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情深不壽
也許唐鎮身上的鬼氣太強烈，已經到了不經意間就可以威脅到其他鬼魂的地步，原本坐在我旁邊不遠處的白衣姑娘幾乎在這聲音響起的霎時間就驟然起身飄出老遠，而我在同時猝然回身——正正對上唐鎮那雙居高臨下俯視著我，隱隱帶著自得笑意的眼睛。
我霎時間熱血衝腦，也刷然起身，簡直難以想象自己剛才僅僅是為了腹誹他的猜測……它竟然真的被我說中了！
唐鎮這個滾蛋，他居然……居然真的在一直跟著我！
“這都幾點了，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麵晃悠。你想靜一靜，我不也沒打擾你？”他挑挑眉，環抱著手臂，理所當然地看著我——那個表情簡直與我熟悉的常出現在蕭靖鐸臉上的霸道得意沒有任何區別……
“要是非不願意我跟著，你喜歡這個地縛靈的話，要不我以後讓她待你身邊吧？雖然沒什麽力量但調教好了勉強還是能用用的，而且好歹是個女的，我還能放心些。”
出來散個心被跟蹤、連跟鬼聊個天被竊聽也就算了，這是還準備時刻在我身邊放個監控器的節奏麽？！
我額角青筋突突地跳，又聽見他自顧自地說這些沒頭沒尾的話，那個架勢簡直就像是馬上要把人家姑娘抓到手裏似的，我頓時氣急敗壞的情緒再難以壓製，忍無可忍，終於咬牙切齒地吼出來，“——唐鎮！你特麽有完沒完？！”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在空曠寂靜的山穀之中簡直格外響亮，連我自己都被震了一下，緊接著才有點兒不可思議……我竟然毫無忌憚地吼了一隻實力深不可測的鬼。
反應過來，我張張嘴，看著唐鎮那張微微錯愕而愣住的臉，想做點兒補救，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
唐鎮也張張嘴，但是他卻沒有對我說話，而是用那種看上去似乎有點兒玄妙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對著我身後勾勾手，簡單明確地吩咐，“你，過來。”
我隨著他的動作回身，然而我轉身的動作剛做了一半，卻隻看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從我身後掠過飄向遠處，速度之快甚至當我做完轉身的這個動作之後，留給我的隻剩下一道殘影。
我目瞪口呆，無法想象剛才連走路都動作僵硬的白衣女鬼，此刻居然能飄出那樣的速度！
不過轉念再想一下，似乎可以理解……人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尚且能爆發出不同尋常的潛能，何況是一隻感受到唐鎮威脅的、剛死沒多久的亡魂……
霎時間我以為唐鎮會追上去，但是直到目之所及連那道殘影都消失得幹幹淨淨，我背後的男人也沒有任何動作，而隻是在我身後淡淡地隨口了一句，“回來吧。跑什麽，我又沒打算對你怎麽樣。你是地縛靈，能跑到哪兒去？”
像是隨口規勸，也像最後通牒。
如同帝王，微微垂眸俯瞰一切，漫不經心動動手指，就能隨便傾覆萬千生命。
很可怕的氣質，可是大概因為他的目標不是我，所以我體驗不到那種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壓迫，反而被這種震懾中隱隱夾雜的充滿侵略卻又平和內斂的男性荷爾蒙所蠱惑，一時之間看著他竟微微失神，直到餘光看見一抹幽幽的白。
我下意識看過去，剛才跟我聊天的白衣女鬼，已經瑟縮著在唐鎮麵前慢慢地跪了下去，她分明在害怕，低著頭連視線都不敢抬，可是生前應該也是個固執的姑娘，所以她執著地在這裏等那個根本不會來的男人，所以即使被唐鎮的氣場壓到俯身瑟縮，也還是執著地問他：“你……到底是誰？”
這次唐鎮卻沒有回答她，反而又轉向了我，他眼神很認真地跟我確認，“你真不考慮一下讓她給你當個跟班兒？”
跟你妹……
我到底不敢真的張口罵他，深吸口氣，壓著心裏一陣陣的厭煩，“不要。”
男人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這才對地上跪著的姑娘說：“她要是不要你，你也沒必要知道我是誰。但是剛才說的話不是玩笑，憑你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我幫你，讓你最後看一眼你男朋友。”
白衣姑娘的身形劇烈震了一下，大概是唐鎮的這句話對她來說實在太重要，那個瞬間她甚至克服了唐鎮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壓力而抬起頭，她臉色被的發青，沒有實體的嘴唇輕顫，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似的，“真……真的麽？”
