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章 南攻北守(5)
高伯逸麵色平靜的看著眼前被五花大綁的年輕人,大半夜的什麽都沒穿,像是剛剛從被子裏拖出來的一樣。
對方容貌相當的俊秀,甚至可以說是“男生女相”,這張臉就是跟他姐姐比,也不逞多讓。
盧叔武拿著一根柳條,不斷抽打著這個年輕人,每一鞭子下去,都會在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他一句話都不說,隻是一直抽。挨打的家夥梗著脖子,臉上的表情倔強,似乎並未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一樣。
如果一直抽下去,這家夥被打死也不一定。不過盧老爺子畢竟年紀大了,不一會就氣喘籲籲的,倚靠著書房的門框,像是風一吹就會倒地一般。
“竹竿,把人帶下去治傷,然後送他回去就行了。”
高伯逸輕聲說道。
盧叔武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目光,隨即又消失不見。
等竹竿等人離開後,高伯逸給盧叔武倒了一杯茶,兩人對坐於桌案,就聽到盧叔武一聲長歎,表情落寞。
“兒孫自有兒孫福,盧老爺子別想太多了。”
高伯逸笑著說道,對盧臣客的事情,一點都不在意。
這話說得盧叔武老臉一紅,自己的小套路被高伯逸一眼看穿,不過卻沒有點透,多少留了點麵子。
“這孽障若是有都督一成的胸懷,老朽足以含笑九泉了,唉。”
此次盧叔武對盧臣客極為失望。
雖然他也沒想著要這小子多麽有出息,但是你總不能是非不分,胳膊肘往外拐吧?對於盧臣萱的事情,盧叔武看得很通透。
求別人辦事,不付出點代價,這可能麽?
一個妙齡女子求男人辦事,不獻出身體給對方享用,這可能麽?否則別人憑什麽幫你?
隻要最後事情辦成了,那就是絕佳的好人品,最怕的是那種提起褲子不認人的家夥。所以親身經曆過這件事的盧叔武就明白,高伯逸的人品是不錯的,至少已經強過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男人了。
要是當初真的什麽都不要就把自己救出牢籠,盧叔武才是真的會擔心高伯逸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企圖!
幫人做事不求回報的人,要麽,遲早會被拖累死,要麽,則是所圖甚大的老奸巨猾之輩,吃人都不吐骨頭的。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盧老爺子深夜來此,恐怕不止是為了盧臣客的事情吧?我從未想要怎麽對付他,盧老爺子應該知道我的為人,今夜來此,莫非是為了洛陽的事情?”
高伯逸看到盧叔武茶杯裏的茶涼了,又給他倒了一杯。
“大都督目光如炬啊。”
盧叔武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卷,遞給高伯逸說道:“守住洛陽,首要是邙山。在邙山上屯紮一支精兵,以備不測。”
想來這個紙卷就是邙山的地形圖以及適合駐紮的地點。高伯逸接過紙卷放到一邊,看也不看問道:“盧先生似乎有未盡之意,可否言明?”
盧叔武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懇切說道:“宜陽乃是周國前哨,如骨鯁在喉,不得不破。
先帝在時,不破宜陽,是因為敵出弘農容易,隨時可以攻打宜陽。而我軍堅守宜陽,若勝,則周軍可以從容退回弘農城,若敗,周軍則會乘勝追擊到洛陽城下,得不償失。
宜陽城小地平,不易堅守,不如讓給周軍,當時是這麽考慮的。”
盧叔武說得確實是這麽回事。就算是北周,也是在弘農城布置重兵,而宜陽城隻有不到千餘兵馬,僅僅是起了個前哨的作用。
很明顯,北周也沒打算把宜陽建成一個橋頭堡。當初王思政築城的時候,選的兩個點,一個是現在的玉璧城,另一個就是現在的弘農城。
都是屯兵的好地方。
“所以,盧先生是想……把周軍放進來打?”
高伯逸想起了某些事情,試探性的問道。
“老朽確有此意。”
盧叔武說得口幹舌燥,喝了口茶水道:“洛陽號稱是小四塞,但到今日,原來的那些天險,都變成了幻想中的防線。實際上洛陽乃是一處四麵漏風的屋子。”
看到高伯逸聽得認真,盧叔武繼續說道:“北線,周國可能會出軹關(今河南濟源市城西),攻打河陽三鎮。此一路,不過是牽著河陽三鎮兵馬南下而已。”
隋唐時期,位於洛陽西北的河陽三鎮,成為了連接長安與洛陽,並防備洛陽西北方向的鐵鎖!以至於中晚唐時,這裏的節度使層出不窮,深刻影響著晚唐時的政局。
從後麵的發展趨勢看,高伯逸就知道河陽三鎮的要害,盧叔武說得一點都不錯,眼前這位,才真是不枉費當初自己冒險在高洋虎口下救人。
“盧先生請繼續。”
“南線,要害在懸瓠城(今河南汝南縣)。”
這個地方,自古就是要害之地,今後也一直是,直到民國時期,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原本,這裏是梁國地界。由於侯景的亂入和梁武帝的作死,最後這裏被北齊占據。
盧叔武不說,高伯逸還真是忘了。懸瓠城的守將乃是豫州刺史獨孤永業!
原本豫州刺史是王士良,此人乃是三朝老臣,一直是長山王高演的親信。鄴城動蕩之後,高演逃亡晉陽後,王士良舉家逃亡北周,現在怎麽樣高伯逸也沒打聽。
不過高洋剛剛死的時候,高伯逸就派獨孤永業鎮守懸瓠城,直至今日。
“荊襄王琳,乃是一大威脅。若是王琳與周國媾和,攻打懸瓠城,那麽洛陽南線危急。相反,若是能將王琳爭取過來,不但懸瓠城無憂,他們的兵馬,還可以用來牽製周軍。
這兩路無憂的話,無論周國從潼關出多少兵馬,此戰必敗無疑。”
盧叔武十分篤定的說道。
這下高伯逸懸著的心放下來了。
盧叔武幾乎把他想說的話,全都說了。
如果說一個人的想法,可以算是個人的偏執與妄想的話,那麽兩個有經驗有本事的人,得到的共同結論,絕對是可以說明問題的。
“有盧先生在,我才敢帶著兵馬出征啊!”高伯逸感慨的說道。
去荊襄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隻要搞定了王琳,洛陽的南線無憂,那麽無論宇文邕怎麽折騰都行。
為什麽高伯逸不擔心北線的河陽三鎮呢?
因為鎮守河陽三鎮的人,在幾個月前,以編製改革的名義,就已經換成了獨孤信和他麾下的嫡係兵馬。誰都能跟北周媾和,獨孤信卻沒有空間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