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維護還是創造曆史
雷利鬱悶不已，拽住氣憤難當的小丫頭，無奈道：“我隻不過小時候見過你，隱約對你的樣貌有印象認了出來，也不用如此‘大禮伺候’吧？”
也不知歐若拉經曆了怎樣的際遇或者說苦難，方磨練成如今冰冷的個性，握劍的手腕一絲抖動都沒有，冷然道：“就算認得我，又怎麽知道我身負何職？雖然我對你沒印象，但據我查閱過的檔案，塔亞鎮沒有任何王國大家族的支脈。”
雷利也個骨子裏飽含驕傲的人，臉色變得很難看，道：“沒有大家族，難道不允許我去伊斯特本嗎？難道我就不能從那些酒館的傭兵冒險者嘴裏聽到嗎？你如此專橫武斷，怎麽帶好你的士兵？”
“你！”歐若拉臉上浮現起淡淡的青氣，凝視雷利片刻，幹脆利落的還劍入鞘，“你知道就夠了，不要告訴其他人！”
雷利眼中現出怪異之色，道：“你不喜歡別人知道你的出身？但是，無論你因為這個出身受到過多少委屈，如果連自己都不喜歡這片土地，你又如何保護它？”
歐若拉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崩塌碎裂，又好像有什麽漸漸生根發芽。
雷利暗呼慶幸。對於這個《悲傷之輪》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他極為喜愛，再加上作者為這個角色設計的就是冷傲的性子，可謂惜字如金，所以幾乎歐若拉說過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而他說出來的這句，就是歐若拉後來領導對亡靈與獸人大反攻最重要一役時，在戰場上對於麾下軍隊說過的話，他加以變化了一下而已。
因為我們深愛著這片哺育我們的土地，所以我們要誓死守護，直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走。”
歐若拉徑直從雷利身邊擦過，往山穀深處走去，離得老遠了，嘴裏才吐出一個字來。
這女人臉色變幻的速度，思想行為的轉變都太快了，讓他摸不著頭腦。
大概無論什麽世界，女人都是讓男人難以理解的生物。
雷利無奈的聳了聳肩，跟了上去。
周圍那二十幾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莫名其妙，最後他們還是跟了上去，看看歐若拉和雷利到底要去幹什麽。
一直走到了深穀深處，重重鬆木掩映之下，兩座很是簡陋的墳塋出現在眾人麵前，中間有塊木牌，上麵簡單的一列字——“父母大人安睡於此”。無名，無姓，而且雷利知道這字肯定還是後來歐若拉成為了見習聖騎士，識字之後才刻上去的。
而想當初，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先後安葬自己的父母，沒有任何人幫忙，甚至連父母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去寫，去祭奠。那該是種怎樣的心情？
從後麵看著歐若拉挺拔的身姿，孤零零的站立在兩座墳塋之前。他忽然覺得雙眼酸脹難忍，迅速上前，單膝跪地，以書中記載的禮儀雙手捧於身前，低沉的嗓音飄散開去，“安息吧，你們一定會為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兒而感到驕傲！”
歐若拉詫異的看著雷利，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默默的雙膝跪地，微垂下頭。
後麵那群年輕人麵麵相覷，現在傻子都該明白，這個大有來頭的女軍官竟然和他們是同鄉。互相看了看，一個個走上去和雷利一樣單膝跪地致禮。
半響過後，歐若拉先站了起來，回身看到這一幕，偏過頭去擦了擦眼角，道：“多謝大家，快起來吧。”這一句比她之前所有的話語聲都柔多了。
話說完，這群年輕人感覺好像自己和這個本來有點畏懼的女軍官親近了不少似的，也不躲遠了，都圍了上來。那個最早弄醒雷利，虎背熊腰的大個子還憨聲憨氣的說道：“你放心好了，以後你不在的時候，我尤米爾會好好照料這片墳地，保管你下次來一根雜草都見不到！”說著他把胸脯拍得嘭嘭直響。
他的話引起不少應和聲，還有手腳勤快的已經跑上去開始給墳頭鋤草了，接著所有人都上去了，幹得熱火朝天。歐若拉眼眶又泛紅了，默默的上去一同清理父母的墳塋。
“喂，雷利，你什麽時候去的伊斯特本？在哪家酒館聽過歐若拉的名字啊？”旁邊一個削瘦的男孩子拿手肘撞了下雷利。
雷利丟掉手中的雜草，笑了笑沒答話。萬一讓歐若拉再聽出什麽不妥的地方，他又要頭痛了。俗話說的好，一句謊言之後，還得要十句來彌補嘛。
“你和歐若拉倒有點像，”後麵一個圓臉女孩子輕聲道，“平常也很少見你出門和我們玩，要不是你父母懂得治病，隻怕我們對你家和歐若拉一樣陌生咧。”
雷利微微點頭，不過瞬間又想到一個問題。
小說裏可沒有他這號人物出場，那他這個身份，到底是十足的外來因素，還是替代了原本某個不知名的角色？這可關係到他將來行事抉擇的大問題！
懂醫術麽？
書中似乎提到，塔亞小鎮上唯一有家醫館，叫克洛寧之家——其實也算不上醫館，不過是一對懂得點基礎醫術，會包紮個傷口，拿草藥處理點頭疼腦熱小毛病的夫妻在自己家行醫而已，連王國醫師協會正式的執照都沒有咧。
後麵的情節裏，也沒有這對夫妻出場了，看來是在亡靈入侵一開始，就和塔亞鎮一樣，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雷利有點茫然，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悲傷。
不過，好歹知道了自己的姓。雷利•克洛寧，嗯，還算個好名字。
“雷利哥哥，你怎麽了？”
清脆而帶著幾分稚氣的女聲將他驚醒過來，就見一大群人圍著他，一道道目光中有疑惑，也有關切。
雷利滿嘴苦澀，輕輕拍了拍小丫頭，站直了身體茫然打量這片黑鬆林。
歐若拉走了過來，輕聲道：“你的父母是不是也……對不起。”
雷利搖了搖頭，隻是道：“戰爭嘛。”
歐若拉抬起了頭，仰望著夜空，自言自語般呢喃著：“你剛才說的對，連生養自己的家園都不愛，怎麽保護它……”
看著這個天才女軍官漸漸堅毅的神色，雷利心裏有個詫異而又覺得荒謬的想法冒了出來。
難道是自己的一席話點醒了歐若拉，才導致女軍官日後縱橫於戰場，成為王國子民口中的守護女神？
自己這到底算是改變了曆史，還是將曆史導入原來應有的軌道之中？
“那群該死的骷髏和野獸，我們又沒招惹他們，為什麽要毀了我們家！”大個子尤米爾氣憤得吼道，粗豪的嗓音在鬆林中傳出去老遠。
幾個男的一同痛罵詛咒，幾個女孩子瑩瑩啼哭，顯然想起了被燒成灰燼的家以及慘死的親人。
“你們要清楚……”歐若拉劍眉微蹙，正要嗬斥這些年輕人，現在可不是悲傷的時候，但雷利攔住了她。
“讓他們哭一會吧，”雷利低聲道，“他們可不是你我，要不是這一路逃亡神經緊繃著，說不定有些人早就崩潰了。”
“你的父母究竟是什麽人？”歐若拉忍不住問了出來。
雷利笑了笑，並不回答。他自己最大的秘密永遠也是不能說出口的。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呢？”
之前跟雷利搭話的圓臉女孩莫娜怯生生的問道，臉上猶自掛著一串珠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