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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登徒子,都該死

  分明已經是八月的盛夏天氣,還是人聲鼎沸的酒吧,可是當唐鎮有動作的一瞬間,周遭的溫度卻一下子冷了下來,甚至哪怕我早已習慣,卻還是禁不住在那個瞬間生生打了個冷顫。而此刻站在我眼前的這一幕,如果是不明就裏的普通人,一定會感到萬分詭異——


  殺馬特青年半空中朝我伸出手,他似乎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卡在半空的手維持著伸向我的姿勢,卻始終再也無法向前半寸,他微微怔了一下,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而又試圖向前,可是那隻手就像是被看不見的鐵鉗牢牢鉗住了,不管他怎麽努力,哪怕手背和額角都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卻絲毫不起作用。


  片刻之後,他看我的表情活像是白日見了鬼,另一隻尚且自由的手摁在桌子邊緣,試圖把手抽回,可是唐鎮扣著他,紋絲未動。


  他想叫,可是張開嘴,卻仿佛連聲音都被彌漫在周遭這冰冷逼仄的氣息壓住了似的,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


  殺馬特青年那種活見鬼的表情我太感同身受,隻是此刻卻禁不住歎氣:明明正牌惡鬼正在他身邊抓著他,他卻把見鬼似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唐鎮……


  唐鎮捏著青年的地方,手腕上已經隱隱現出了邊緣泛著青灰的深紫色。我不知道唐鎮用了什麽方法,那樣的手印在青年身上會有什麽後果,但是無論如何,總不能看著這個被我惹惱的男人在我麵前暴走,把別人當炮灰。


  所以我在心裏叫他,想讓他放手,而唐鎮也菲薄地勾著嘴角,涼涼地笑,他眼角眉梢都有隱含殺意,以往深沉如水的臉上,此刻表情冷得像塊萬年寒冰,“腦子裏想的東西不幹淨,嘴裏說出來的話也不幹淨,這手想必也幹淨不到哪去——留著它幹什麽?”


  “這是公共場合,你想真的在這兒剁了他的手麽?別人看不見你,我就是第一嫌疑人!”眼看著青年手腕上那塊深紫已經逐漸變黑,我急得腦袋上冒汗,“你別給我惹麻煩成嗎?”


  也許是第一次被我說他在給我惹麻煩,唐鎮挑挑眉,“隻是最不濟的手法而已,潛伏期長著呢,除了手腕上黑了一塊兒,他回去三兩天也未必能察覺出其他異樣,又怎麽可能有人找得到你身上?”


  “那也不行!”我義正言辭地疾言厲色,“拜托你別像個土匪流氓似的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行不行?”


  “我土匪流氓喊打喊殺?!”唐鎮用那種簡直不能理解我這種形容詞似的眼神看著我,滿臉的神色極其難以形容,但是他到底還是鬆開了殺馬特青年的手,一瞬間就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的膠著劇目重新恢複到了有聲世界,青年猝然縮回手,爆發出一陣殺豬似的慘叫聲,幾乎是屁股上被拴了個火箭一般,嚎叫著一溜煙兒從酒吧奪門而出……


  唐鎮看著轉眼間消失在眼前的青年,對周圍探究打量的目光視若無睹,涼薄地冷哼一聲,“本來我也沒打算對他怎麽樣,動他,我還怕髒了我的手。”


  他說著,視線重新落在我身上,剛才的冷意未退,目光兜頭罩下來,讓我覺得有點兒莫名的涼意,隻對我說了兩個字,意思跟剛才被打斷的話一模一樣,隻是更加簡潔明確,“跟我回家。”


  鬧了這麽一出,他們看不見始作俑者唐鎮,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做不到像唐鎮那樣泰然自若,無論自己想不想走,此刻都得離開了。


  何況殺馬特之後,我也確實道盡胃口,不想再在這裏繼續待下去。可是我不知道唐鎮到底為什麽生這麽大的氣,他甚至沒有等我,徑自出了酒吧。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以往他就算再生氣,也從沒有留過我一個人。可關鍵是,我就算是喝了點兒酒,剛才的事情,思來想去,無論怎麽說,錯也不在我,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又把我當成了炮灰……


