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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審問

  婉姨娘立在一邊,眼神在唐郁香與玉姨娘身上來回的打轉,心中緊張無比,雖然唐郁香一臉的平靜,玉姨娘也沒有出聲,但這二人相互敵對的氣勢,使整個大廳內的氣氛都沉悶了下來,她很想上去勸說兩句,但唐郁香是正妻,要小妾給自己敬茶天經地義,而玉姨娘個性孤僻,不喜說話,剛剛在來的路上,對陌生的她根本就愛搭腔不理,勸也沒用。


  大廳內此時靜的出奇,下人們一個個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唐郁香與玉姨娘對視了半晌后,忽然間想起了什么,對著知春吩咐道:“你去把柔姨娘與霜姨娘也找來,我想問問她們,是不是也曾受過這個惡奴的刁難。”


  知春剛剛雖然也嚇壞了,但她膽子小,沒敢往上湊,此時腿腳倒也利落,應了一聲,就飛也似的跑出了大廳。


  隨著唐郁香開口說話,大廳內沉悶的氣氛才有所緩和,下人們皆是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好受了許多。


  玉姨娘滿含冰冷的眸子里閃過一道悲哀,隨即咬著嘴唇,緩緩的走上前,跪了下來,然后恭恭敬敬的給唐郁香磕了三個響頭。


  一旁的婉姨娘見玉姨娘終于服了軟,這才長長松了口氣,說實話,她還真怕這二人鬧將起來,一個正妻,一個力大的小妾,若是開打,正妻定然占不了便宜,但小妾打了正妻,這事也不會算完,到時二人誰也討不了好!


  用一只玉手輕輕撫了撫心口,她端起剛剛倒好的溫茶,遞給了玉姨娘。


  玉姨娘三個響頭磕完后,眸子里已是暗淡無光,身上也不再有半點氣勢,木然的接過茶杯,舉過頭頂,開口道:“婢妾給二奶奶請安,祝二奶奶萬壽無疆。”


  唐郁香倒是沒有想到玉姨娘會這么快就認輸,接過茶杯,她見玉姨娘目光渙散,額頭上已是磕出血來,已是沒有了半點傲氣,心中突然一疼,頓時后悔不已,她看的出來,這個玉姨娘與她一樣,皆是心高氣傲之人。


  傲氣的人,被人當眾折了臉面,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起來吧。”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沒用了,唐郁香知道,二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婉姨娘性子柔和,年齡又長了幾歲,不自覺的就把玉姨娘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她聽唐郁香發了話,就趕緊上前將玉姨娘扶了起來,然后一起立到了唐郁香的身后。


  知冬與知秋雖然是唐郁香的貼身丫環,但現在也只能再往后退,把位置讓了出來。


  “二奶奶,要不要給李管事包扎一下傷口。”這時,一個身穿粗布衣衫,臉上沾滿了黑灰的婆子突然踏前一步,開口詢問。


  這個粗使婆子剛剛也動了手,幫了不少忙。


  聽到粗使婆子的提醒,唐郁香才想起來李管事剛剛被狠狠砸了一記,血流滿面,當時那把椅子瞬間就散了架子,可見玉姨娘殺伐果斷,力道也大的出奇,換了是她,別說砸人,就是想用兩把手將椅子舉過頭頂,也很難做到。


  想想自己竟跟這么一號人物針鋒相對,而且玉姨娘正站在身后,她只覺背后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李管事剛剛被砸的頭暈眼花,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這才知道了害怕,玉姨娘他是認識的,以前可沒少吃這女人的虧,早知道這女人也會來,他才不敢大呼小叫的,躺在地上,他偷偷打量了一眼玉姨娘,見其雖像平日里一樣宛如一座冰山,但卻似少了點什么。


  唐郁香剛剛親眼瞧見李管事傷的不輕,流了滿腦袋的血,原本她是想著讓人給包扎一下的,但她看向李管事的時候,李管事正好收回了打量玉姨娘的目光,望向了她。


  原本還帶著些許怯意的目光,盯到唐郁香的身上后,立馬變的怨毒無比,李管事恨,恨這個女人折了他所有的體面,讓廳內的下人,親眼看到他變的如此狼狽!

  對上這怨毒的目光,唐郁香先是一怔,隨即大怒,看來她還是太過軟弱呀,不然這個李管事怎么只怕砸了他一記的玉姨娘,而不怕她這個林家堂堂的二奶奶!

