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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大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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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道的自言自語有何所指,他不肯多說。


  而數千年前的那樁秘辛又是什麽,他幹脆來個避而不提。


  不過他答應了,以後如實奉告。而眼下卻是:人在紅塵中,來去也匆匆,風雨漸迷離,隻待月獨明!

  正月初六的這一日,有熊國的大軍在春祭之後出征了。


  大軍出征的時候,沒人相送,便是瞧熱鬧的人影也見不著,隻有冰天雪地的陪伴。三十萬兵馬在原野雪嶺中逶迤前行,沉悶的腳步聲、激昂的馬嘶聲,與滾動的車輪聲,在凜冽的寒風中交響,再又漸漸遠去。


  曉行夜宿,一日三十裏。


  行軍在外,沒了兵營的安逸與舒適。每到晚間,搭起帳篷,點燃篝火,就地歇息。天明時分,再踏著積雪覆蓋的大道繼續趕路。


  而愈是往北,愈是難走。茫茫的積雪扯地連天,渾然沒個盡頭,若非前軍開道,根本辨不清方向。


  半個月後,風雪又起。


  大軍不敢停歇,頂風冒雪繼續前行。據說有熊國要以雷霆之勢,來個攻敵不備,一舉奪下始州國侵占的邊關領地。而邊關距都城足有千裏之遠,也就是說前方還有半個多月的路程。


  破陣營位於後軍,在首尾相接的軍陣中毫不起眼。而那麵破舊的戰旗,卻在風雪途中精神抖擻。


  天色漸晚。


  號角聲聲。


  大軍就地紮營歇息。


  道旁的一塊山坡上,人影忙亂。


  無咎跳下棗紅馬,伸手拂去馬背上的積雪,又解下披風戰袍給馬蓋上,這才讓兵士牽去喂食。他看著漫天的飄雪,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而邁開腳步,身上的鐵甲輕輕作響。


  不遠處的幾個兵士正在搭著帳篷,四周則是點燃了一堆堆的篝火。


  無咎走到帳篷前,彎腰抓起木橛就手插入凍得堅硬的雪地。他又扯過繩索栓牢,繞開幾步,一把推開掄錘的兵士,再如法炮製。


  不消片刻,營帳已就。


  兵士們連聲稱讚將軍厲害,又七手八腳整理床榻被褥。少頃,各自離去。


  無咎則是掀開門簾,褪去盔甲摔在地上,接著坐在簡易的行軍木榻上掀開被褥,便想著躺下去舒服。而不等躺下,翻身又起:“老道!你能不能讓人清靜片刻……”


  門簾掀動,果然是祁散人走了進來。


  老道麵對抱怨,置若罔聞,隨手在地上丟下一塊雨布與一個蒲團子,施施然盤膝而坐。


  自從啟程以來,祁散人舍棄了一人獨處,每到晚間宿營的時候,前來與無咎共用一帳。依著他的話來說,此舉隻為將軍的周全著想。而不管怎樣嫌棄、或是直接驅趕,他是根本不為所動。


  “你不走,我走!”


  無咎憤而起身,抬腳走出了帳篷。


  山坡上人來人往,雪地一片狼藉。夜色漸漸降臨,一堆堆的篝火左右延伸而去,像是跳動的星河,在燃燒著飛雪,照亮著未知的前途。


  身後無人,老道沒有跟出來。


  無咎回頭看了眼,抬腳走向就近一堆篝火。寶鋒等幾個老兄弟正湊在一起烘烤著幹糧,見自家將軍來了,各自抬手招呼。他走到近前,蹲在火堆旁,拿起濕漉漉的樹枝叉起一塊凍肉舉起來,冰火相接,烈焰中發出‘嗤嗤’的響聲。


  呂三挪近兩步,擤了把鼻涕,寒氣難耐,哆嗦著伸手烤火,帶著一臉的饞相笑問:“公子,還有糕點麽?”他話音未落,在場的老兄弟們皆神色期待。


  一路之上天寒地凍,幹糧難以下咽,而公孫公子時不時拿出幾盒美味的糕點,著實叫兄弟們吃的嘴饞。


  無咎搖了搖頭,專注烤肉。


  如意坊的糕點再多,也架不住人吃馬嚼。如今一塊都不剩,便是自己想吃都沒了。


  呂三也不介意,從火堆裏扒拉出一塊幹糧,燙得兩手翻飛,好不易才抓住了,又狠狠吹了幾口火灰,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卻不閑著,嘴裏含糊說道:“此番出征艱苦,待凱旋之後,老子定要討個婆娘,省得我爹總是嘮叨!”


  刀旗坐在一堆濕柴上,啃食著半生不熟的烤肉:“呂三兄弟看上了誰家的閨女,要不要你家嫂子說個媒?”


  馬戰鐵則是光著凍得紅腫的雙腳借火取暖,笑道:“他看上了有個屁用,人家未必看上他……”


  寶鋒坐在一旁,皮帽子、肩頭上,以及短須上,都帶著一層雪霜。他拿著一個小酒壇子,衝著馬戰鐵的雙腳撒下酒水,對方急忙伸手揉搓,呲牙咧嘴**著。


  呂三捧著幹糧停了下來,神色中透著幾分遐思,隨即咧著沾滿焦黑的嘴巴,露出一口黃牙笑道:“嘿嘿,我還真看上了一位姑娘!”


