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發愁
黎厚相看他那副沒出息的畏怯樣子,輕哼了一聲:「罷了。你回去好生告誡你家老四,再有下次,我定叫他出族自活。今日叫你來……」他簡單地說了黎貞娘因何沒被胖子帶走,「你們家行事做派連小姚家的一個小小少年郎都不如。真是丟盡全族的臉……」又是一頓訓斥,才表明叫他前來的目的。
黎定良搓手舔唇,表示沒有絲毫異議。
等他摁過手印后,有與黎定山家關係好的出言諷笑道:「定良你當家不?莫要這廂你摁了手印,那廂你娘不認,又鬧上們來。」
黎定良忙說:「不會。」
言辭怯弱,這等保證聽起來沒絲毫底氣。
又有人出言諷刺一番,他也都是怯怯弱弱地應著話,弄得說話的人好似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也覺得沒意思得緊。
在場的人也都知道黎定良是個什麼脾性,好人是不假,還是個特別孝順的好人,就是大事兒上立不起來,遇事兒就蹲地抱頭。
黎厚相看事情定下來了,折騰這麼久,也覺得有些累了,便起了身。他要走,眾人也就散去了。
肖氏拉著黎貞娘留到最後,她讓黎貞娘結結實實地給文氏磕了三個頭,又對著人家母子二人說了一籮筐的感激之言。
文氏應付了這麼一會兒人與事,已累得不想多說話,看肖氏還要擺自家的不容易,臉色便有些不好了。
黎貞娘沒等文氏當真擺臉子攆人,便拉了拉肖氏衣角。肖氏只是心生感激,想坦陳點自家的事兒來拉近關係,卻不是個傻的。她看文氏臉色微變,忙又感謝一番辭別而出。
至於兔子,黎貞娘總不能再問姚廷芳要,倒也沒小氣地後悔讓他抱著了。與他出手相救相比,兩隻兔子算得了什麼呢?
肖氏出了姚廷芳家,還在教育黎貞娘一定要知恩圖報,感謝姚家出手幫忙,別因為現在債務轉到族裡了,就對人家心生怠慢。說完這些,肖氏又嘆氣:「這欠債可咋還?」
黎貞娘沖她笑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慢慢想。」
肖氏看她精神還不錯,並沒有被嚇破膽,忙拍拍她的腦袋道:「但願吧。」
吃完夕食,肖氏打發兩個兒子出去玩,要和黎定山商量生計,本也要趕黎貞娘出去不欲她聽。她沖肖氏撒嬌,說她長大了,這銀子是因為她欠的,她也想替家裡分擔,肖氏這才允許她參與。
「族裡有規矩,不許欠束脩。今年再不急還錢,也得先湊給一兩銀子去。也不知道他家有沒有書本。」肖氏說完這些便有些後悔當時只顧著感激人家母子,這個要緊的沒問。嘆了口氣,她又說了家裡的存款情況,「家裡也就三四百文,再賣三袋糧食應該能湊一兩銀子。就是怕明年春上接不上。」
黎定山遲疑道:「要不先問文哥拿點?曬秋過了,我去打短工。」
文哥是黎定山的好哥們。
黎定山口中的文哥,不姓黎,姓吳,全名是吳文水。他家本是獵戶,黎定山兄弟沒分家之前,兩家住對門。因為他與吳文水年紀相當,關係特別好。
後來,吳文水的爹進山打獵丟了性命,老娘纏綿病榻耗幹了家底,黎定山沒少幫襯他。就他那寡婦再嫁的媳婦,還是肖氏幫襯著給說的。
說起來,人的福禍貧富也都不是一定的。早些年,吳文水的爹打獵了得,家裡從山裡搬到村裡,買了良田自己不會種佃給人種,收著租子打著獵,也是村裡少有的富裕戶。家裡就他一個獨苗,爹娘嬌寵得很,十七八歲還不是生產。爹一死,娘纏綿病榻,他被舅舅們哄著家底耗得個七七八八,這才不得不自立。
可惜他沒他爹的好武藝,打獵不行,種地不行,勝在還有一張嘴,就挑著擔子當了貨郎。也是本小利薄,糊口之外有些活便錢。
論說借錢,首先想到的應該是自家兄弟姐妹,畢竟黎定山兄弟姐妹七人。
黎定山四兄弟取了「白日依山盡」這一詩句當名字。三個姐姐不入黎家族譜就沒取大名,小時候大丫、二丫、三丫叫,出嫁了都是大姑、二姑和小姑這麼叫著。
他家呢,也就跟老大黎定白家關係好,家裡條件比他家還不如。其他幾個兄弟姐妹,關係都不大好。
早些年肖氏不會生,三嫂跟前孩子多,肖氏想抱回來養,三嫂同意了又反悔。這也沒什麼,三嫂卻跟二嫂說她命格不好,克六親。二嫂是個大嘴巴,去鎮上趕場子碰上肖氏娘家人就拿肖氏不會生克六親這話奚落了肖氏娘家人。肖氏娘家也是指望不上的,轉過臉就上門來罵她。當時她懷孕不自知,氣得不行去找二嫂和三嫂,吵嘴的時候跌了一跤。為這事兒前前後後鬧了幾回,幾家關係就此僵了下來。
至於三個姑子,大姑子最想著娘家,卻嫁人後跟著丈夫一家搬到臨縣去了。二姑子跟老三家好,自然與他家不怎麼來往。小姑子是個娘家事不沾手的。
後來,肖氏抱了貞娘,生了兒子,腰桿硬了,也不樂意向嫂子們低頭做小。嫂子們也不高興跟她說軟話,再說她家過得一般般得很,誰會跟她一個窮光蛋好生好氣說話。
這等兄弟關係,真遇上事兒了,黎定山寧願找關係好的商量。這些關係好的,能通財的也就文哥更便宜一些。
肖氏沒替他做主決定是否問文哥借錢,繼續道:「短工不見得好找。日常還要吃鹽,這是少不了用錢,過年也得一筆。再就是我大姐家借去的錢怕是三五年都還不上。她家今年蓋房子,明年春上老大接下媳婦,秋收后老二接媳婦。」
肖氏的爹娶了兩任妻,肖氏是原配生的,就生了她和汪村那個姨媽。人常說,有後娘就有后爹。她姐妹二人有娘家跟沒娘家差不離,娘家根本指望不上。是以,姐妹二人無論出嫁前還是出嫁后都互相扶持著。
汪村姨媽家的情況也是一般,生了三子二女。老大和老二是雙胞胎,今年十七了,正是接媳婦的時候,手裡也是急得很。
黎定山聽了妻子這麼說,想了下道:「大姐那裡別張口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肖氏附和著丈夫的話,抿了抿唇,又解釋道,「她家正是辦事兒用錢的時候,跟她說了也是叫她著急作難。」
黎貞娘聽肖氏這話,那是很想從文哥那裡借錢周轉。
人嘛都有私心,趨利避害,想借勢保全自己,很正常。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