  想到這里,唐郁香眸子微微一瞇,一道陰冷的目光便將李管事罩在了其中,冷冷的道:“不用了,李管事力氣太大,我怕給他包扎好了,一會緩過勁來,又要動手打我。”


  李管事聞言胸中一悶,但掂量了一下,終是沒敢開口反駁。


  “告李管事的下人們都到了么?如果來了,就讓他們進大廳中來。”唐郁香冷哼一聲,不再看爬在地上,像只死狗的李管事。


  “回二奶奶,他們都到了,奴婢這就去傳。”門口的一個丫環應了一聲,就飛快的跑出去傳話了。


  不到片刻,就從廳外傳來了一陣腳步時,隨即十幾個下人便結伴而來,走進大廳后,跪在地上,喊了聲二奶奶萬安。


  唐郁香點了點頭,直接步入正題,“你們都要告李管事什么罪名,一一說來我聽聽。”


  狗娃跪在一群下人的最前邊,當先開口,將上次給林敬之說的話,又當著唐郁香說了一遍,他說完后,后邊的下人們也一個個輪著將自己所受的迫害講了出來。


  唐郁香完后,已是氣的臉色發青,但她再怒,也保留著一絲理智,畢竟現在的她,還沒有搞清楚林老太君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盤,“既然這件事還牽連到了賬房管事,那就去個人,把他也找來吧,對了,還有大管家,他昨天不是與二爺一起審的李管事么。”


  一個下人聞言應了一聲,就跑了出去找人,唐郁香原本想問問身后的兩位姨娘可是吃過什么虧,但這時從大廳門口,又走進來兩個作少婦打扮的女子。


  這二人正是柔姨娘與霜姨娘,聽到傳喚后,她們就直接趕了過來。


  霜姨娘一身白色的羅裙,腳步輕盈,行走間,似一朵盛開在濁世中的白蓮花,圣潔而出塵,她走進大廳后,見唐郁香坐在主位上,就直接走到了近前,然后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磕三個響頭,

  “婢妾給二奶奶請安,祝二奶奶長命百歲。”


  說完,霜姨娘就偏過頭看向了知冬,知冬覺得那雙清冷的眸子似是會說話一般,本能的倒了一杯溫茶,遞了過來。


  霜姨娘伸手接過,高舉過頂,停在了唐郁香的面前。


  原本唐郁香心中還有些后悔逼迫玉姨娘給自己請安,想著這兩個姨娘來了,要大度一些,卻不想這個霜姨娘進入大廳后,就直愣愣的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無奈下,她只好伸出接過,輕輕抿了一口,道:

  “起來吧。”


  柔姨娘與霜姨娘以前雖然與唐郁香見過幾次面,但那時不是林敬之病著,就是出了大院,不方便敬茶,柔姨娘此時見霜姨娘主動敬了茶,便緊隨其后,也磕了三個響頭,說了句祝福的話,將禮節全了。


  賬房管事早就猜到李管事要倒霉了,畢竟他得罪的可是林家的當代家主,所以他昨晚連夜就將所有不利于李管事的證據全部找了出來,舉報李管事,即能將昨天已經得罪了的對頭打入深淵,讓他永世不能翻身,又能討好二爺,這件事怎么想,怎么劃算。


  隨著小丫環來到大廳,賬房管事急走兩步,恭敬的跪在了地上,“奴才朱厚,給二奶奶請安,給各位姨娘請安。”


  說罷,磕了一個響頭。


  眼見這個賬房管事如此知禮,唐郁香深深吐了口氣,她真怕林府所有的管事都與李管事一樣,沒個聽話的,她坐在主位上虛扶了一把,道:“起來吧,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問李管事貪墨一事。”


  朱厚站起身,仍然身子前傾,不敢直立,回道:“二奶奶,李管事貪墨一事奴才昨天就當著二爺的面,將證據拿了出來,這件事,李管事是無法抵賴的。”


  說完,朱厚弓著身子,將袖中的收條恭敬的舉了起來。


  原本這張收條林敬之想要拿走的,但當時林老太君派人來傳了話,林敬之又猜不透林老太君打的什么主意,便將收條重新還給了朱厚,要他好好保管,等日后再有人審問時,也好拿出來作證。


  知冬不用吩咐,跑上前,將收條接過,然后重又跑回來交到了唐郁香的手里。


  唐郁香將收條仔細的看了一遍,見上面簽著兩個名字,上面支錢的是朱厚,下面領錢的是李忠,要辦李管事,這個證據很重要,所以唐郁香看完后,就小心翼翼的折疊起來,放在了桌面上,

  “李忠,這張收條你不會懷疑它的真假吧?”


