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放鴿子的未來陳文帝
搬了張胡凳,高伯逸靜悄悄坐在驛站大堂的角落裏,手中拿著一個曼頭吃著(裏麵有餡,和現在的包子比較類似)。聽著一個穿綠色公服(官服)的北齊官員在對著舅父耳提麵命的交待。
聲音很大,話也很廢。那家夥無非是在說食舍裏的客人如何如何重要,朝廷給的膳食預算不要吝惜,到時候都可以報銷,要盡可能滿足對方一切要求巴拉巴拉的。
聽得人耳朵長繭。
高伯逸前世算是個心理醫生的助手,知道這類小官的心態。
這類人一般欺上瞞下,變臉比翻書還快,而且還特別喜歡通過欺負老實人來發泄心中的戾氣。
綠袍隻是個跑腿的小官,但也能壓死高伯逸和他舅父了。看著對方牢騷了一番之後得意洋洋離開的背影,高伯逸雖然沒有感覺到“大丈夫當如是”的豪邁,倒也有幾分“縣官不如現管”的心有戚戚。
宋代大名鼎鼎的“大紅袍”“大紫袍”官服,最初的起源並不是出自隋唐,而是來自南北朝晚期。
《北史·魏孝文帝紀》這麽說的:“(太和)十年,夏四月辛酉朔,始製五等公服。”從那時候起,北朝公服就開始分為五級。
《資治通鑒·齊武帝永明四年》胡三省注:“公服,朝廷之服。五等:朱、紫、緋、綠、青。”(這裏的齊武帝是說的南齊的蕭賾,都是死了五六十年的人物了。)
可見這個時代南北文化不斷交流融匯,北方和南方在製度方麵的區別遠沒有後人想象中那麽大,公服都是分五級,南朝的綠袍小官去了北朝一樣的鹹魚。
這種公服的形製,多做成單層,是一種單衣,而且兩袖都比較窄小,這種類型的衣服被稱為“褠衣”。《隋書·禮儀誌》上說“流外五品已下,九品已上,皆著褠衣為公服。”
點頭哈腰的把朝廷派來的綠袍小官送走了以後,高伯逸向舅父打聽食舍裏那些人的身份,結果相當有趣,或者說讓他眼睛一亮。
那個帥氣中年男叫陳蒨,留著八字美須,長臉劍眉,眼神深邃。這是典型萬人迷老男人的樣子,符合時代的審美。綠袍小官說此人身份尊貴,但具體哪裏尊貴,高伯逸的舅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反正看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那個穿著明光鎧的中年將領叫侯安都,隨行的護衛首領。看上去身材魁梧敦實,皮膚粗獷,有一張軍中常見的國字臉,虎口有老繭。
聽說此人乃是梁國中軍(即南朝禁軍,又稱台軍)右衛的將領。
他們前來鄴城,是為了給文宣帝高洋遞交國書的,也未嚐沒有一窺北齊虛實的原因夾雜在裏麵。至於國書的內容,那個綠袍小官怎麽知道?高伯逸的舅父就更不知道了。
雖然高伯逸的舅父不知道這兩人的身份和來曆,但高伯逸這個穿越者卻清楚的記得陳蒨是誰!
陳蒨者,陳武帝陳霸先之侄,始興昭烈王陳道譚長子,陳宣帝陳頊長兄,南北朝時期南陳第二位皇帝。
如果沒有重名的話,那這家夥就是大名鼎鼎的陳文帝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陳霸先此時還沒有幹掉自己的親密戰友王僧辯,廢掉梁國皇帝建立陳朝,普通人誰他喵的知道陳蒨是誰?
先知帝當然知道陳會代梁,但對於土著來說如何呢?
高洋現在都在操控南梁政局呢,你說北齊就沒機會吞並南梁?恐怕很多人不會這麽想。
陳霸先現在最多算是南梁權臣和大軍閥,陳霸先的侄子身份是尊貴的,但……也不過是個手握兵權的權貴子弟而已。
誰能想到這家夥後來能當皇帝呢?誰能想到陳霸先的兒子沒當皇帝,他侄子卻當了皇帝呢?
現在的故事,在高伯逸看來像是戰國時期趙武靈王潛入秦國觀察敵國虛實。
但實際上,此行南朝派遣陳蒨前來北齊遞交國書,是非常符合對方身份和行為邏輯的一件事。
第一陳蒨有能力,第二他是陳霸先的侄子,也就是所謂的自己人。第三他現在還不算聲名顯赫,也沒不算是南梁的大官。
就好像當年***給人拎包的時候,誰能想到他會當俄羅斯的總統幾十年呢?就算知道他以後要火,那沒發達的時候,該拎包不也得拎包麽?這又有什麽好說的?
當然,若是再晚一點,等陳霸先篡位之後,陳蒨就成了皇族,到時候來北齊遞交國書就確實有些不合適了。
接下來的時間到第二天早上,什麽事情也沒發生,甚至驛館的信件都沒有幾封。高伯逸也樂得清閑,進行自己轟轟烈烈的釀酒大業(低度酒,技術含量低)。
食舍已經被陳蒨的隨員“承包”下來了,不允許接待其他顧客了。
那裏本來就是屬於驛館的“附屬機構”,不在官方“編製”內(可以看做是驛館人員的食堂和創收的飯館,官員可以免費吃,但其他人就要給錢)。
直到一個紅袍官員來會見陳蒨,送來了一些犒勞的吃食和衣物,這位本來就還能談笑風生的未來陳文帝,就開始眉頭不展起來!
高洋並沒有答應會見他們,甚至連鄴城都不讓他們進。當然,也沒有直接拒絕,讓他們打道回府。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高伯逸也不知道,不過他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表麵上還算鎮定自若的陳蒨,可能內心已經慌得一比。
被人成為“英雄天子”的文宣帝高洋,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這位皇帝是“快刀斬亂麻”這個成語的本尊,又怎麽會對陳蒨這樣的人猶豫不決呢?
也是在第二天,高伯逸看到陳蒨讓衛隊去驛館周圍紮營,不再承包食舍,貌似有低調長期堅持的打算。他甚至在向那個老實巴交的舅父打聽鄴城的一些事情。
這算是見微知著還是病急亂投醫?
高伯逸不知道,不過他已經打算代替被套話套得早已焦頭爛額的舅父,跟對方碰碰麵。
陳蒨衛隊裏似乎有些好東西,鎧甲什麽的不能要,但其他東西不算違禁品吧?這年頭沒把好劍傍身,覺都睡不安穩。
至於那把十字弓,隻當是喂了狗吧。高伯逸有些肉痛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