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緝拿歸案
按唐鎮的安排,我在沉寂之穀又待了一天。
這男人現在也不說什麽這裏陰氣重不適合活人住了,因為我們都驚訝地發現,在這個陰陽兩界的空間夾縫當中,我的身體竟然比躺在明清苑的床上複原的速度更快……
關於這一點,唐鎮也無法解釋,他說沉寂之穀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活著進來過,所以也無從參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是模糊的猜測也許是跟我積陰的體質有關係。
不過好在老色鬼終於勉為其難知道節製,第四天的時候,我終於從腰酸腿疼恢複到能夠行動自如地下床,在他的陪伴下一起回了明清苑洗臉換衣服,因為那天的突發情況,我們的車還停在我家樓下,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注意到我不受陰間氣息影響的關係,唐鎮帶著我,幹脆省略掉了兜兜轉轉坐車輾轉的過程,直接回到沉寂之穀,從他自己留出來的那條空間裂縫衝了出去。
——真的是衝。
被他帶著飛快上升的時候感覺跟當時下墜完全不同,我覺得自己就跟抱了個火箭似的,唐鎮速度太快,逆風吹得我睜不開眼,而當他動作一頓,我感受到光亮而試探著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我家的大門前……
大門緊閉,幾天前忽然出現在門框上成百上千條紅線已經不知所蹤,那一瞬站在門前我忽然有點恍惚,好像這些天所發生的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而我隻是剛剛從爸爸出車禍的地點回到這裏,準備等唐鎮把周錦寧帶來而已。
“進去吧,”耳邊響起唐鎮輕歎,男人站在我身邊,目光深沉若水,“就當那些讓你害怕的、不好的記憶是一場夢。”
我勉強對他笑笑,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我連手機都丟了,可是這間老房子大門的鑰匙,卻始終妥帖的戴在身上。
我本來以為唐鎮是又一次打算讓我在這裏等他,然後他去找周錦寧,再去把那三個人帶回來的,所以當我完全沒有任何防備和心理建設地打開門,卻看見被綁在一起堵住嘴坐在靠窗邊的地上那三個人、對上他們循聲一起看過來的眼神的時候,我呼吸猛然頓住,手裏鑰匙哐啷一聲掉在地上,徹底怔愣當場!
……是鍺玉、沈慧茹和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不過猜也能猜得出來,那個男人就是沈慧茹的奸夫,撞死我爸的罪魁禍首,黎光。
也就是說……合謀害死我爸的三個人,都在這裏。
我簡直難以形容當我又一次看見這三個人時候的心情,也許我怔忪了足足有十幾秒的時間,才在唐鎮握住我手的時候驟然回過神來!
曾經我以為再次見到沈慧茹這個蛇蠍毒婦,我會抓住她歇斯底裏踢打謾罵,然而……沒有。
如果從我爸過世之後,到知道整件事情原因始末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我因為懷疑沈慧茹的作案動機而對她充滿敵意、憤怒和仇恨,總是時不時想著要怎麽報複她,用那種方法才能處之而後快地一解心頭之恨的話,那麽當我知道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再回頭麵對這個女人的時候,除了刻骨的仇恨之外,震驚和憤怒之類的情緒,已經齊齊被另一種更加純粹的感情所取代——
惡心。
這個女人,這一家三口,讓我覺得無比的惡心。甚至心理的厭惡已經影響到生理的反應,那一刻,我看著被狼狽捆在一起,看著我目露凶光的三個人,我是真的反胃想吐。
我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女人,隱瞞一切,讓她的丈夫十八年如一日地養著她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再合謀殺人害命搶奪家產——這到底是一種什麽心態。
我自認我爸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他頂多就是工作好,有點小名氣,給人打工收入還算可觀而已,所以我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女人無所不用其極地爬床上位那種事情,是會發生在我家裏。
嫁給我爸,再跟別的男人生了孩子放在家裏養,然後讓奸夫親手撞死丈夫……
這得是心理扭曲到什麽地步,多自私,多冷血的人才幹得出來?!
