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文七
——東華大陸——東華王國——日歌峽穀——汴安城——永鑫曆398年9月10日——
經過近一個月的旅程,他們終於來到了汴安城外。夕顏搖醒虛弱的妹妹,並在妹妹的幫助下扶母親下車。前麵騎馬的父親與弟弟晨輝這時也翻身下馬。
好大的一座城市!比印象中大了不少。夕顏來過汴安城,那時她才六七歲,根本記不得多少東西。隻見一群青袍衛士和城裏大小貴族官員夾道歡迎他們一行人。
在大門內左側的高平台上,國王、王後、節楠王太子、律舞公主並排站在一起,王家十三精英護衛中有十個站在他們身後.……王子和公主真是一點兒也沒變,夕顏注意到。而國王陛下.……看起來實在是威風凜凜——甚至有些威風得過了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走近一看,國王的麵孔十分憔悴。真是應了那句古話:權力越大,老得越快。當然,也有可能死得越快。
“妹夫!”那國王強打起精神,伴著《汴安歡迎你》的歡快節拍一把抱住夕顏的父親大人。而父親不知所措。“你可算來了!你知不知道國家多需要你,你的國王多麽需要你!”
“陛下,我這不就到了麽。”翔乾後退一步,單膝下跪,“陛下,我天角翔乾隨時聽您差遣。”隨後,國王擁抱了自己的妹妹,亦即夕顏的母親。
聽說你這國王謀殺自己的財政大臣?夕顏仔細端詳國王:深黑色的短發束在寶冠中;細碎的小胡子梳成八字形;無精打采的棕色瞳仁硬撐起幾分精神;本來就不太美觀的方下巴疊了有兩層;他的腰圍不是一般的出眾。這國王就是在滅世颶風中都完全不怕站不穩啊!
夕顏帶著妹妹上前行禮。說實話,夕瑞的表現可比她這個做姐姐的要好多了。夕瑞簡直天生就是淑女。
國王倒也不失禮貌。“外甥女真是越長越標致!妹夫啊,你這兩個女兒都挺好的,不像我那位任性的公主,你越不讓她做的事他偏要做!”
“隻怕陛下您會失望地發現我家這大小姐也是這副德行。哈哈哈~”
國王提議進城再談,所以翔乾就先讓人在城堡內安排住所。這時夕顏突然發現世籓站在王子身後——天呐!怎麽搞的,太尷尬了吧!霽蘊世籓這小子居然成了王子的侍從?王子知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夕顏越想越迷,不知如何是好。
穿過五六條街道,就可以看到矗立於海邊一座高丘上的祥諧堡了。那雄偉的青色城堡位於汴安城正西,毫無遮掩地將自己高大的身軀展示給城裏每條街道。祥諧堡修建於千年前,曆經修繕而不斷更新。毫無疑問,他堅固無比。就算敵人占領了汴安城其他區域,要圍攻祥諧堡,也無疑於找死。
祥諧堡有五座外塔,一圈高聳的外城牆。往內一層,又是五座高塔,以及一圈更高的花崗岩城牆。中心是三座堡樓,最大的堡樓叫“祥龍樓”,後麵兩座一座叫“永鑫樓”,用來紀念四百年前統一王國的永鑫一世國王,可不是當今國王的叛徒弟弟;一座叫“博望樓”,用於紀念領兵橫掃十字弓群島的那名傳奇英雄。當然,現在可沒有人有那個膽量去弓島人那裏找死,即使三年前弓島人的“神箭”艦隊全軍覆沒了也一樣。
隊伍穿過祥諧廣場,登上通往城堡大門的漫長階梯。突然,身後仿佛有一陣整齊的高呼傳來……夕顏首先轉身,隻見從散鱗大道上拐來一支步履整齊的隊伍。那支隊伍上方飄揚著一麵灰底綠手旗幟。
“抗議!”“抗議!”“報酬,我們要報酬!”
