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秀恩愛,死的快
直到周錦寧已經完全變了臉色,唐鎮也雙目赤紅動作僵硬把我攥緊的手指強行掰開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指甲摳破掌心滲出的血已經染滿了手指,我連嘴角都是抖的,惶然抬頭,正對上唐鎮鐵青的臉。
我:“……”
我這時才恍然回神,想起來他曾經警告過我,因為結契的關係,我的血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所以如果不想他一時失控做出什麽強迫的事情,那就盡量當心,減少會流血的可能。
可是剛才那種情況下,連我自己都已經完全失控,又怎麽會考慮到他有沒有失控的可能?
我不自覺地撚了下手掌,掌心黏膩膩的觸感讓我在他的注視下越發的不安,我抿住嘴唇,而他他眼底似乎在醞釀著什麽狂風暴雨般的情緒,片刻後,慢慢捉住我的手腕——
我心中猛然一驚,下意識就想抵抗,然而他根本不給我任何反抗的餘地,那隻冰涼的手如同鐵鉗一般的攥著我的腕骨,將我的手拉起來,拽到他麵前,在一根一根的掰開我的手指,將我的手心攤平在他眼前。
那一刻的唐鎮眸底透出隱晦妖異的暗紅色,往日裏內斂的優雅和漠然的沉和全然崩盤,像一隻僅憑欲望趨勢的、渴血的獸。
我瞳孔緊縮眼睛瞪得老大,渾身僵硬地眼睜睜看著他一直把我的手拉到他嘴邊,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相信在下一秒他就會張口將我的整個手掌都一口吞掉……
無從抵抗的我幾乎無法反應,隻下意識逃避地猛地閉緊眼睛,然而半晌過去,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
——什麽感覺都沒有。
一瞬間心裏驟然湧起的恐懼向被充滿氣體的氣球一樣驟然膨脹到最大又轟然爆開,我再無法保持安靜,倏然睜開眼睛,卻在此時正看見唐鎮仿佛試探一般慢慢低頭湊近我的手!——
我再壓抑不住,開始拚命掙紮,並驟然爆發出一聲好像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淒厲的尖叫。
旁邊始終沒有動靜的周錦寧好像在那個時候罵了一句什麽,但是我已全然無法顧及,瘋狂的掙紮被麵前的唐鎮盡數牢牢壓製,他任憑我叫喊沒有出聲半句,亦沒有阻止,直到我聲嘶力竭,跟他之間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他把我牢牢抵在牆壁和自己之間的姿勢……
“叫完了?”他眸底的暗紅的顏色簡直如同一抹幹涸的血橫亙在眼珠裏,看起來異常可怖,一手抓著我的手掌,一手拿著一塊白色帕子慢慢擦拭我掌心的動作幾乎僵硬得像個僵屍,甚至連聲音都凝成一條緊繃的線,往日的優雅和性感已經全數崩盤,隻剩下幹巴巴的、因為拚命壓抑著某種欲望而異常低啞的動靜,“發泄夠了麽?”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就像是忽然被丟到了一個極度恐怖的空間,卻在肝膽俱碎之前的一瞬又被拉了回來,張張嘴想說什麽,可是卻對眼前的情況完全無法反應……
唐鎮……他竟然在給我一下一下的,擦掉掌心的血……
他強拉著我的手,壓製了我的所有反抗之後……竟然在滿臉饑渴的表情中,用那極度不自然的僵硬動作,擦掉了我糊了一手的血跡!
