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憎惡
寶釵和鶯兒哭了一夜不得入睡,好容易寶釵情緒稍平,倦意如潮水般湧來,二人閉著眼睛將要睡去,東方卻隱隱有亮光傳來。
寶釵睜眼見了,忙就叫著要鶯兒快些起來洗漱收拾,急著要去尋賈政為賈琮求情。
無奈,鶯兒隻得強忍著困倦伺候寶釵起床,二人匆匆穿好衣服又梳好了頭,連熱水也沒用,隻將就著用冷水洗了把臉,便匆匆出門了。
外頭天色將將微明,主仆兩個相互攙扶著,瞪大了眼睛,好容易辨清了方向來到王夫人住的院子裏。
這時候王夫人的院門卻還緊閉,二人躑躅許久,數次想要抬手敲門卻又把手放下。寶釵猶豫了半日方道:“姨丈夜裏恐怕不會歇在這裏,就叫開了門也是白討人嫌罷了,不如咱們去趙姨娘的院子裏去瞧瞧去?”
鶯兒哪裏有什麽主意,隻得又攙扶著寶釵往趙姨娘住的小院子而去。偏趙姨娘住的地方又偏僻,天色又還未全明,這主仆兩個一路吃了多少驚嚇也不必細說。等好容易二人趔趄著來到趙姨娘的院門口,早就嚇得流了一身的冷汗,衣服盡被沁透了,再被冷風一吹,凍得主仆二人直哆嗦。
寶釵一咬牙一橫心便抬手敲門,半日才見一個叫小鵲的小丫頭子滿臉不耐地跑來開門。她一見了寶釵二人倒是驚訝萬分,皺眉便問:“原來是寶姑娘,這一大早的,天還黑著呢,姑娘你怎地來我們這裏了,敢是走錯了門不成?”
寶釵見那丫頭滿是不高興,當下也隻得含羞賠笑道:“好姑娘,我有急事兒要找二老爺呢,不知二老爺可起來了麽……”
誰知那小鵲也不等寶釵把話說完,立刻便不耐煩皺眉叫道:“姑娘,你看仔細,這裏是趙姨娘的院子,不是太太的院子,二老爺怎會歇在這裏?姑娘還是去太太房裏找去吧!”
說罷,那丫頭竟然也不等寶釵說話,一轉身關了院門兒便回去了。
寶釵登時羞得滿臉通紅,鶯兒卻氣得大眼圓睜,正想要抬手敲門問個明白,卻被寶釵忙一把拽住勸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是回去太太那裏去找吧。”
鶯兒聽了也隻得作罷,氣鼓鼓罵道:“什麽東西,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丫頭罷了,怎麽就敢這樣兒和姑娘你說話,我真是氣不過,改日非要好好和她說個明白!”
寶釵聽了便苦笑道:“咱們總是借住在人家家裏,人家雖是個丫頭可也是主人,咱們是客,有什麽明白不明白的……”
鶯兒還想再說句什麽,可一眼瞥見寶釵淚光瑩瑩、滿臉苦澀,說多了又怕寶釵難過,也隻好強咽下滿腹的怨氣不吭聲兒了。
待她們二人好容易又折轉回王夫人的住處,天色卻已經是大亮了,王夫人的院門已然洞開。她們兩個這才鬆了一口氣,邁步剛要進去,卻見東廂房棉門簾子一動走出幾個人來。
寶釵忙仔細一瞧卻見出來的竟然是迎春、探春姐妹兩個。寶釵這裏忙就停了腳步,待二人走近了,這才忙問道:“兩位妹妹來得好早,可是來請安的麽?”
二人聞言不由得就苦笑道:“可不是,我們來得雖早,可二老爺起得更早,聽說早就出門去了……”
寶釵一聽心裏便是一沉,忙一把拉住探春,失聲叫道:“什麽,老爺已經出門去了?這怎麽能夠,他怎麽這麽早就出門了,這可怎麽辦?”
探春迎春兩個見寶釵一臉驚慌,當下便問道:“怎麽,寶姐姐可也是和我姐妹一樣,是來找二老爺求情的麽?”
寶釵此刻焦急異常,聽兩人一問,忙就點頭,淚花兒卻已經飄出了眼眶。
迎春見了寶釵這模樣,自己登時也撐不住落淚道:“太太說了,二老爺昨夜裏並沒有回來住,連夜就出門去尋人去了,也不知現在是怎樣了呢……”
寶釵聽了更是急得直跺腳,低聲哭泣道:“怎麽會是這樣,就這麽急麽,到底是一家人……難道真要看著他死才快活麽……”
探春精明,見寶釵如此,忙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聲兒說道:“寶姐姐,這裏哪兒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先去我那裏商量商量對策再說……”
寶釵登時醒悟,忙就擦了眼淚,當下也沒心思再去瞧王夫人,急匆匆和迎春、探春兩位便出了院子直奔探春住的屋子而去。
這一路上迎春不住悲泣,嗚咽道:“琮兒才多大年紀,他都多大歲數了,也值當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就這麽狠的心,非要看我東院兒家破人亡他才開心麽,這還算是一家人?真不知這麽些年的書都念到哪裏去了……”
迎春平日最是恬靜溫柔,言語靦腆,就對下人也是一句重話沒有的,如今竟然也出言如刀,看來是當真急了。
寶釵此刻心裏慌亂異常,聽了迎春的話隻覺她說得甚對,句句在理,直說進了他的心窩子裏,因此一聲兒也不吭。
探春卻急忙勸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裏著急,可也要慎言,這要是叫人聽見了,再傳到二老爺和太太耳朵裏,又不知要鬧出什麽事情來。再則,二姐姐你畢竟還住在西院兒裏,若是二太太到時候再為難你,那可怎麽辦呢?”
迎春聽了便哭道:“誰稀罕?我又不是沒地方住,不過是老太太非叫住在這裏,誰有心思在這裏呆著,天天瞧人家的臉色,好沒意思!我巴不得就把我攆出去才好呢,如今我一瞧見他們心裏還犯惡心呢!”
迎春邊走邊哭,邊哭邊說,可把隨行的眾人都嚇了一大跳。諸人都知迎春平素最是溫柔木訥,就拿針紮她也難得喊一聲疼的主兒,如今也被逼得口出惡言,可見賈政實在是惡行滿滿了。
探春這裏聽了迎春這一番話,再扭頭看看寶釵雖然不曾說什麽,但見她一臉悲憤,恐怕心裏對賈政也是極憎惡不滿的。
見二人如此,再想到自己父親枉為家長卻行動寒人心,連晚輩人都看他不上,還談什麽服眾,還說什麽領導賈府?偏偏她又是個庶出的女兒,在父親跟前又說不上話,也隻得空自委屈怨恨罷了。
一想到這裏,探春登時也沒了心思勸迎春,隻咬著嘴唇低頭默默跟著幾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