夕顏隻能聽清楚這些。階梯上的國王一家和天角一家都停住腳步,回來看是什麽人在遊行表達不滿。十名王家精英護衛也一甩金袍,轉過身來,護在王室與天角家身邊。“陛下,這是怎麽回事?”翔乾問國王。
“翡翠之手,一個工匠公會。說來也怪,青枝大人把這件事搞的那麽混亂,他的屬下還漫天開價,前些日子他又不知道被誰暗殺了,真是讓我頭大。我可沒說會為新建的花園付十五萬金幣。當初招標的時候我就說了是四萬了。”
沒等國王說完,廣場上的遊行人群就安靜了下來。“陛下!”一名領頭的男子單膝下跪,然後起身。“陛下,天角大人,我是翡翠之手的會長,新建王家翡翠花園的承包者。我代表翡翠之手全體成員以及為我們工作的工人懇請您,增付我們的報酬,讓工人們能吃飽穿暖,讓我們能對妻兒老小有個交代。願陛下深谘善道,我等將不勝感激!”
“寡人沒有多餘的錢,國庫已經很久沒有充盈過了。這個請求,朕實在難以滿足!”國王理直氣壯地回應,“而且寡人當初隻許給你們四萬,你們卻說成十五萬?你們自己不明情況,休要怪寡人!”
廣場上的遊行人群又開始了騷動。這時,夕顏注意到從光明大道拐來一支小隊伍,隻不過這支隊伍裏的每個人都髒兮兮的,似乎全是乞丐。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麵包!”“抗議!”“抗議!”“報酬!”遊行人群又開始呼喊。這次,似乎難以平息。
翔乾扭頭看國王,“陛下,您最好先安撫一下他們,至少,先給個承諾。”
夕顏注意到那支剛來的乞丐般的隊伍散亂著混進了遊行隊伍,那個會長似乎亂了陣腳。
國王漫不經心地說:“妹夫,這你就沒經驗了吧。對付這種無理取鬧的刁民,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們。我們回城堡!看呐,再爬二十級就到門口了。”
正當他們都轉身準備繼續向上走時,各種雜物砸了上來.……來不及尖叫,王後猛然倒地,她的太陽穴處血肉模糊.……然而夕顏轉身晚了些,她正好看到石子是剛才混入的乞丐隊中一個極其醜陋的黑發男子扔過來的。那男子生著一對招風耳、大嘴巴……
更多的雜物被扔了過。夕顏慌忙躲避,不料被一顆雞蛋砸中肩膀。她嚐試保持平衡。
“玉環!!!”國王驚叫著看著他的王後倒地,“快!趕走他們!趕走他們!不,不,給我抓住這群刁民!!!”
夕顏一腳踩中一片菜葉。天旋,地轉,石階向她撲來.……
——東華大陸——東華王國——日歌峽穀——汴安城——永鑫曆398年9月10日——
天,哦,天呐,一切都亂套了。她心想。
“給我停手!誰扔的?停手!”會長遠途溫歇斯底裏地喊,“停手!快停手!你們把一切都搞砸了!”
沐夏的父親盡力擠過去,“會長,那不是我們的人!”
當青袍兵、金袍衛士們向他們衝來時,人群迅速散去。被踩在地下的人有十幾個,還有一些被則被當場擒拿。沐夏找不見父親在哪裏,但也隻能先自顧自地逃離。可衛兵們窮追不舍,一直追到汴安城東門外.……
沐夏隨逃散的隊伍衝出大門,然後三三五五地四散奔逃。青袍兵們終究沒有追出來。在一座落葉滿地的小樹林中,她發現了會長和父親。
“完了!全完了!”會長哀歎道,“怎麽會這樣……”他說不下去了。
沐夏發現會長的妻子不在,隻有他的兒子澤澤和女兒莎莎。沐夏坐下來,靜靜地聽著父親安慰會長。父親是個樂觀的傭兵,同時也是個高尚的失足騎士。不久,白胡子石匠天啟亞康踉蹌著移近,紅發木匠蘭開達隆也很快到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木匠捶胸頓足,“我們現在什麽也得不到了!”
“還將失去一切。”會長絕望地補充道,“我們完了。”會長的臉色就如飄落的秋葉般,枯黃而了無生氣。
沐夏在附近走了走,看著那些三五成群席地而坐的人們。他們中有商人,有匠人、工人,有乞丐也有流浪漢,更有街頭小混混。然而在這個時刻這些人又都是如此的相似.……她知道,這些人中有的並不屬於翡翠之手,隻是前來應援的。她不知道大家要在這裏待多久,還能不能回得去,回去了會不會被抓。
那群人怎麽搞的???沐夏一想起那些扔東西的家夥就生氣。那些人混進了隊伍,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們到底是誰啊??!!