可是她現在就在我麵前,而當我掙開唐鎮的手,獨自一人走到沈慧茹麵前,俯下身,跟她那雙撕掉了一切偽裝,變得無比凶惡、醜陋、市儈的眼睛對視的時候,我忍不住揚起的手,最終卻沒有照著那張保養得當、卻讓我感到醜陋無比的臉扇下去。
——扇她會髒了我的手。
我已經不想跟這個女人再有一絲半點的觸碰,哪怕隻是手指擦過,那種骨子裏湧出來的惡心,也會讓我覺得是對我爸的褻瀆。
所以我收回手,拿起他們旁邊的一個透明的資料袋,打開摁扣,留下一個現在沒法看的光盤,把裏麵的一摞厚厚的文件拿了出來。
一頁頁翻過去,從最開始的疑惑試探,到後來的勃然變色。
又一次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資料袋裏裝的竟然都是各種沈慧茹策劃謀害我爸的證據!
樁樁件件,比周錦寧口述給我的更加清晰具體,隻是很巧妙的剔除了周錦寧坦白過的,那些有周家參與的部分。
關於沈慧茹他們的作案動機,隻說了是謀財害命搶奪家產,對準備把我嫁給周家做陰婚媳婦兒的事情,則隻字未提。
如果原來還雲裏霧裏,那麽現在想也知道,這些資料和證據一定是周家一並送過來的。
周錦寧……倒也算是說到做到。
我一頁頁地看過去,全都看完,我渾身都在發抖,甚至差一點拿不住紙,幸虧始終站在我旁邊的唐鎮即使接住拿了過去。
然而除了我之外,沈慧茹他們三個是看不見唐鎮的,也許在他們眼裏看見的就是一摞白紙抗拒地心引力地浮在半空之中,所以才會瞪大眼睛從喉嚨裏發出悶悶的、驚恐的嗚咽。
我站在前麵看著他們這個樣子,忽然莫名地感覺到一點快意。
唐鎮瞄了他們一眼,聲音聽起來有點隱約的憤怒和沉悶,但是語氣聽起來仍舊淡淡的,很漠然的樣子,“既然三個人都在這兒了,你不想再看見他們的話,我可以……”
我知道,他下麵要對我說的是“我可以殺了他們”。
可是我不想這樣。
我不想讓我喜歡的男人因為我痛恨的三個人渣而再添一筆殺人的罪孽,他們不值得。
我隻想把他們的罪行公之於眾,隻想讓他們的醜聞得到最徹底的曝光,隻想讓他們受到法律應有的製裁,以此告慰我爸的在天之靈。
除此之外,哪怕隻言片語的對話,都讓我感到是在浪費時間,是在侮辱自己。
——我跟他們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所以在地上這一家三口驚恐的、哀求的、憤怒的、絕望的目光注視下,我掏手機準備撥打110。
而直到這樣的下意識動作做出去,手插進兜裏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來手機早就被弄丟了。
然而就在我忽然懊惱的時候,我身邊的男人卻走了又很快回來,回來的時候,手裏……竟然拿著我的手機。
我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他,“怎麽在你哪裏?!”
