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毒計
剛剛入夜,平原王府裏,段韶正一個人在喝悶酒。
雖然他看不上高伯逸的為人,但對方寫的那句“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真是深得人心,就像是他現在的惆悵心情一樣。
段韶可以明顯感覺到,此番高洋對高伯逸的信任又增加了許多。而對自己,則是隱隱帶著防範。
為什麽會這樣呢?
還不是因為他是婁昭君的親侄子,而婁昭君這次包庇了高湛,讓高洋大為不滿。
卻又沒辦法發作。
這件事表麵看沒什麽,但細細深究,則是讓人背脊發寒。
對於段韶來說,高洋當皇帝與高湛當皇帝,實際上是沒區別的。所以高洋會怎麽想呢?
他會把身家性命托付於段韶這樣一個人身上麽?
而高伯逸除了高洋的寵信外,舉目皆敵,毫無依靠。
該怎麽選擇,其實已經很明朗了。這次高渙叛亂的時候,他段韶看上去四平八穩的,實際上在高洋眼中,不亞於坐山觀虎鬥!
說嚴重點叫“其心可誅”。
然而,自己的身份就已經決定了立場。他首先是婁昭君那邊推出來的鮮卑勢力代言人,其次才是高洋的臣子。
他也試圖緩和高洋與高湛之間的矛盾,也想勸高渙及時收手,然而,這一個兩個的都無比倔強,誰真的把他當回事了?
他也很無奈啊。
“平原王為何深夜在此喝悶酒啊?”
段韶身後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道和啊,你說這次我是不是做錯了?”
段韶轉過身來,一臉苦笑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唐邕唐道和!
“非也非也,平原王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唐邕坐到段韶對麵,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崔氏冥頑不靈,居然將嫁不出去的寡婦送給那高伯逸為妾,將來我唐邕定然會叫他們好看。不過這個並不重要,天下女人有的是,王爺不必介懷。”
“都這個時候了,我哪裏還有心思想女人啊。”
段韶猛喝一口酒道:“現在是我已經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估計很快就會外調,遠離中樞了。而那高伯逸則會更上一層樓,等我再回鄴城,估計……已經不是他對手了。”
段韶說得十分惆悵,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這位隨著高歡縱橫沙場的智將,居然會被一個毛頭小子逼迫到這種程度。
估計在一年前,恐怕他做夢也不會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當然,這也是婁昭君把高洋逼迫得太狠了。婁昭君處處維護六鎮出來的那些老人,而高洋銳意進取,不斷添加新鮮血液,不拘一格降人才。
兩人的矛盾是天生的,或許婁昭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成為北齊朝政的阻礙者,或許她還認為是高洋大逆不道。
“所以我才說你是當局者迷了。你為什麽不想想,陛下這麽寵信那高伯逸,是因為什麽?”
因為什麽?
一語驚醒夢中人。
段韶愣住了,細細思索唐邕的話。
“高伯逸之所以會一步步走上前台,不過是陛下用來壓製你的一個工具。但陛下為什麽會選擇這樣一個工具呢?為什麽會是這個人?而不是楊愔,或者在下呢。”
對啊,為什麽呢?
段韶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高伯逸雖然是妾氏生的野種,還被趕出家門,但他確定無疑是高德政的兒子。正因為有這樣一層身份在,陛下才會寵信高伯逸,也算是愛屋及烏。
隻要陛下惡了高德政,就等於是在陛下與高伯逸這兩人之間埋下一根刺,這根刺遲早有一天會發作,此乃釜底抽薪之計!”
高德政?
這兩年由於高伯逸突然崛起,高洋對高德政冷淡了許多,隻讓他做一些日常的政務。
這也很好理解,上個“一門兩父子”的崔浩,下場可不怎麽好呢。
就算是重用,重用一個就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豈有父子同為重臣的道理。對此唐邕是洞若觀火。
“可是,當年高德政有從龍之功,是他第一個站出來支持陛下登基的。想對付他,又談何容易啊。”
段韶理清了唐邕的思路,但這不代表他覺得對方的辦法能行。
“此事不難,吾有一計!不過這需要平原王親自上書。你與那高伯逸不睦,進一點讒言也是人之常情。”
進讒?這操作會不會太low?
段韶沉聲問道:“願聞其詳。”
“陛下雄才大略,所憂慮的不過三件事。
一是西麵的魏國…嗯,現在叫周國越來越難對付。這一點上,陛下還要依仗平原王。
二是軍權被太後掣肘,這點對平原王不利。
至於這第三麽…就是陛下擔心他不在人世之後,元氏死灰複燃!
要知道,洛陽的元氏已經因為上次的叛亂而元氣大傷。但在鄴城,元氏的力量還很強,陛下一直都很忌憚。
而高德政貪財,收受了不少元氏的孝敬。如果陛下知道了這件事,恐怕會暴怒,那麽高德政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高德政一倒,恨屋及烏之下,陛下就會懷疑高伯逸掌握軍權,會不會受到元氏的影響,那麽…就會讓我們得利了。”
誒?好像是那麽回事啊!
聽完唐邕一番話,段韶茅塞頓開。
“道和啊,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怎麽不早點來呢,害我愁苦了好幾天,哈哈哈哈哈!”
段韶放肆的大笑著,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來來來,陪我喝一杯,今天不醉不歸。”
……
而此時此刻,高伯逸在自家府邸的涼亭裏,正在跟高長恭兩人在喝酒。
“四郎,如果,我是說如果哪天我不在鄴城了,我的家眷,麻煩你多多照拂一下了。來,走一個。”
高伯逸的話語裏滿是悲傷,高長恭感覺很奇怪,現在鄴城還有比高伯逸更加春風得意的人麽?
他木然點頭道:“兄長請放心。”
“四郎啊,你的未來很光明,所以哪怕一時不得誌,你也千萬別自暴自棄知道麽?”
高伯逸又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大哥可是有心事?”
心事當然有,但我要怎麽跟你說呢?
高伯逸搖搖頭道:“隻是感慨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罷了。如今我驟然身居高位,根基不穩,實在是高處不勝寒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