唐鎮沒有回答她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見過他之後，我引你入輪回。從此就橋歸橋路歸路，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可是——”
“沒有可是。不去陰司輪回，魂魄即入鬼道。鬼道弱肉強食，屍橫遍野餓殍遍地，你想永生永世待在裏麵苟延殘喘，還是想被吞噬殆盡在天地間徹底消失？”
唐鎮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冷冷的語氣微微上挑，帶著顯而易見的嘲弄，我默默地聽著，有那麽一瞬間，竟有點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嘲弄眼前的白衣女鬼，還是在嘲弄他自己，亦或是他所說的整個鬼道……
然而這些話對剛死了七天的姑娘而言似乎也有些驚世駭俗，她瞳孔微微放大，愣住，想說些什麽，卻被唐鎮輕描淡寫地擺手製止。
“不必多說。要不我現在讓你看看你那個男朋友，完成心願後你自行打開心結散去怨念，到陰司報道去入輪回；要不你就繼續當你的地縛靈，被永生永世困在這裏直到被不知何時路過的惡鬼吞掉。”
“可是……”姑娘一副懸而預泣的表情，“如果……如果我看到他真的在為我的死而感到痛苦的話……我會舍不得走的……”
“嗤，那也得你真能看得到才行。”唐鎮不屑地冷笑一聲，身後拎著姑娘的脖領子輕而易舉地把地上的魂魄提起來。
而女鬼根本也不敢反抗，堪堪站起，唐鎮把手一鬆，她不安而局促地反複搓著手，唐鎮卻不管她如何反應，隻是幹脆地問她：“說你男朋友住處的詳細地址。”
大概被唐鎮強硬的樣子嚇著了，她磕磕絆絆地說了個地址，然後唐鎮忽然轉頭問我，“聽清楚了？”
“……啊？”我兀然錯愕地瞪著眼睛，這事兒跟我有什麽關係？
唐鎮看著我，目光中又透出那麽一點點用著蕭靖鐸的身體時，經常會出現在眼底的麻木。但他似乎已經很習慣我這種隨時溜號不在狀態還反應慢半拍的狀態，所以現在對我解釋的時候那副表情簡直司空見慣信手拈來……
“我跟她之間沒有聯係，她腦子裏的記憶我是看不見的。所以要帶她看那個男人，隻能通過你的記憶。”
“……我要怎麽做？”
“她剛才說的那個地方你知道麽？知道的話，隻要心裏專注的想著那個地方就好了。”
“哦……”我尷尬地轉頭看像旁邊的白衣姑娘，“你剛才說哪兒了，能再說一遍麽？”
唐鎮：“……”
“……”白衣姑娘眨眨眼，又把地址重複了一遍。
這次我聽清了，還好那是個市中心的繁華地段，不然的話，恐怕我要大半夜先跑過去自己先看一樣，才能在腦子裏給唐鎮想那個樣子。
她說完，唐鎮看看我，我點點頭。下一秒，觸感如同蜜蠟一般細膩而毫無生命感的冰涼手指輕而不容拒絕地拉起我的手，我本能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冷顫，然後耳邊響起男人的聲音，“別怕，專心想著她說的地方就好了。”
我深吸口氣，盡量讓被他握住的自己平靜下來，專心回憶著印象裏那座位於市中心的商住兩用的高層建築。
唐鎮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在半空中畫出了個看上去有點繁複，但是他畫起來卻非常簡單順手的符咒印文，旁邊的白衣姑娘現在反而成了旁觀者，緊張的目光在我們倆和憑空出現的暗紅色印文之間逡巡，但是半晌後，拚命維持鎮定專注的我卻和這姑娘一起發出“啊！”的一聲不可思議的尖叫！
隨著唐鎮畫下最後一筆，以我肉眼可見的狀態，仿佛一塊忽然憑空出現的屏幕，從暗紅血色的符咒印文中心悄然擴大，片刻後，符咒中心出現詭異到我無法形容的形狀，而在那當中，與我心裏所想情景一模一樣的景象，乍然出現在當中！
——就像是放映機在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快進，原本仰視的視角一下子向高層建築中的某一個窗戶推進，速度快到周圍的一切都化成殘影，不知道是因為我正直麵著畫麵還是我與此刻出現的這些影響密切相關，那瞬間我甚至感到腦漿旋轉般的劇烈惡心！
我身體不自覺地僵了一下，畫麵同時堪堪停住，唐鎮詢問的目光看過來，我無暇他顧，卻清晰感受到他的目光，深吸口氣，搖搖頭示意我沒事。
然後畫麵繼續向前，隻不過這次速度慢了很多，直到最後，停在半空中某一戶的窗戶外麵。
下一秒，我不自覺地咬住嘴唇，旁邊的可憐姑娘猛地雙手死死捂住了嘴……
透過窗戶，沒有開燈的臥室裏，是一男一女兩具正相互糾纏打得火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