  我覺得有點委屈,抿著嘴唇跟上去,車停在酒吧後麵的一條巷子裏,這個時間裏麵High著的人群還沒散場,昏黃路燈照著的巷子裏沒什麽人,我上車的時候,唐鎮已經點了根煙,坐在副駕上自顧自地抽著。


  我早就知道他能抽煙,這段時間因為他經常陪我出來,所以車裏也給他準備著,時間久了,對這個倒是見怪不怪。


  悶聲不響地上車,反手帶上駕駛室的車門,我把鑰匙插進去點火,心裏也憋著氣,至始至終沒有再看唐鎮一眼。


  可是當我插鑰匙的時候,唐鎮低沉沙啞的聲音卻突兀地響了起來,他吐了個煙圈兒,語氣裏竟帶著讓我感到奇怪的疲憊,“別開車,陪我抽完這根煙。”


  我的動作頓了頓,但這段時間聽唐鎮的話聽成了習慣,我雖然對他越發的愛撒嬌耍賴,可終究很少會真正違背他說的話,所以最終還是依言打消了開車的念頭,隨手把鑰匙扔在操作台上,一陣細碎清脆的動靜之後,我靠近真皮座椅裏,眼睛無意識地直勾勾看著窗外,車廂裏再度陷入了沉默。


  “我很討厭登徒子,”直到唐鎮手裏的煙抽到一半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口打破沉默,開頭兒聽起來沒頭沒尾,結尾卻又被他給生生拽了回來,“所以剛才脾氣有點失控,是我不好。”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唐鎮似乎也沒有在等我回答什麽,而是兀自深深地吸了口煙,我忽然又想起曾經幾度困擾著我的那個問題——他一個靈體,心肺別說沒有,就算有也恐怕隻是個擺設,這些煙氣兒都被他吸進哪裏去了?

  然而我沒有問,唐鎮也許這會沒心情感知我的耐心,也沒有回答。


  按照以往我們說話的套路,一般他用這種有點兒深沉的語氣跟我說話的時候,就代表他陷入了某段回憶當中,哪怕樣子看上去事不關己地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然而實際卻自己深陷其中,被往事捆住,不能自拔。


  而他也果然沒讓我失望,頓了頓,他迎著我已經做好準備歪在座椅上扭頭看他等著聽故事的表情,漠然地勾了下嘴角。


  然而,就算我已經對他的一些習慣輕車熟路地做足了準備,當他開口的時候,卻還是結結實實被他說的話震住了……


  我萬萬沒想到,這一次,他從“登徒子”說起的,竟然是他鮮少會跟我提起的,他和慕染的往事。


  他說:“我腦子裏第一次出現‘登徒子都該死’這種想法的時候,是我十九歲那年,第一次在街上看見慕染的時候。”


  七十多年前的應天城,外敵入侵,戰火紛飛,猖狂日寇一手導演的一場大屠殺剛剛過去半年,城裏依舊滿目瘡痍人人自危,悲慟絕望彌漫著整座城市,大多數人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久而久之變得麻木不仁。


  唐鎮那個時候是某所國立大學裏的數學係大三的學生,那個時候,變革之風,抗爭之意,星星之火大多是在校園裏發展並且延伸出去的,學生們的滿腔熱血隨著一次次遊行中喊著的口號和高舉的旗幟傳播到大街小巷,再被血腥鎮壓,國弱民弱,流血事件時有發生,莘莘學子們卻依舊悍不畏死地捍衛著國家和民族的尊嚴。


  但是這其中不包括唐鎮。


  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從小是在軍人的家庭裏長大的,出生在漢江,隨父親流亡到日本,再輾轉隨軍到應天,他見慣了血淚廝殺,直到打了半輩子仗的父親在那場屠殺開始前的保衛戰中戰敗,扔下他和一個妾室以及妾室的孩子,自己帶著傷亡慘重的部下倉惶逃離,再眼睜睜地看過那場讓人毛骨悚然的屠殺之後,他對戰爭就開始打心眼裏厭惡。