  老兄弟幾個頓時來了精神,齊聲問道:“是誰……”


  呂三似有羞怯,又是嘿嘿一樂,遲疑了片刻,這才說道:“我覺得那個唱曲的蔡娘,很是不錯……”


  眾人恍然大悟,各自神色曖昧。


  呂三急了,忙道:“那姑娘身世可憐哩,且又唱的好曲,何況那晚離開之時,她……她還偷偷瞧我一眼,頗為關切……”


  馬戰鐵搓著雙腳,咧嘴直哼哼。


  刀旗則是不無憐憫道:“兄弟啊,哥哥奉勸你一句,那個蔡娘不僅是個寡婦,還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子,莫說你家徒四壁,即便娶進門來也是養不起啊!”


  呂三急忙擺手,爭辯道:“寡婦又怎地?隻要人好就成。她即便愛財,或有苦衷……”


  刀旗與馬戰鐵都是家有婆娘的過來人,自然懂得風情世故,彼此遞了個眼色,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呂三還想分說,神色尷尬,隨即抱著幹糧發狠,低著頭再不肯出聲。


  寶鋒舉起酒壇子灌了一口,順手遞給刀旗,就勢捶了一拳,不讓對方再笑,接著抓起一塊凍肉燒烤起來,不以為然道:“倘若人家真的有意,回頭哥幾個湊筆銀子送過去,或許能成,便是一樁美事!”


  刀旗與馬戰鐵也不再取笑,各自點頭答應。


  呂三抬眼看向老哥幾個,神色感激。


  顧其所想,為其解憂,哪怕最終是場笑話,還是敬重並竭力維護。什麽是兄弟?這就是兄弟。


  無咎將烤肉舉起來打量了下,咬了一口,點了點頭,說道:“幾位大哥請便,我四下查看一二!”他丟下一句,抓著烤肉起而轉身就走。


  老哥幾個也不在意,繼續說笑逗趣。


  無咎啃著烤肉,循著山坡往上走去。


  而沒出多遠,耳邊傳音響起:“棄營而去,所欲為何?”


  無咎慢慢停下腳步,須臾,兩斤多重的一塊烤肉下了肚。他站在雪地裏擦拭著雙手,抬眼看向遠方。


  山坡的四周,盡為荒原土崗,在白雪的籠罩下,延綿起伏而一望無際。大軍的臨時營地,則是前後延伸二、三十裏。那點點的篝火以及無數的車馬帳篷,在夜色中顯得極為壯觀。尤其是十餘裏外的土崗上,高聳的大纛與兩麵王旗頗為醒目。毋容置疑,那是中軍所在,也是王族中的長輩,以及姬魃、姬少典的行營所在。


  便於此時,熟悉的傳音聲又起:“問你話呢,何不作答……”


  無咎忍無可忍,轉身發怒:“我在此處觀賞夜景,關你老道何事?”


  “咦,短短幾日便已熟諳傳音之法,速將《萬獸訣》拓來,本道也好見識見識……”話語聲稍頓,接著又反駁道:“此處天寒地凍,何來風景可言?而本道身為供奉,自當守護主將的周全。你若有個意外,又怎能與我無關?乖乖聽話,回來……”


  無咎長長吐出一口悶氣,抬腳往回走去。


  夜色漸深,天上還在飄著雪花。篝火邊人影稀少,兵士們大都躲入了各自的帳篷,

  無咎走到自己的帳篷前,撩開門簾走了進去。


  隻見祁散人端坐如舊,微微含笑道:“嗯!回來便好……”他如此說著,不忘伸手催促:“《萬獸訣》呢……”


  從上回自己遭到伏擊之後,這個老道便是不離左右,哪怕是蹲個茅坑,他都要念叨幾句。如今行軍途中,更是形影不離。


  真是夠了,我爹在世的時候也沒有管得這樣多!

  “我要睡覺!”


  無咎回嗆一句,走到榻前一頭倒下,接著拉起被褥將整個人包裹起來,隨即躺著再也不動彈。


  祁散人還伸著手等著索要《萬獸訣》,見沒人理會,隻得抄起雙袖,緩緩閉上雙眼。


  神識傳音與神識拓印的法門,互為相通。拓印玉簡,並非難事。嗯,他要睡覺,明日再說不遲!


  黑暗之中,兩人一坐一臥,靜寂無聲,隻有風雪吹打著帳篷發出‘呼啦啦’的響動。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子夜時分,靜坐中的祁散人忽而睜開雙眼。床榻還是鼓鼓囊囊的老樣子,像是有人酣睡如舊。而他卻是微微愕然,站起身來,走到榻前一把扯開被褥,榻上竟然空無一人。


  “唉,這小子真是不安分啊!”


  祁散人抱怨了一聲,轉身走出帳外,隨即凝神遠眺,又是微微一怔。


  “大半夜的,捉什麽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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