大院子與妻妾成群,當成此生的終極願望,真是俗不可耐啊!嘖嘖,瞧瞧嶽家,高居青山,獨占一城,俯瞰眾生,睥睨四方。關鍵是一家子大小,都是修士呢,個個壽元長久,又該擁有多少嬌妻美妾呀,擁紅偎翠之際,朝采雲霞,暮飲寒露,真是享盡了人世間的逍遙,正兒八經的神仙之家啊!

  一句話,我很羨慕!

  無咎眺望著前方的城堡,滿臉都是妒忌的神色。而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伸手一拍腦袋,轉身尋了塊石頭坐下,又是禁不住嗬嗬一樂。


  哎呀,此前為了無處可去,而頗為苦惱,倒是忘了一個地方。嶽家有石頭城,而我無咎有紅嶺穀啊!

  紅嶺穀,同樣的遠離塵囂。且風景之美比起石頭城,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假以時日,我要將紅嶺穀打造成為真正的仙境,一座隻屬於自己的城!不,隻屬於我與紫煙的城,嘿嘿!

  紫煙啊,你可要幫著我多生幾個孩子,願望不高,隻求女娃兒嬌美,男娃兒勇猛,每當彩霞漫天時分,便在綠茵茵的草地上相互依偎,看著孩子們在湖中嬉水。還有小黑呢,讓那頭黑蛟帶著一家子在天上飛,咿呀呀,真美!

  莫道多情無處寄,紅嶺山中有天地,攜手仙子笑晚霞,蛟龍出水乘風去!

  無咎頓時遐想無限,心懷大暢,一個人抱著膝頭坐在石頭上,止不住地“嘿嘿”直樂。


  恰於此時,有人叱道:“又是你……?”


  一個水紅長裙的女子款款而至,二十多歲的模樣,長發披肩,膚色白皙,五官精美,周身上下透著一種清冷出塵的韻致。隻是她秀眉微蹙,神色不善。


  無咎扭頭看去,怔然道:“我……”


  那正是嶽家鋪子裏差點撞到的女子,恰好途徑此處,相貌倒是不差,而臉色卻不好看。


  “我乃嶽瓊,你是何人?既然沒有修為,豈敢以修士自居?在此鬼鬼祟祟,有何企圖?”


  自稱嶽瓊的女子竟然不走了,站在原地連聲叱問。


  無咎慢慢站起,有些摸不著頭緒,隨聲道:“我……乃公孫先生!”他見那女子兀自咄咄逼人的架勢,意外道:“這位嶽瓊姑娘,我又沒有真的撞到你,何故這般盛氣淩人?況且我有沒有修為,關你何事?而我在此閑逛賞景,又招你惹你啦?”


  他眼中的女子,所顯現的修為不過五層,竟敢如此蠻橫,真的好沒道理。仙道有規矩啊,她該稱呼自己一聲前輩才是,而自己雖然不在乎禮節,卻也不能隨意遭人羞辱!嗯,有錢人講究臉麵,不對,應該維護一個築基高手的尊嚴!


  嶽瓊依然麵若冰霜,一雙明眸神色莫測。而不過少頃,她忽然“噗嗤”一樂,恰似梨花綻放而明豔生輝,隨即又揮袖遮掩,強忍笑意,帶著不屑的口吻譏諷道:“這天下附庸風雅者,何其多也。一個凡夫俗子,亦敢在修士麵前自稱先生,真是荒謬!”


  哦,又遇到一個瞧不起自己的女子。她的相貌與秉性,比起紫煙差遠了!

  無咎不甘示弱,反唇相譏:“天下萬物,皆有道。凡俗百業,均修行。我何嚐不能自稱修士,又何嚐不能自稱先生?”他抄起雙袖,眼光一瞥:“從這位道友的言行舉止看來,修為也不過爾爾!”


  你瞧不起我?我還瞧不起你呢!

  嶽瓊隻當麵前的是位凡俗的書生,不過是穿了一身絲袍長衫罷了。至少以她的修為,看不出對方有何異常。她不再提防戒備,放下長袖,嫋娜幾步,依然忍俊不止:“嗬嗬,你相貌不俗,口才出眾,奈何還是俗人一個,又怎懂得我嶽家丹藥的妙用!”


  這女子無意多說,動身往前,又帶著居高臨下的口吻,不容置疑命道:“莫在此處逗留,以免惹禍上身!”


  話音未落,人已飄然而去。


  石碑之隔,便是嶽府的禁地,既然不讓逗留,且去別處也就是了!

  無咎悻悻哼了一聲,甩動著大袖搖晃而去。沒走兩步,伸手摸向麵頰。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喜歡聽好話呢。她說我相貌不俗,口才出眾?嗯,倒是實話,嘿……


  無咎在山頂上溜達了兩個時辰,又去城裏閑逛,順便打打牙祭。酒肆中除了烈酒之外,隻有各種各樣的肉食。他漸漸挑剔起來,味道稍有欠缺便揚長而去。如今修為築基,體內自成天地,即使一年半載的不吃不喝,也餓不著他。分明就是口腹之欲作祟,也就是貪嘴好吃,卻又秉承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道理,且當一個消遣罷了!