  他不想參與這些,所以關起門來搞他的學術,同學們隻奚落他懦夫,卻不知這個懦夫,是從小跟著唐仁蕭將軍隨軍長大的,唐將軍發妻所生的最小的嫡子。


  他有血性,隻是這些血性因為看多了戰爭的殺戮,更成熟地隱藏在骨子裏,從不輕易顯露。


  唐鎮說,如果不是那天的那場意外,或許他可以大學四年一直隱藏下去,然後拿到名額安安穩穩地出國留學,也許會壽終正寢,命運會變得與現在截然不同……


  可是事與願違。


  命運之所以被稱之為命運,大概就是因為它不可更改,也無法違逆。


  可是那天下午,他遇見了慕染。


  穿著學校統一的藍襖黑裙,梳著兩條麻花辮,白白淨淨,濃眉大眼櫻桃口的一個小姑娘,抱著一摞書,被一個日本憲兵當街堵在牆角。


  日本憲兵說的是日語,許多人,包括小姑娘自己大概都聽不懂,隻能從男人那張猥瑣的臉和步步緊逼的腳步上分辨出明顯的不懷好意。


  但是對於小時候曾經隨父親流亡日本的唐鎮來說,他卻把日本兵的那些話聽了個一字不漏。


  汙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


  當時的慕染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幾次試圖逃跑都被日本兵老鷹抓小雞似的逮了回來,被戲弄到最後,日本兵逼上來,她無助地縮在牆角瑟縮,也不知道是緊張害怕得忘了還是舍不得丟掉,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女孩還是死死抱著那摞書,不曾放下。


  日本兵欺男霸女的事情在當時的社會時有發生,唐鎮在一個背人的角落裏冷眼看著,本不想管,可是當日本兵上去一把撕開了她藍襖上麵的幾顆盤扣的時候,小姑娘終於再也控製不住,怯怯啼哭哀聲求救……


  好巧不巧地,那雙含著水光的杏核眼倉惶之中竟然穿過街巷,直直地與他對上了。


  就那麽一眼,唐鎮自己說,他當時閉了下眼睛,大概隻是兩秒的掙紮,他把手伸向了後腰。


  西裝之下有把槍。


  他出身軍閥世家,亂世之中,這把槍始終貼身帶著,卻一次也沒用過。


  除了他家裏親近的人,沒人知道他的身手有多快,槍法有多準,但是從小到大他的槍打得都是靶,沒打過人。


  他當時把槍從後腰拿出來,拉開了保險,卻藏進了袖口裏。


  然而那個時候,就算他知道這姑娘自己非救不可了,但是也沒想過要對這個日本兵開火。


  在那個局勢下,一個日本兵殺十個國人也未見得會討到什麽實質性的懲處,但是反過來,卻一定是一場不見血就不收場的官司。


  所以在或瑟縮圍觀,或避之不及的行人各色目光中,他冷著臉氣勢洶洶從角落衝出去的時候,打得隻是想讓日本兵知難而退的算盤,反正隻要不殺人,以他家裏滲透在應天城的那些剩下的殘餘勢力,就算打了一個日本兵,日本人也不會真的把他怎麽樣。


  唐鎮年輕的時候身手就很好,幾下就把色急的日本兵打開,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雜碎竟然在被擊倒在地的時候狗急跳牆,提槍瞄準了慕染!

  就好像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兜了一個大圈子,情急之下的唐鎮來不及細想,袖口低垂手槍滑落被抓在掌心,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先一步把日本兵一槍爆了頭……


  “砰”的一聲槍響,就像是打在了偷偷圍觀的所有人心尖上,所有人抱著頭或唏噓或尖叫作鳥獸散,唐鎮自己看著冒煙的槍口也愣了半晌,直到背後又一個驚魂未定的聲音怯怯地響起,依舊帶著哭腔,卻強作鎮定地對他說——


  “你……謝謝你、你……別怕,我……你把槍給我,就、就說是……人是我殺的……”她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動作卻很堅定,說著的同時就試圖把槍從唐鎮手裏拿出來,槍一動,唐鎮才反應過來,一個激靈猛地轉過身,小姑娘被他嚇了一跳,猛地後退又絆上了身後的麻袋,踉蹌兩步就要跌倒,卻在電光火石間被唐鎮一把拽住。


  可是唐鎮沒想到,這一拽,就拽了活人的一輩子,死人的三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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