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衣錦還鄉(上)
晉陽到鄴城之間的直接道路,雖然難走,卻比從河東到壺口關這條路要近不少。十天之後,當他帶著麾下數千人(有部分已經押著戰利品先走了)來到滏水河北岸的時候,就看到河對岸人山人海!
全都是鄴城不怕事大看熱鬧的民眾!
鄴都人文鼎盛,風氣輕浮好熱鬧。男人喜歡舞文弄墨玩女人,而稍有錢財的家中主婦,則時常出軌稍微文采的騷人墨客。
這與晉陽樸實的民風相去甚遠。
甚至感覺像是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家!
這些好熱鬧的鄴城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那是因為楊愔下令組織迎接大軍凱旋,這些人是來見識所謂“子弟兵”到底什麽風采。
順便看看有沒有招女婿的可能,或者送自家女兒給軍官做妾也行。
“主公,在下跟隨您多年,從未有過如此風光的時刻。”
高伯逸身後落後半個身位的竹竿略帶興奮的說道。
瞧瞧,不會說話的人,明明是這麽高興應景的話,也會把人氣個半死!竹竿的言外之意,難道是說高伯逸之前都混得很慘,現在才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高伯逸低聲懟了一句,差點被竹竿這廝氣個半死。
難得風光一回啊,居然被竹竿這家夥掃興。
他走在最前頭,一路走過廊橋。
“神策軍萬歲!”
毫無征兆的,圍觀人群裏有人突兀的喊了一句話!
乖乖啊,這年頭,萬歲可是不能隨便亂喊的啊!
漢武帝封禪泰山的時候,在群山中隱約聽到“萬歲”二字,從此以後,便有了萬歲代表帝王的說法。
這個時候喊“萬歲”,貌似有些不合適啊!
高伯逸正想阻止的時候,人群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萬歲”聲,連神策軍都省了。那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鄴城人,也跟著一起瞎起哄。
現在已經不是要阻止的問題,而是想阻止也沒辦法阻止了。
高伯逸翻身下馬,因為他看到了人群空出來的道路中間,站著一個胖乎乎的紫袍官員,正是楊愔無疑。
“遵彥,這是在做什麽?”
高伯逸明知故問的指著高喊萬歲的人群問道,甩鍋的手法異常熟練,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一幕是楊愔安排的。
實際上,高伯逸已經猜到究竟是誰的手筆了。
“楚王殿下,你就別開這種玩笑了,隨在下入城吧,太後和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所謂太後和陛下,實際上要把後麵三個字去掉,因為兩歲多的高潛,實在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這次大戰能贏,遵彥(楊愔表字)居功至偉啊,糧道如此之長,還能保證不斷糧,齊國也就遵彥一人可以做到。”
花花轎子人抬人,高伯逸把高帽子不要錢的往對方頭上扣。
果然,聽到這話,楊愔謙虛的拱手道:“這都是楚王殿下和神策軍浴血奮戰的勝利,在下可不敢居功,楚王殿下就別謙虛啦。”
他微胖的臉笑得像一朵花,剛才雖然才幾句話,但是高伯逸已經透露出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
晉陽鮮卑雖然不在了,但咱們之間的合作關係沒有變!楊愔官場老油條了,高伯逸的態度稍微品一下就知道,以後路還長著呢。
“殿下……不知道,你在晉陽有沒有找到先帝之子,高隆基。”
高洋對楊愔有知遇之恩,所以楊愔特別想知道,高洋跟段妃的兒子高隆基在哪裏。
“在我侍衛背後,不過現在叫公孫基。高隆基寒冬時節在湖上玩耍,不慎跌入冰窟,死了。”
高伯逸睜眼說瞎話一套一套的。
“嗯,那真是太可惜了。”
楊愔微微點頭說道,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大大的鬆了口氣,看起來,高伯逸這個人,還是很念舊情的。楊愔並不知道高隆基是段妃跟唐邕所生,還以為他是高洋的兒子。
而高伯逸不殺高洋之子,會讓很多當初跟隨高澄,隨後又跟著高洋的那些文士們,感覺到心安。
不說是“婦人之仁”,而是意味著高伯逸是一個做事有底線有尺度的人。哪怕今後奪權稱帝,也不會做得太過,弄得人人自危。
而“名義上”殺死高隆基,則是說明高伯逸篡位之心十分堅定,根本沒有給高氏皇族打工的打算。
這些事情,也在楊愔的預料之中,沒有超出他的底線。
“九合啊,你做事不像是年輕人,甚至連我都自愧不如了。”
此時此刻,楊愔的稱呼都不一樣了。
“宰輔你看,人群都在歡呼,晉陽的威脅也沒有了。齊國上下,都等著我,不,是我們,來一統天下,去創造一個盛世!”
隻說是創造盛世,卻沒有說誰主天下!哪怕是楊愔,也挑不出毛病來。他隻能微微點頭道:“確實,世道變了啊。”
這話帶著滄桑,似乎還有不甘又無能為力的意思。高伯逸無所謂的擺擺手道:“楊宰輔言重了,飯要一口口的吃,鄴都還有一大堆的政務要處理呢。”
“確實。”
楊愔不置可否的應了一句,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止要管軍務,政務他也要插手。說白了,隨著殲滅了晉陽反對勢力,他的權勢如日中天。
雖然沒有翻臉,但是,強者有強者的尊嚴和需求,收回齊國部分政務權力,下放給自己的幕僚,暗暗奪權,這是每一個權臣都會做的事情。
高伯逸絕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啊。”
楊愔似乎在提點高伯逸。
“還是先入宮見太後吧。楊宰輔是跟我一起去,還是在下獨自去麵聖?”
高伯逸這話可是把楊愔問住了。
李祖娥懂個啥啊,還不是高伯逸說什麽就是什麽,自己何必去像個傻子一樣呢?
“在下就不去了。楚王殿下請自便。”
楊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高伯逸感覺得出來,楊愔現在的心情很糾結,因為他看出來了,改朝換代已經不可避免,然而作為舊臣,他卻沒有任何力量去改變。
這有些憋屈,卻是現實的寫照。
現實,常常是殘酷不講情麵的。留給他們這些舊臣的時間和空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