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章 想幹啥?
最近一段時間,斛律光每時每刻都在焦躁不安中渡過,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喜歡投機,喜歡站隊的人,固然是可以左右逢源。可是在大局已定之前,你也是壓力最大的那個人。
因為你沒有明確敵人的同時,也沒有明確的朋友與靠山。這個時候,需要有耐心與堅定意誌,不然說不準兩條船都沒上去,反而最後掉進水裏了。
而站隊好了以後,也不是說萬事大吉,船也有可能會翻的!
以往,每當關鍵時刻,斛律家的龍頭斛律金,都會指出一條明路,讓斛律家安安穩穩的站隊。然而現在斛律金不僅不在身邊,更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說真的,已經邁出“那一步”的斛律光,心中非常惶恐。
說真的,打仗他在行,論站隊,不要說老爹斛律金了,就連弟弟斛律羨都不如。斛律羨看人眼光多準啊,早年在高伯逸微末時就跟對方交好。
這眼光真不是斛律光可以比擬的。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斛律光才特別害怕。可以說現在斛律家所有的前程,都壓在他一人身上!
不成功,便成仁!
“都督,楚王在門外,像是有要事找您。”
親兵輕輕的敲了敲書房的房門,在門口說了一聲。
高伯逸來了?
斛律光一愣,這個時候,他不該來找自己啊!聽說獨孤信馬上要過黃河到鄴城了,他不去接應,來找自己做什麽?
“稍等,你先讓楚王殿下進來,我這就去迎接,總不能讓人傻站在門外。”
高伯逸今非昔比,斛律光也不敢在對方麵前擺架子,尤其是他們斛律家現在已經站了隊的情況下,更是沒有翻臉的本錢了。
來到大堂,高伯逸已經雙手背在背後,四處觀望著這裏的陳設,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來。
“楚王殿下,不知光臨寒舍有何要事?”
斛律光微微有些客套的說道。
他不客氣不行啊,以前還有退路,現在是退路都沒有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誰會不明白呢?
“晉陽六鎮在壺口關虎視眈眈,我是徹夜不眠,所以來找斛律都督商討對策。”
高伯逸滿口胡謅道。
說得好像他晚上睡不著一樣,他就算睡不著,也是在女人肚皮上睡不著玩累了,而不是什麽其他原因。
這種場麵話,斛律光當然聽出來了,隻是不好戳穿而已。他本就不善於掩飾情緒,隻能尷尬一笑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書房一敘,楚王殿下請!”
高伯逸也不矯情,兩人並排進入書房,就看到書房的牆壁上新掛上了一張晉陽地區的詳細輿圖,之前高伯逸來過這裏幾次,居然都沒有見過!
“楚王殿下見笑了。”
斛律光嘴上謙遜,實際上臉上卻帶著眼藏不住的自傲。這張地圖,可以說把晉陽的心肝脾肺腎都畫清楚了,乃是斛律家族數十年在晉陽地區生活積累下來的。
現在也是到了關鍵時刻,不然他根本就不會拿出來。
“攻打晉陽,應該以何種戰略?”
兩人剛剛坐定,高伯逸就拋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打晉陽?
斛律光微微一愣,他萬萬沒想到高伯逸不僅僅想守住滏水河,居然是想要反殺回去!這貌似有點難度啊!
“楚王殿下……大都督可否細說?”
談起軍略,就不能稱呼王爵,而是要以軍中職務來說了。他現在迫切的想知道,高伯逸究竟想做什麽。
“晉陽多山,易守難攻。對於防守一方來說,與進攻一方是處於同一水平的。”
斛律光嘴笨,跟高伯逸解釋了很久,總算是把想說的道理說明白了。
在晉陽,乃至山西的汾河盆地、運城盆地等地打仗,與中國其他地方的玩法大不一樣。以斛律光的描述,高伯逸將其稱為“短突擊戰術”,也就是三國演義裏麵常說的“步步為營”。
晉陽確實不好打,但是,對於防守的一方來說,他們把入侵者趕走也是不容易的,因為崎嶇的山路和複雜的地形,對於雙方是一樣的!
如果沒有合適的戰術,防守一方也僅僅是能守住城池,並不能把敵軍趕出太原盆地!
所謂的短突擊戰術,就是修小城寨,慢慢的向前推進戰線。隻不過,這種城寨,並不是等著敵人過來攻打,而是把警戒和封鎖範圍,限定在十裏以內!
十裏以內,斥候一來一回十分迅速,預警可以非常及時。
大軍無論出擊還是防守,都是從容不迫,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回城寨躲一躲。這種城寨不是單獨存在的,它們往往都是好幾個連在一起,再配合臨時紮營的“機動部隊”,可以組成非常嚴密的陣線。
這種打法,時間並不快,然而卻非常穩健,一點機會都不留給對手!
和明末遼東那種死守不同,這裏城寨中駐紮的都是野戰部隊,他們隨時都能出戰,也敢於出戰。躲在小城寨內,隻不過是為了縮短響應時間、避免在複雜地形被伏擊而已。
所以說這是一種見效慢,卻集反伏擊於一體,攻防結合的複雜戰術。總指揮的將領不但要精通土工作業,對當地地形熟悉,還要能夠率軍野戰。
曆史上,北齊北周的邊境戰爭中,這種戰術貫穿了兩國之間的所有戰爭,甚至可以說榨幹了鮮卑人的鮮血!
那為什麽南方,比如說江淮一帶,卻不能使用這種戰術呢?
因為那裏水源充沛,到處都是可以走木船的大小河流。這種城寨的局限性就太明顯了。
占據河道的敵軍,可以通過河流運兵運糧草,那時候戰爭的熱點,就轉移到水軍之間的爭鬥上麵來,隻有控製了河道,才能取得戰略主動權。
劉裕當年玩的卻月陣,有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細節,那便是當時東晉的水軍,對陣北魏有著壓倒性優勢!
不然劉裕就是再牛逼,也不可能打出那種戰果和交換比的。
聽完斛律光介紹之後,高伯逸微微點頭表示認同,這不由得讓斛律光感覺很受用。
他最怕的就是高伯逸自認為很牛逼,教訓自己應該這麽做,不應該那麽做!如果發生那樣的情況,對方的身份他又不敢太過得罪,卻也是牛脾氣不肯輕易妥協。
兩人遲早要鬧得不愉快,那又是何苦呢?
“斛律都督,今日來,其實是想求你一件事。”
高伯逸清了清嗓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