沐夏回到父親和會長身邊時,枯葉彥旭也帶著十幾個兄弟趕到。彥旭和其中的兩個人還拿了武器——就是青袍衛士們的那種長槍。
“我們是從東北門跑出來的。後麵一個金袍騎士帶著幾個穿青袍的追,門那裏又有四個堵住了去路,我們隻好去奪守門人的武器。三帥那蠢貨讓一個守門的一槍戳死,真他媽的窩囊;我和二帥、大勇奪下其他三個的武器,捅死兩個,幹暈一個,才逃得出來;不過阿鹽被後邊的追兵活捉了,真是日他丫的!”
這些人嘮了一會兒後,隻好在四周走走,不時罵兩句髒話。沐夏也隻能沉默地坐在父親身邊,聽著會長唉聲歎氣。她忍不住問:“嫂子還沒到嗎?”
會長扭頭看看她,然後一拳砸進泥土,“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落葉林間,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她與彥旭分頭從東門、東南門進入了城中。沐夏先去了翡翠之手公會總部。果然,這裏被封了,且有兩名青袍子在把守。若“懲戒者”在手,砍翻這兩個家夥完全不成問題,沐夏心想。
接著,她來到祥諧廣場,伴隨著一股惡臭與血腥味兒,她看到祥諧堡高高的外城牆的城垛上,擺著一排插有人頭的長槍。哦,嫂子。還有老花匠奈黃秋貴、三帥、阿鹽、蘭開達隆的妻子、白胡子天啟亞康的兒子和兒媳……然而能用長槍展示出來的實為有限,被殺的肯定更多。被關起來的,則是不計其數。
她來到她和父親租的小小的住所,換上自己的鏈甲套裝,背上“懲戒者”,又把一些金幣和父親的小物件裝進一個隨身棕色小袋。戴上頭盔,別人就無從得知她是男是女。現在的她看起來氣場十足,活像一位從古書中走出的傳奇英雄。
我再次成為了當年在大洋對岸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恐怖女戰士。沐夏心想。若一會兒出城時有人敢找我麻煩,我就宰了他們。然而.……騎士和傭兵的區別不隻是戰馬和馬刺,更重要的是榮譽和信仰。
三年前,沐夏在那座名為奧凱的地下迷城中,以一把隨地撿起的鏽鐵劍直插那巨翼惡魔的要害,使父親幸免於難。然而,他們的雇主,一個把胡子染成彩色的凱爾薩森火術士,卻葬身於惡魔劍下。就這樣,沐夏得到了“懲戒者”。
那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沐夏心想:如今我長袍穿多了,竟穿不慣鏈甲。
“快點,還有幾個通緝犯在外麵!”一名黑袍騎士帶著幾名青袍兵向東城門的方向湧去。他們一定是要去城外。
不好,會長他們還不知。沐夏一個心急便大步跟過去,鏈甲碰撞,鏗鏘作響。當她來到東門前時,被守門的青袍兵喝止住。
“站著!”左邊的守衛大喊,“摘下頭盔!”另一個守衛小聲道:“看他這身裝束,莫非是大洋對岸的傭兵?”“總之他不是騎士,也不是侍從。不過他的劍是好貨啊。”
沐夏無比緊張。我真的要這麽做嗎?我是不是該拔劍宰了他們?不,不能這麽魯莽,這可不是在大洋對岸。大洋對岸的人們把這片大陸稱為“日出國度伊斯特姆”,更把伊斯特姆這個詞當作不自由的代號。這個大王國的國王權力很大,且有整片大陸的貴族領主們支持。
她慢慢摘下頭盔,希望守衛認不出她。
“好美啊。”左邊的衛兵驚歎道。“我打賭,她一定是個沒兒子的騎士的女兒。”另一個衛兵則不以為然。“淨瞎說,我見過她,在黑鍾街的公共食堂。這小妞跟個賣武器的走得挺近,還認識幾個街頭小混混。我看,他這身行頭就是他們給她弄的。喂,穿著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