  返回客棧的時候,天色已晚。


  店堂內坐滿了修士,足有十好幾位,或是相互寒暄,或是推杯換盞,或是大聲說笑,場麵頗為的熱鬧。


  無咎很想找個桌子坐下來,趁機聽聽各地的傳聞。於是他臉上帶笑,連連舉手致意,好像與在場的眾人都很熟悉,而最終卻是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即使鄭戒與武森兩位道侶,也是神色回避。他尷尬穿過店堂,獨自倚在樓梯口而百無聊賴。


  這些家夥啊,枉稱修道之士,卻隻懂得修為高低與強弱尊卑,分明就是一群市儈之徒。


  “三日後,嶽家便將廣納四方。隻待吉時,血瓊盛開!”


  “哈哈,正是如此。據說城中已聚集了上百的同道,再加上嶽家,屆時高手雲集,堪稱盛況空前!”


  “三十年機緣陡降,著實僥幸啊!”


  “且待來日,看同座中有築基幾人……”


  “哎呀,至少半數以上,還望諸位以後多多提攜……”


  無咎默默旁觀著眾人的說笑,不由得撓著下巴若有所思。


  那血瓊花,竟能提升築基的成算,並達三五成之多,真的還是假的?記得紫煙有傷在身,故而遲遲不得築基。如今既然遇上了如此神奇之物,何不采摘幾朵送給她?

  嗯,不管真假,既然走過、路過,便不可錯過。至於可惡的祈老道,隨他去吧……


  無咎在樓梯口站了片刻,返身上樓,轉而到了客房的門前,微微一怔。


  房門敞開,房內寂靜無人。


  不對呀,早上離開的時候,明明關閉了房門。晚上回來卻是房門大開,是誰來過?

  無咎慢慢踏入客房,神色狐疑,四下張望,並無發現。


  怪了個哉的,莫非大白日的撞鬼了不成?

  無咎伸手就要關閉房門,卻又猛一縮手,往後退了兩步,失聲道:“你……”


  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出現在門前,兩眼中不見眼瞳,隻有一雙白眼珠子,要多嚇人有多嚇人。所幸她手裏拿著一個酒壇子,且渾身的酒氣,適時出聲道:“公孫先生,我心中苦悶……”


  來的是位女子,武森,那個鄭戒的道侶,總是喜歡翻著眼光看人,顯得有些陰森莫測。百樣人百樣的相貌,倒不好多加計較。


  無咎鬆了口氣,又急忙擺手。


  你在樓下飲酒說笑,反倒是心中苦悶。而我沒人理會,是不是要抱頭痛哭?

  人影一閃,越門而過,徑自走到木桌前坐下,昂首灌了口酒,轉而淡淡一瞥:“公孫先生請坐,不必客氣!”


  無咎才要拒絕,頓時又愣在原地。


  咦,這女子不請自來,胡言亂語,是不是喝醉了酒呀,她自己倒是一點兒都不客氣!


  武森又灌了口酒,幽幽道:“我隻想說說話而已……”


  那女子倒是滿腔的情怨!

  無咎後退兩步,坐在榻上,點了點頭,一臉的無奈。


  武森吐了口酒氣,緩緩說道:“我那道侶,你也認得。我對他一往情深,他卻朝三暮四……”她說到此處,竟是抽泣了一聲:“嗚嗚,我知道他嫌棄我相貌醜陋,且死過道侶,那又如何呢,人活百年,誰能沒有遇到過幾個道侶,正因為飽嚐風霜,方能懂得真情不易……”


  這女子愈是飲酒,臉色愈發蒼白,邊說邊流淚:“嗚嗚,我怕他始亂終棄,早晚命喪他手……”


  無咎兩手扶膝,端坐筆直,卻神情僵硬,很是痛苦的模樣。


  左一個道侶,又一個道侶,都被繞暈了頭,不就是一個死了前夫而又再嫁的女人嗎,而你夫妻倆的破事與我何幹?


  “我知道先生是讀書人,懂得道理多,且勸勸他,不要殺我……”


  武森的話語聲很輕,卻輕的異樣,透著森寒,如同白日的囈語,叫人渾身的不自在。她說到此處,竟然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道:“公孫先生,救我……”


  我的天呐,我如何救你?是要抱在懷中加以憐惜,還是一同抱頭哭泣命運?

  無咎瞠目詫然,再也坐不下去,慌忙起身衝向房門,隻想著奪路而逃。


  而他尚未出門,又猛然一頓。


  隻見一個壯漢正挺著肚子站在門前,兩個大眼珠子要吃人一般。


  與之同時,一道身影擦肩而過,兀自拎著酒壇子,低頭自言自語:“我隻想找人說說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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