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耳邊有鬼在說話
我幾乎無意識地跟著蕭靖鐸機械地下樓,直到車子發動機聲響起,我還一動不動地坐在副駕駛上,失魂落魄。
直到蕭靖鐸伸手揉揉我的頭,滿不在乎的對我說:“別這麽垂頭喪氣的,不就是丟了個人麽,我幫你找。”
我抬頭,勉強勾勾嘴角,扯出一點大概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雖然你在這邊有產業,但東寧畢竟不是蕭家的勢力範圍,張楓又已經走了這麽久,茫茫人海,你要怎麽幫我找?”
“怎麽幫你不用操心,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車轉出小區開上主路,他轟了一腳油門,車子離弦的箭似的向前猛竄出去,我被驟然而來的推背感帶得不受控製使勁兒向後仰了一下,耳朵裏像是有水,模模糊糊地嘩啦一聲,仿佛嬰兒在笑一般,我本來就是平衡感不好又容易暈車的體質,那在耳邊響起、隱隱約約又稍縱即逝的一點動靜,就被我自動歸類到了身體的不適反應裏麵,沒有再多做追究,卻忍不住阻止蕭靖鐸繼續加速,“你開慢點兒!”
而在我話音剛落下的時候,蕭靖鐸在降下車速的同時忽然莫名其妙地轉過頭,仿佛帶著某種探究和打量的目的,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發誓我真的清清楚楚捕捉到了蕭靖鐸臉上極快閃過的疑慮,然後他突然轉口問我,“你哪裏不舒服?”
他說了肯定的句式,但是卻用了疑問的語氣。
不管我麵對別人的時候如何,但是自從認識他以來,我從沒有真正害怕過蕭靖鐸,可是這一次,他那讓我熟悉的目光,卻莫名其妙地讓我戰栗到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不……沒什麽。”身體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快於大腦反應地先一步使我低頭避開蕭靖鐸那讓我無端不舒服的眼神,下意識地開口,“隻是……暈車而已。”
“除此之外呢?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或者覺得不對勁兒?”
好像是有的……但是我說不出來是哪裏。當然,也許是哪裏都沒有,隻是我太敏感的草木皆兵。
所以我搖搖頭,“沒有,哪裏……都沒有。”否認之後,又下意識地找借口轉移話題,“我隻是……在想到底什麽時候能找到張楓。”
找張楓是我現在唯一想要立刻去做並且馬上就知道結果的事情,我火燒火燎地著急,可是說出這些話,卻讓我自己感覺到別扭。
那種感覺怎麽說呢……就好像被人在背後操縱著,不受控製就說出了這些話一樣。
可是那怎麽可能呢?
真是越來越敏感,越來越草木皆兵了……
我搖搖頭,拋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就聽見蕭靖鐸冷定而平穩的聲線,輕描淡寫卻胸有成足地承諾:“七天,七天之內,我給你把他找出來。”
“你就這麽有自信?!”
“不相信的話,不如我們來打個賭。七天之內,如果我輸了沒有找到張楓,就答應你任何的一個條件。”
不得不承認,他這個胸中深藏溝壑萬千的深邃樣子實在人著迷,我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不禁有些挪不開,嘴裏卻還不肯服輸地死扛著,“那如果你贏了呢?”
“我贏了麽……”他看著我,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處含著點點玩味的、看不出是真假的、戲謔的笑,“不如七天之後,你也履行下老婆的職責,陪我睡一晚,如何?”
!!!
沒想到蕭靖鐸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把這種事這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我的臉“騰”的一下子幾乎從下頜紅到腦門,可是轉年之間我又立刻想到睡夢之中曾經被迫與唐鎮做過的一切,霎時間,身體又像被淬了冰毒似的,驟然僵了一下。
忽冷忽熱,我想,也許此刻蕭靖鐸看見我的臉,就是陣紅陣白紅白交加分外精彩,所以他才會忽然大笑出聲,放生揶揄道:“季琥珀,小小年紀思想動機放純一點好麽?我隻說讓你陪我睡一晚,又沒說要睡你一晚,你這臉上就跟打翻了調色盤似的,顏色可夠精彩的。”
“蕭靖鐸!”
