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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2章 大佬的盛宴(上)

  楊愔不當宰輔了,可是齊國卻不能一天沒有宰輔。於是,在高伯逸跟楊愔交談後的第二天,朝會再次進行,這一次,沒有任何阻礙,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高伯逸提出了自己的人選。


  李德林!

  這個答案在眾朝臣的意料之中,很多人都知道,此人作為高伯逸的心腹,當宰輔隻是遲早。可是他們也沒料到,居然可以早到這種地步?


  有楊愔的例子在前,無人敢捋高伯逸虎須,弄一些幺蛾子出來。在眾朝臣的矚目下,李德林從太監手裏接過相印,拜謝。


  在接過相印的同時,他還被封為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少師,開封郡公,一係列虛職拉滿,享受最一流朝臣所享受的待遇。


  可以說是風光到了極點。


  但李德林的上位,並未引起太大的波瀾。因為不管怎麽說,他都是趙郡李氏的人,北方世家中的一員。


  哪怕他是旁支的旁支,血脈已經陌生到路人的程度。


  這就是世家的厲害之處。隻要你姓李,等你發達以後,你就可以是任何一個“李氏”的人,然後跟他們“李氏”達成合作與所謂共贏。


  李德林的上位,比高伯逸身邊的其他人上位,更能讓世家信服。


  這次朝會的重頭戲,顯然不是李德林,而是獨孤信和王琳二人,要如何安置。就在這一刻,他們二人都還守候在宮門外,並未進入皇宮。


  因為從名義上說,哪怕獨孤信和王琳都已經歸順了齊國,可他們最多也隻能算是邊軍將領。邊軍將領,無事不得離開駐地。就算入京述職,皇宮也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


  需要有一個“被傳喚”的步驟。


  這也是朝廷中樞,為了維持自己的權威,故意在擺譜,對邊軍將領保持一種威懾。


  東漢末年,洛陽中樞的當權者,召董卓進京,絕對是一步壞棋中的壞棋,徹底向地方半割據勢力暴露出自身的怯弱。


  成為亂世大廈垮塌的重要一步。


  現在鄴城中樞朝廷的“拿捏”,實際上則是在盡力維護自身的權威。在這一點上,高伯逸跟河北世家的觀點是完全一致的。


  本末不能倒置,否則,國將不國!


  “太後,此番大破周軍,王琳和獨孤信等人,出力良多。若是不封賞,恐怕難堵悠悠眾口。


  若是王琳和獨孤信出了死力,都無法得到封賞,試問將來還會有誰為我們做事呢?”


  拿著一本奏折,高伯逸出列,向李祖娥提出了封賞王琳和獨孤信的建議。


  這下,可是讓很多人都不爽了!

  李德林爬的再高,好歹也算是半個“自己人”,而且還知根知底。


  獨孤信,之前在北周混的,資曆足夠老,跟鄴城這邊的老人,都有各種千絲萬縷的關係。


  王琳更不得了,完全是個社團大佬啊!


  獨孤信麾下的兵馬,好歹軍紀可控。而王琳麾下的那些人,現在就是穿著製服的流民!王琳若是上位了,又會來分蛋糕,特別是他還會去淮南。


  那邊的錢,可是很多很多的。


  王琳和他麾下那些窮怕了的“兄弟”,去了以後能老實麽?想想也不可能啊。


  “太後,二人雖然此番抗擊周軍浴血奮戰,可是那也有不得已而為之的因素在裏麵,他們能否成為可靠的臣子,還需要用時間來證明。


  所以微臣認為,封賞確實是必要的,不過也沒必要給一些實在的官職,把俸祿,虛職往足了給,再封賞一些田宅就行了。”


  高伯逸話說完,身後就有一個大臣站了出來,說得極為連貫,很顯然早已打好了腹稿。


  這個家夥是誰?

  聽著陌生的聲音,高伯逸轉過頭,眯著眼睛看了站出來說話的人一眼。


  燕子獻!

  這個人可不簡單。以前,都是高歡身邊的人,跑到宇文泰那邊去,比如說高歡的女婿司馬消難就想跑路,結果被高伯逸到洛陽後搞死了。


  而燕子獻這個人,卻反其道而行之,他原來是在宇文泰任典簽(文書的一種,比較重要,負責一般性日常事務的簽字蓋章),後來卻跑到高歡這邊,並且受到了高歡的重用。


  當然,也因為這樣,所以他不是很受高洋待見,並沒有像重要楊愔一樣去重用他。不過他的作用可不能小覷,因為他是高洋與婁昭君之間的一道橋梁!