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明確地表示他有多渴望嗜血,那種幾乎就是獸性本能反應的欲望我絕對不會認錯,可是他竟然硬生生壓製了本能……
他明明可以不這麽做的——哪怕隻是把我手心裏的血跡舔掉,假如經過那樣稍稍的環節,恐怕也不會饑渴難耐到他現在這個滿臉忍耐壓抑的地步,可是他偏偏沒有。
我看著他把那個血汙的白色絲絹放回褲子的口袋,抓著我手掌的手指鬆了又緊,最後幾乎是在他皺緊眉毛的死命克製下才一根一根地把手指鬆開,他膠著在我手心的眼神終於隨著我放下手的動作而艱難地重新移到我的臉上,那雙泛著血色的眸子裏麵隱隱閃過某種可怕詭異的赤紅的光,而他就用這樣虎視眈眈卻又拚命忍耐的眼神看著我,低啞的嗓子接著剛才的話對我說:
“你要是發泄夠了,就接著聽他講吧。”
我剛才因為周錦寧的話而差點失控的情緒被這麽一鬧已經完全打亂,而那種極度悲觀絕望的情緒我也不想再重新拚湊起來。我張張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他近乎生冷無情地打斷我,可是冷著語調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心下微震地徹底愣在了哪裏……
“我答應過你,不強迫你做任何事。”
——那是幾天前我迫於無奈又出於自保跟他訂下約法三章中的一條。
為了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無能為力的處境,我主觀上把它當成一句承諾,潛意識裏靠它來給自己一種虛無縹緲的安全感。但我的理智始終認為那也不過就是他一時興起的隨口敷衍,當不得真。
可是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我怔愣地看著唐鎮,他臉色還是臭的要命,眼底血色未退,依然顯露出那種讓我為之心悸的妖異,然而此刻我看著他那雙強製壓抑按捺著什麽的眼睛,心底卻又酸脹的感動與不可思議的愕然慢慢騰起……
“唐鎮……”
我對他說謝謝,即便我再清楚不過,這虛無縹緲的兩個字,毫無意義的一個詞,對他來說是最無足輕重的表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對他說什麽。
可是周錦寧竟然連這句話都沒讓我說完……
“喂,”他打斷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受了什麽刺激,剛才在唐鎮麵前敢怒不敢言的忌憚竟然已經一掃而光,此刻掛在他臉上的某種深切的渴望簡直跟唐鎮如出一轍,那毒蛇般的目光仿佛帶著黏性似的陰冷膠著在我身上,眼神中透著某種煩躁的不滿和肆虐的渴望,可是那赤.裸裸的、放肆而絲毫不肯壓抑委屈自己的樣子是與唐鎮截然不同的張揚,我一點兒不懷疑,如果不是因為忌憚唐鎮在這裏,他恐怕早就已經撲上來將我拆吞入腹了……
“我說你們兩個,有句話叫‘秀恩愛死的快’,你們不知道麽?”
他特意重重的咬緊了那個“不”字,尾音不悅地壓下去,就好像是某種隱晦又惡毒的詛咒,憤懣的不甘幾乎要從每一個字音裏溢出來。
隨著他話音落下,始終牢牢盯著我的唐鎮才慢慢地轉過身——
就像是隱忍不發的火山終於找到了爆發的臨界點,霎時間他身上淡淡的鬆針氣息驟然濃烈,刀鋒般的冰冷幾乎從他腳下卷著旋風似的驟然騰起,我猛地感到周身如墜冰窖般的寒冷,而對麵的周家公子,幾乎是在他轉頭的那一刻就立刻戒備地向連後退了好幾步!
“命沒了不算,你是連做鬼都做的不耐煩了,敢在這時候挑釁我?”
周錦寧閉口不言,瞳孔緊縮嚴陣以待,然而下一秒,唐鎮卻放開我,身形幾乎在萬分之一秒內就瞬間到了周錦寧麵前,對方甚至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已經被他掐著脖子狠狠向後帶著身體一下子懟到了牆上!
“說,”唐鎮的聲音淡淡的,但是那孤拔的背影顯得異常桀驁,語氣裏隱隱透出一種經過多年的時光淬煉出來的高高在上,“我和琥珀之間有契約牽絆,對她的血反應強烈很正常——但你也會受到她血液氣味兒的影響,是怎麽回事?”
周錦寧那雙將本能的畏懼深藏與眼底的眸子裏,在聽見唐鎮問話之後,錯愕中浮現了一抹我絕不會認錯的、惡劣的、破罐破摔的挑釁,“……您在不安麽鬼首大人?你以為我跟她之間有了冥婚之約後,在你跟她結契之前,我曾經在她身上做過什麽手腳?會這樣問,是不是證明你自己也明白,季琥珀是你從我手上強行搶走的,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懷疑和不安?!”
“不,你錯了。”唐鎮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淡漠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地回答,“我隻是不能忍受她身上除了我還有其他人的氣息——所以你最好快點回答我的問題,否則的話,我現在就會殺了你也不一定。”
“……不會的。季琥珀想知道的那些事情我還沒有說完,你敢當著她的麵殺了我,讓那些疑惑永遠都成為解不開的謎團嗎?!”
“你不是已經說了麽?當初的陰陽術士是你爸找的,按你的說法,整件事情雖然有你參與,但卻是你爸主導的——我先殺了你再去問你爸,相信,也不會是什麽難事。”
“你敢去找他!你敢對他不利,我特麽跟你勢不兩立!”