他忽然把車窗全部降下來,霎時間微涼的空氣撲麵而來,打斷我的惱羞成怒,吹起我披散的長發在腦後群魔亂舞,因為風聲的關係,蕭靖鐸一向沒什麽起伏的平淡聲音也兀然拔高了好幾個分貝,“你要沒有異議,我們賭約就此成立了啊。接下來的幾天,我出去給你找人,你老老實實待在東寧不許亂跑,不許給我節外生枝。我電話也許會打不通,不許胡思亂想,乖乖的等我回來。”
其實雖然嘴上不肯服軟,但是在找張楓這件事上,我還是相信蕭靖鐸的。甚至有種莫名的固執,認為他說得出,就一定有把握做得到。
所以在隔天他離開東寧的時候,我真的滿心想得都是他不在的這幾天,老老實實地宅在家裏,看書上網看電視,與世隔絕地徹底放空自己,也為這些日子以來一次又一次累加到瀕臨臨界點的情緒做一個緩衝。
可是讓我完全沒想到的是,他回嶺南的飛機剛起飛,我這邊就出了狀況,讓我恨不得打飛的地追著他的後屁股,再把他給拽回來……
然而事實是,當天離開東寧的時候,本來生龍活虎的我卻仿佛一隻被人抽幹了空氣的幹癟氣球一樣,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下子倒在了機場外冷硬的大理石磚上……
“嘻嘻嘻嘻,鬼首大人終於走啦!這下終於沒人會再來妨礙我們啦!嘻嘻嘻嘻,小美女,你興奮嗎?”
——是誰?是誰在我耳邊說話?
“不是耳邊啦,是你的耳朵裏哦!呃……耳朵裏也不對,我在你的身體裏——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咯咯咯咯。”
這個仿若童聲,卻極其尖銳的聲音,在我耳邊嘰嘰咋咋聒噪個不停,就像是耳朵裏被強塞了一個幾百分貝的噪音箱一樣,攪得我心煩意亂,我拚命的想要站起來,想要抬手把這個噪音汙染源從耳朵裏拽出去,可是身體卻根本不停我的使喚,除了在心裏怒吼,我竟再沒有其他辦法!
——什麽我的身體裏?不,不!你是誰?滾出來,不要裝神弄鬼!
“沒有裝神弄鬼,我本來就是鬼呀,嘻嘻嘻嘻,你不信,我放你一條胳膊的自由,你來摸摸你的肚子呀,我現在就寄居在你的肚子裏喲!快來摸摸,快來摸摸呀!”
然而,當這個聲音落下的同時,我驚悚的意識到,我右邊的整條胳膊竟然真的能動了!
可是它依舊不受我的控製,而是仿佛被什麽超自然的怪力牽引著,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強迫我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而霎時間,我驚悚地意識到,掌心之下,我原本平坦的小腹中,此刻像是又一團氣在亂竄一樣,為了讓我感覺到它的存在,而惡作劇一樣一下下使勁撞擊著我的肚皮!
幾乎是在同時,我立刻感覺到小腹像是被誰無端塞了一整塊冰進去一樣,寒涼墜脹得無法忍受,那感覺讓我瞬間冷汗就從頭皮裏滲了出來,我本能地想要用力按住小腹,可是不聽我使喚的手卻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你感覺到我了嗎?”它仿佛為了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又狠狠地隔著我的肚皮頂了我幾下,我瞬間疼的隻想在地上打滾,它的聲音卻越發的歡快,“你的子宮可真舒服,裏麵還有鬼首大人留下的氣息,哪怕隻是一點點,也足夠讓我的修行事半功倍呢嘻嘻嘻嘻……”
——什麽……什麽鬼首大人?你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為什麽跑到我身上來?滾開!從我身體裏滾出去!
“才不要呢,你可是個難得的好宿主呢,比我之前選定的那個孕婦不知道好多少倍哦!因禍得福因禍得福……嘻嘻嘻嘻,你們人類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這麽說,我倒要謝謝那天把我打出孕婦身體的毛頭小子呢,否則的話,我上哪去找你這麽好的身體當宿主呢,咯咯咯咯!”
孕婦?打出去??毛頭小子?!
劇烈的寒涼和脹痛竟硬生生地把我的意識撕扯得分外清醒,我努力把這些零碎的線索拚湊在一起,幾乎是電光火石間,我驟然回想起來,它竟然……竟然就是前不久醫院裏在秦慕雨手上逃走的那隻鬼!
“嘻嘻嘻嘻,你想起我了嗎?你終於想起我了!”
唧唧喳喳的尖銳聲音就仿佛在我耳邊跟我咬著耳朵對話一般。想起當時秦慕雨指著羅盤信誓旦旦地跟我說我沒事,我就恨不得立刻爬起來衝到他麵前去把那隻羅盤拍他臉上!
該死的,什麽職業獵鬼人,分明就是個故弄玄虛的騙子吧!
“別這麽小瞧人嘛,能把我從那個孕婦的肚子裏拽出來,那小子有幾下真功夫的呢,他當初也沒有騙你喲,那會兒我真的從手術室跑出去啦,開玩笑,如果那個時候待在你身上,不是等著要被他抓出來打死的麽!我才不會這麽傻呢!”