  很顯然,婁昭君是完全不待見楊愔的。


  作為親女婿,楊愔在婁昭君那邊卻是說不上話。


  可是燕子獻不一樣,他在婁昭君那邊說得上話,又被高洋所信任(隻是信任而已,並不倚重)。


  此人在北齊朝政背後起到的作用,隻怕還在楊愔之上。


  而當高洋死了以後,燕子獻的作用迅速降低,日益的邊緣化,想想也知道,對方心中是很有些不甘的。


  隻不過形勢比人強,燕子獻拿高伯逸沒有辦法而已。他又不是高氏一族的死忠,自然不會跟著高孝珩他們那幫人陪葬。


  同時他也跟高伯逸和高伯逸麾下黨羽沒什麽往來,不是一路人。所以現在的地位越發尷尬。


  在外麵打了半年的仗,高伯逸都差點不記得鄴城有這麽一號人物了,沒想到今日對方會第一個跳出來。


  怎麽說呢,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燕子獻是在胡攪蠻纏。


  但是,很多人心裏卻十分期待,希望王琳和獨孤信,受到的封賞少一些,最好是跟燕子獻建議的那樣,不管三七二十一,緩緩再說。


  餅就那麽大,吃的人多了,每個人吃到嘴裏的就少了,這是個很直觀的數學題。


  “楚王,燕侍中的話,你怎麽看?”


  幕簾後麵的李祖娥問道,聲音波瀾不驚,跟往日沒有任何差別。


  “太後,微臣想問燕侍中幾個問題,不會耽誤很多時間的。”


  高伯逸從容的轉過身,對著燕子獻行了一禮。而燕子獻見到高伯逸如此客氣,也恭恭敬敬的給他行了一禮,非常正式。


  朝堂上的交鋒,不是街叫的鬥毆,看誰力氣大,更不是路邊的吵嚷,看誰嗓門更大。


  這裏是一個“講理”的地方,卻又不是完全靠“道理”,當一個人明白這裏的遊戲規則時,卻已然深入其中,再也無法脫離。


  “燕侍中,我問你,齊國的存在,是要偏安一隅的混下去,還是在陛下和太後的帶領下,橫掃六合,席卷天下,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高伯逸微微昂著頭,毫不示弱的跟燕子獻對視,不怒自威。


  這個問題問得很深刻,也很尖銳。他直接指出了一個任何人都無法回避的重大問題:你是為了什麽而活著?

  你是想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還是想轟轟烈烈的幹一番大事?

  如果在別的地方,燕子獻可以很輕鬆的懟回去:你管老子想做什麽?老子就是想當鹹魚,那些國家大事,你們這些野心家操心就行了。


  可是在太極殿這樣的莊重場合,他卻完全不能這樣回答。


  如果說了,不僅會被史書記錄下來遺臭萬年,還會成為鄴城乃至齊國各個階層的笑柄。


  連幾百年的前的苻堅都知道“六合歸一,天下一統”,莫非你還不如一個古人?

  嗯,還是個胡人!

  燕子獻這樣一開口,估計立馬就會有很多人站出來跟他劃清界限。


  你自己想當鹹魚可以,但是不要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更不要代表別人!

  “微臣不是那個意思,微臣隻是說……”


  燕子獻顧左右而言他,卻聽到高伯逸平靜而堅定的問道:“燕侍中,你不要說遠了,我就是想問你,齊國是要混下去偏安一隅,還是要在陛下和太後的帶領下統一天下。


  你隻要回到是要學當年的晉國(東晉)一樣偏安,還是要學秦始皇一樣,結束亂世?”


  高伯逸目光灼灼的看著燕子獻問道,他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令後者無法回避!