“不管是當人還是做鬼,活到了我這個份兒上,沒有什麽是我不敢的。”相比於周錦寧一瞬間炸毛似的歇斯底裏,唐鎮的聲音始終淡淡的,可是那威脅幾乎是從骨髓裏透出來的,“何況,要‘勢不兩立’,你也得先保證你今天能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讓我不安地向旁邊挪了一點,這個角度我能看見唐鎮冰封一樣凜冽又充滿威壓的側臉——他掐著周錦寧脖子的那隻手,指甲一如當時給顏澤撕開空間裂縫時一模一樣,原本修剪圓潤的指甲憑空長出寸餘,五把刀刃極度鋒利的灰黑色匕首,緊緊抵在周錦寧脖子上,仿佛再得到任何一個讓他不滿意的答案,那刀鋒就準備瞬間收割掉這隻靈體的性命。
——我不知道對於已經死了的鬼魂而言,還用性命、生命或者生死這一類的詞是不是合適,但在那一刻我隻能找到這樣的形容詞。大概是對於他們來說,如果魂飛魄散的從這天地間消失得幹幹淨淨,那其實……也是另一種從活著到死去的過程。
周錦寧的臉色極度的難看。
他們彼此僵持著——說是僵持也不準確。確切地說,應該是在唐鎮的步步緊逼中,等待著橫行霸道活了二十幾年,直到死後也還沒轉過來彎兒,依舊不知天高地厚、滿身紈絝氣的周家公子在麵對致命威脅的時候,骨子裏那種好勇鬥狠的勁兒被慢慢消耗碾磨、直至完全消弭殆盡的一個過程。
我不知道這在周錦寧心中是個怎樣的體驗,但是連我都覺得那個逼仄得快叫人透不過氣來的過程十分的漫長……
但其實周錦寧黑道裏長大的那種越挫越勇的氣性並沒有維持那麽久。
唐鎮的指甲慢慢掐進桀驁男人的脖子裏——沒有流血,相反從那幾個疑似傷口的地方冒出來的,竟然是極其細小的灰黑色厭惡……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周錦寧卻在同時發出淒厲而尖銳的痛苦尖叫,可是唐鎮始終麵無表情,“這種三魂七魄被慢慢侵蝕直至煙消雲散的痛苦,應該跟活著的時候被處以淩遲之刑的痛苦差不多吧?你說,你能抗多久?”
“放開……我!”周錦寧的動靜已經不似人聲,他雙手死死扳住唐鎮的手,然而直到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唐鎮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似的紋絲未動。他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暴起根根深紫色的血管紋路,那張猙獰的連讓我瞬間不敢再看,而周錦寧幾乎在我忍不住別國目光的同時,也終於放棄抵抗地妥協,“我說……”
他終於肯坦白,唐鎮因此微微放鬆手上的力道,陷入他脖頸的指甲慢慢退了出來,卻依然充滿威脅和震懾地抵在喉頸要害上。連我也想知道為什麽他也會受到我的血的影響,所以下意識地聚精會神,可是他說出來的答案,卻連我都大吃一驚……
“——我特麽哪知道是為什麽?!我……咳咳……我剛才聞見她血液的味道差點失控到不顧你在場的去啃她的脖子——我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唐鎮死死地盯著周錦寧,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片刻後,終於看了我一眼,我幾乎處於完全當機的狀態,臉上幾乎一片空白地回視他。
下一秒,唐鎮鬆開周錦寧的脖子。
剛才他臉上那一刹那的愕然和若有所思仿佛是我的錯覺,在周錦寧靠牆癱軟成一灘泥似的滑坐到地上的同時,唐鎮回到我身邊,好像野獸在宣布對獵物的控製權一樣,自然而然卻又極盡強勢地抓起我的手,——
“好了,你可以接著說了。”
好不容易剛從魂魄被侵蝕的痛苦中回過神來的周錦寧臉上有一瞬的空白,“我特麽還說什麽?!”
相比於周錦寧,我身邊的男人倒是一派淡然,目光平平地看著地上雙手捂著脖子痛苦呻吟的周錦寧,那個神情和態度,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一樣……不僅如此,他甚至還神態沉和地出言提醒,“你剛剛說到你選中了琥珀當你的陰婚對象。”他說完,好像又想起了什麽似的,補了一句,“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我去找你爸也無所謂。”
……我覺得那個瞬間在痛苦中抬起頭來看著我們的周家公子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半晌後,他終於完全放棄抵抗,頹然地靠著牆坐在地上仰麵看著天花板,用那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痛苦中恢複過來的聲音,沙啞著嗓子再度開了口。
而從他的這次回憶敘述中,在事發兩個月後,我終於……知道了我爸遇害的前因後果,和事情的全部真相。
那鮮血淋漓的醜惡,幾乎用盡了我所知的所有形容詞,也不足以形容其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