他用那種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我,同時把手機遞給我,朝我左側仰頭示意,“我從那裏牆邊撿回來的而已……應該是那天破陣的時候你不小心弄掉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那堵牆,才一下子回想起當初唐鎮讓我從他身邊閃開,我一時情急衝到一邊撞上牆的一幕。
原來手機是那個時候被撞掉的,還好,沒有掉進虛無的陰間鬼界之類的地方,或者某個不知名的空間夾角裏麵去。
然而我這樣對著空氣說話做動作拿手機的樣子,看在本來就心裏有鬼的沈慧茹三人眼裏,一定更加驚悚。他們更加死命地掙紮,求救的嗚咽聲更大,三個人的表情都像是活活見了鬼,沈慧茹和鍺玉甚至已經哭了出來,涕淚縱橫,難得一見的狼狽不堪。
我想起她們母女談論我父親過世的時候,那個冷漠中隱含著某種解恨味道的表情。
也許我爸死了他們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現在卻因為我對著“空氣”說的幾句話,做的幾個動作而被嚇得恨不得哭著求饒。
我忽然想刺激他們,想看他們更加崩潰的狼狽樣子。
所以我笑起來,我的餘光在玻璃的反光裏瞥見自己的影子,也許我臉上刻毒的笑容和報複的快意跟幾天之前的赤金道人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這樣的表情也許以前就連上表演課的時候,讓我假裝我都演不出來,可是現在我本色出演,水到渠成,毫無壓力。
我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這麽多,每一種改變都是我自己不願意接受,卻又不得不做出的。
可是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
我看著鍺玉,這個我曾經也有過推心置腹的妹妹,不顧唐鎮的反對,故意拉著唐鎮的手,去摸她的臉。
我知道普通人雖然看不見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是靈魂自身的磁場和氣息還在那裏,尤其是唐鎮這種級別的,哪怕鍺玉感覺不到他的觸摸,因為我們的故意為之,她應該也能輕而易舉地感覺到那種源自惡鬼身上自帶的森寒氣息。
果然,當唐鎮的手離開鍺玉的時候,鍺玉立刻就崩潰了。
她驚懼的哭聲哪怕堵著嘴也能聽出聲嘶力竭的意思,可是我冷冷地盯著她的每一個反應,嘴角的笑意卻因為報複的快感而逐漸加深,“鍺玉,你哭什麽啊?那天你第一次見到陪我回家的蕭靖鐸,我說那是我男朋友,可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一直很想勾引他麽?”
我頓了頓,手輕輕壓在剛剛帶著唐鎮手指走過的地方,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我故意讓自己的動作看上去足夠輕佻,充滿羞辱,“你怕什麽?剛剛摸你的就是你中意的‘蕭靖鐸’呀,他來找你陪他玩兒了,你怎麽還不滿意呢?”
“唔!嗚嗚!——”鍺玉在驚恐中還不忘了怒瞪著我,他們又開始死命的掙紮,可是不得不感謝把他們送到這裏的周家人,他們身上的麻繩綁得足夠緊,所以哪怕旁邊的黎光露出那種想要殺了我的表情,卻依舊什麽也做不了。
看著他們拚命掙紮反抗卻無能為力的樣子,我笑得更加歡快,“鍺玉,別說姐姐不疼你,你要是真喜歡,我把‘蕭靖鐸’讓給你如何?反正我去結陰婚也是被你們強逼就範的,雖然‘蕭靖鐸’是個鬼,但既然你願意——那不如你代替我去?!”
說到最後,我有點控製不住地驟然拔高聲音,我知道自己此刻與他們咫尺相對的臉一定因為仇恨而非常的猙獰難看,可是我不在乎。
鍺玉仿佛被我這驟然提高的一嗓子嚇破了膽,當即簡直哭到肝膽俱碎,沈慧茹和黎光發出來的動靜已經不似人聲,我冷笑著剛想再說什麽,可是卻被唐鎮攔住了。
“琥珀。”我回頭抬眼,他微微皺眉。幾乎不需要多問我就知道,他是在對我說把“蕭靖鐸”讓給鍺玉而感到不滿,而不是試圖阻攔我繼續刺激鍺玉。
可是我原本幾近暴走的情緒卻因為他這一聲而略略收斂,我又看了鍺玉一眼,冷笑了一聲,在她耳邊盡量用小時內我們說悄悄話的時候那種仿若耳語般最親密的聲音,慢慢的,一字一句地對她說:
“……好妹妹,眼睜睜看著我爸去死是什麽感覺,你還記得麽?你最好記得,這樣才能在你父母被判死刑的時候對比出來,和眼睜睜看著你爸媽赴刑場相比——哪種感覺更痛苦一點。”
話落,我在她不敢置信驟然瞪大的眼睛和極度驚恐猛然縮緊的瞳仁中,直起身來,打開手機,忽略掉上麵無數個信息和未接來電提醒,撥通了110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