  “我們當然不能學晉國一樣混日子。”


  燕子獻言不由衷的說道。


  高伯逸微微點頭道:“你看,我跟你之間,還是很有共識的。”


  他轉過身,拱手對著前方幕簾後麵的李祖娥行禮,繼續說道:“太後,燕侍中亦是讚同在下的看法。所謂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


  朝堂諸公,能站在這裏參政議政,一方麵,我們比普通人能力大,他們在地裏刨食就行了,不需要想太多的事情。


  可是我們卻不行,我們站在了這裏,就不能一直混下去。國家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亂世之中,你不想著天下一統,不去努力,那麽,遲早會成為他國的墊腳石。


  這一點,我想朝堂諸公應該都有共識了。”


  說完,他轉過身,看著麵前眾多的朝臣說道:“有哪位不讚同本王說的,可以站出來闡述一下自己的觀點。


  雖然本王麾下兵馬數萬,但那都是朝廷的,是國家的,不是屬於我高伯逸的。沒有兵符,在下亦是無法調動他們。


  我們現在在這太極殿裏隻講道理,不講武力。請諸位不要因為在下手握重兵而放棄自己的職責,有什麽想法,盡可以暢所欲言。”


  他話說完,大殿內鴉雀無聲,沒有一個朝臣站出來反對。


  “太後您看,朝堂諸公們都是人中俊傑,亦是有為國為民的責任感。”


  高伯逸笑著說道。


  “楚王所言甚是,請繼續說下去。”


  “是,太後。”


  高伯逸再次轉過身,目光從一個又一個大臣身上掃過,他深吸一口道:“有個詞,叫做千金買骨。是的,王琳和獨孤信,他們在齊國裏毫無根基,諸位對他們亦是不熟悉。


  可是,天下人,都在看著我們呢?


  他們在看著,為齊國出過力的所謂外人,到頭來會不會得到我們的接納。如果我們隻是敷衍一下,那麽將來某個時候,他們就會對其他人說:看吧,以前獨孤信和王琳都是出了死力什麽也沒得到。


  現在齊國又是故技重施,你們還聽他們的,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高伯逸看著出列的燕子獻,不懷好意的問道:“燕侍中腦子沒問題吧?”


  不等對方回答,高伯逸就高聲說道:“燕侍中的腦子當然沒問題,天下人的腦子更是沒有問題,眼睛雪亮雪亮的!

  哪怕我們能蒙蔽他們一時,然而隻要看到獨孤信和王琳,他們就知道,我們上上下下都是一群過河拆橋的騙子!


  試問,這樣的朝廷,如何號令天下人?如何橫掃六合?如何令人信服?”


  他朝前走了一步,盯著燕子獻的臉上,咄咄逼人的問道:“燕侍中,如此,還不如回家洗洗睡,對不對?”


  “是……是在下考慮不周了。”


  燕子獻倉促間行了一禮,急急忙忙的退回序列,模樣十分狼狽。


  連還口的勇氣都沒了!

  真是的,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高伯逸心中頓時湧起“英雄落寞”“獨孤求敗”的那種空虛感。


  “楚王言之有理,所以,你覺得,應該如何封賞獨孤信跟王琳二人呢?”


  李祖娥的語氣比之前稍稍有了些色彩。


  剛才那一刹那,她忽然感覺……高伯逸好帥啊!


  “微臣建議冊封王琳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封會稽郡公,鎮守壽春(壽陽)。


  並允許其都督十五州諸軍事(即整個淮南與半個淮北),且授侍中,允許其在宮中行走。”


  高伯逸的話,仿佛石破天驚,嚇得太極殿內的眾多朝臣幾乎站立不穩!


  這一大串的官職封賞,其實有很多都是虛的,比如開府儀同三司,XX郡公,侍中什麽的,都是浮雲。


  侍中本來權力極大,可前提條件是,皇帝是一個強勢皇帝!

  而高潛是兒皇帝,侍中就等於是什麽也不是了。至於在宮中行走,完全隻有象征意義,王琳很快就會離開鄴城去淮南,他難道把腳砍下來留在鄴城裏“行走”?

  這些職務裏麵,最大的實職,就是“都督十五州軍事”,簡稱淮南都督!


  依靠這個職務,王琳可以節製北齊南麵的各路州郡兵馬,哪怕這些郡兵需要打仗的時候才能被組織起來辦事,平日裏隻有一些最基本的骨架,維持縣城治安。


  答應了這個條件,就意味著,王琳有權力(但基本不會去做,除非謀反)去控製揚州的商路!


  太極殿內的眾多朝臣們,有種要心肌梗塞的感覺。隻怕高伯逸提出對獨孤信的任命後,他們就真的會心肌梗塞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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