我被它吱吱哇哇得幾乎耳膜就快要穿孔了,冷汗已經一層層的濕透了裏衣,周圍已經又不少人圍了上來,而我拚命讓自己在劇痛之中更清醒一點兒,考慮著要如何才能擺脫此刻的困境。
蕭靖鐸肯定是不行了,他隻是個普通人,不僅不會抓鬼何況現在手機也關機,那麽……秦慕雨呢?既然它說秦慕雨怕秦慕雨把它打死的話……那麽,找他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可是我現在渾身上下連嘴唇都不受我控製,要怎麽才能聯係到秦慕雨?!
我心急如焚,可是卻不敢露出一點端倪,腦子在拚命想辦法,同時卻在用心裏的聲音一刻不停地跟“它”周璿,就像個病入膏肓的精神分裂患者。
——那你到底,到底是怎麽跑到我身上來的?!
“就是那天你回家的車上呀,我跑出醫院的時候就看中了你的身體,所以一直跟著你呢!就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是鬼首大人的小情兒呢,這可讓我猶豫了好長時間才下定決心冒死一試喲!”
——你說的鬼首大人,是唐鎮麽?
“沒錯呀,我可不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諱,嘻嘻嘻嘻,果然睡過的就不是不一樣呢。”
……它倒是有問必答。可是,難道唐鎮一直悄無聲息地跟在我身邊麽?
——那所謂的“鬼首”,在你們鬼界,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存在?
“就是那位大人呀。你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真是笨死了,你這麽笨,還是不要浪費人間的糧食了,果然隻要做我的糧食,乖乖被我吃掉就好了呀,嘻嘻嘻嘻——”
——我特麽又不是鬼,我怎麽知道那個聽起來似乎很牛掰的鬼首大人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你居然把鬼首大人比作東西,嗤嗤,真是大逆不道!所以我還是替大人懲戒你,從裏到外,把你掏空吃掉好啦!嘿嘿嘿嘿,我們就先從腎髒開始好不好?反正人類不是有兩個腎麽,吃掉一個,暫時也不影響你活命呀,我隻要在鬼首大人回來之前把你吃完,憑借逃之夭夭就萬事大吉了嘻嘻嘻嘻!”
“……”亂七八糟的扯到這裏,我終於暗自鬆了口氣,幾乎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把剛才好不容易才克服它對我身體的控製伸出去摸向苦口,差點就掰斷了的小手指收回來,閉上眼睛的時候,我唯一慶幸的是幸虧今天兜裏麵揣著的是我特地買來應急的那隻按鍵手機。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是跟蕭靖鐸一起去超市的那天,準備以防萬一,我特地去買了一隻按鍵手機,去運營商那裏辦了張手機副卡。回去之後,我包括110、119、120在內的緊急報警電話都設成了快捷按鍵,除此之外,一起設成快捷鍵的,還有兩個人的號碼,排在按鍵的最前麵——蕭靖鐸和秦慕雨。
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秦慕雨的數字鍵是2。
我小拇指拚命在上麵按了足夠長的時間,確保哪個電話的確撥出去後,我偷偷吐了口氣,一點點地悄悄把手指收了回來。
我說不出話,但是我想,幹秦慕雨那一行的,應該對這些反常的事情比常人更加敏銳才對。
這時候機場駐紮的救護車已經來了,我感覺到眾人合力把我七手八腳抬上擔架送進車廂,聽見周圍的人關於“這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送親友太激動了嗎”、“得了什麽急病嗎?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以及“趕緊送醫院送醫院”的嘈雜議論時,心裏懸著的一塊沉重無比的大石頭中算落地了……
電話接通,我一聲不哼,周圍人卻一句一個急病怪事的嚷嚷,加上從機場出去的急救車基本都會去距離最近的206醫院,線索已經這麽明顯,秦慕雨應該能找得到我才對。
我疼的緩緩換了口氣,仰麵躺在救護車裏,看著急救大夫們不斷地翻眼皮敲心髒做急救措施,耳邊“它”的聲音忽然又在此響起,“怎麽就去醫院了呢?這簡直就是天助我也嘛!那邊陰氣重,你住在那裏,我住在你身體裏,簡直就是如魚得水呀!嘻嘻~嘻嘻嘻嘻——小丫頭,你怎麽忽然不說話了?”
它說著,忽然又狠狠地撞了我一下!
“啊!——”我猝不及防慘叫出聲,被它折騰的簡直生死不能之際,竟忽然想起了西遊記裏吃了猴子的鐵扇公主那個經典橋段……
媽個嘰,在鐵扇公主肚子裏翻江倒海的至少還是個既不會傷她性命、後來又封了佛的齊天大聖,可此刻活生生在我肚子裏興風作浪的……它特麽是個要掏了我內髒吃幹抹淨的鬼啊!
秦木魚,你倒是動作快點!
晚了的話,說不定……我就要被它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