  李管事仍像死狗般躺在地上,也不回話,將腦袋偏向了一邊。


  朱厚見李管事到了現在,仍然不知悔改,多少有些驚訝,隨即眸子里,多了一份憐憫。


  “二奶奶,那張收條不會有假,他賴不了賬。”隨著一個男聲的響起,大管家領著幾個下人走進了大廳,隨即,他就看見李管事沒有點禮儀規矩的躺在大廳中央,臉色一板,怒聲道:“李忠,我看你是當真活的耐煩了,在二奶奶面前,竟也敢如此放肆,來人,將這不知規矩的奴才拉出去先打上二十大板!”


  李管事聽到大管家的聲音后,就知道不妙,他原本想爬起來的,但起身起的猛了,腦袋一疼,便又重新躺了下去,這時聽大管家要打他板子,直嚇的臉色發白,“大管家,奴才知錯了,請您饒了奴才這一次吧。”


  徐福望著李管事滿頭是血的模樣,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忍,畢竟這是跟了他十幾年的手下,但他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他得罪的是二奶奶,可他還是要向自己求情,他能代主子答應么?他徐福可沒這個膽子。


  “動手!”徐福只是揮了揮手,跟在他身后的兩個仆人便沖上前,將李管事給架了起來。


  唐郁香以前是見過徐福的,但以前的徐福總是一臉的和善,就像兔子一樣,哪有半點兇狠,今天見徐福猛然變了臉,把她也給嚇了一大跳,雖然她也想將李管事狠狠揍上一頓,但這個惡棍可是林老太君的心腹啊,哪能說打便打,


  于是趕緊開口道:“等等,我還有事要問他,暫且把板子記下。”


  那兩個仆人停了手,看向了大管家,徐福朝著他們擺了擺手,這才對李管事喝道:“啞吧了?還不敢緊謝謝二奶奶開恩!”


  李管事雖然心有不甘,便還是爬起來給唐郁香磕了幾個響頭,“謝二奶奶開恩。”


  唐郁香沒有在乎李管事雙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毒,輕輕擺了擺手,直到這時,徐福才踏前幾步,給唐郁香恭敬的磕了個響頭,“老奴徐福,給二奶奶請安。”


  先是一個管事,后來又加了一個林府大管家,二人在大廳內,當著許多下人的面,給二奶奶恭敬的磕了頭,這回唐郁香的體面,是賺回來了。


  “大管家不必如此多禮,快快起身。”唐郁香虛扶了一把,然后叫知秋給徐福搬了把椅子,才又道:“大管家,我知道你很忙,就長話短說,如今李管事的各項罪名都有人證物證,沒有虛假,您看該怎么處理?林家處理下人的家法,還是大管家你最清楚。”


  唐郁香笑著說完,心頭也是一松,她這次叫大管家來的目的,就是要大管家說出家法來,這樣就算是罰了李管事,有大管家在一旁頂著,林老太君也不好再重罰自己。


  畢竟這大管家,可比李管事的地位高多了。


  徐福似是看穿了唐郁香心中的小九九,微微一笑,問道:“二奶奶,不知李管事都犯了什么過錯?”


  “克扣月例,分工不均,仗勢欺人,還有,奴大欺主!”


  “二奶奶,還有一件事沒給您上報呢。”唐郁香說完后本想聽聽大管家會說出哪幾種刑罰來,卻不想跪在大廳內的狗娃突然磕了個響頭插言。


  “哦?還有事?那剛剛你為什么不說?”唐郁香疑惑的問道。


  狗娃聞言接連又磕了幾個響頭,這憨實的小伙子,竟然掉下幾滴眼淚,“二奶奶,不是苦主不愿意上報,而是昨晚那苦主受了傷,今天來不了。”


  唐郁香意識到其中另有隱情,不敢再小視,正聲問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是這么回事,昨天……”狗娃每說一句,唐郁香的臉色就陰沉一分,如果說她先前只是氣惱的話,那么現在已經是怒焰滔天了。


  貪墨了給護衛抓藥的銀兩,拐騙人家的妻子,還給人家出主意賣掉人家的兒子,這些,是人做的事么?

  那天她可是親自經歷了一場血雨腥風,若是沒有護衛們的拼死保護,她現在怕是已經變成了死人!

  聽完這些,叫她如何不怒!

  “李管事,我且問你,昨天夜間,張二家婆媳二人挨打受了重傷,是不是你主使的?”良久之后,唐郁香深吸了一口氣,一雙眸子死死的盯在了李管事的臉上。


  李管事原本并不怕這個嬌滴滴的二奶奶,但這次他抬起頭,與唐郁香對視了一眼后,卻是沒來由的一陣害怕,不是害怕唐郁香的眼神,而是那對他一直不曾注意到的眉毛。


  像,

  太像了,

  想當初,林老太君就長著這么一對英挺的黛眉!


  沒來由的,他渾身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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