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猛鬼之契

  看著眼前這張無害的娃娃臉,想到就在幾分鍾之前那隻不要臉地摁著我胸口不放的賊手,回憶這人剛才莫名其妙沒頭沒尾到簡直有些神經質的逼問和糾纏,而當我最後聽到他說“我就是秦慕雨”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內心幾乎的崩潰的。


  這就是那個被我爸極力推崇的獵鬼大師?

  這就是被算命一條街的那個老爺子說得神乎其神的秦木魚?!


  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娃娃臉男,居然……居然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職、業、獵、鬼、人?!開玩笑的吧!

  這麽年輕?長得這麽可愛?性格這個爛?居然就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師?

  喵了個咪的說好的山羊胡子和禿頂,說起話來笑眯眯,心平氣和不動怒,仙風道骨在一身的陰陽道大師標配呢?!

  我整個人都不太好,但是顯然這位“大師”也是尷尬。我們同時消音,走廊裏很快有安靜下來,好半天,他才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咳,那個……你找我幹什麽?”


  我看著他,毫不誇張地說,就跟吃了口蘋果卻發現咬過的地方還剩半條蟲子似的難受,依舊難以置信,“你——你真是秦木魚?”


  “是秦慕雨,不是秦木魚。”


  “那我要找的不是你吧?算命一條街那邊的老爺子跟我說的是‘秦木魚’,我要找的是他。”


  我打心眼裏不願意承認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獵鬼人,聽他這麽說,立刻找到說服自己的借口。可是他卻在聽完我說話時有點槽多無口的崩潰,“是陶叔跟你說的吧?他是外地口音你聽不出來麽?按照他的口音,秦慕雨當然就是秦木魚!”


  他說著不耐煩又無可奈何地掐腰偏頭舔了下嘴唇,喃喃自語地吐槽,可是因為距離太近,被我聽得一清二楚,“回頭兒我真是應該去謝謝陶叔,就他給去打聽我的人指的這麽機會路,我都要因此在道上多出一個名號叫‘木魚’了!”


  “噗嗤……”我一時沒憋住笑出聲來,他立刻住口抬頭看向我,我抿住嘴唇,卻還是不得不強迫症似的又向他在此確認了一遍,“所以你真的是那個人?專門抓鬼不管其他的那個獵鬼人?”


  他挑挑眉看著我,人畜無害的臉上此刻倒是少了幾分敵意,“要不我給你換個真的木魚來?”


  “別別,”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專程去你店裏卻找不到你,到這裏來找別人,卻誤打誤撞地找到了你。”


  “哼,倒也算是有緣。”他裝模作樣老氣橫秋地哼了一聲,“看在有緣的份兒上,說吧,你找我做什麽。”


  “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我身上確實有鬼魂糾纏,想請你幫我解決這件事。”


  “你是說你想讓我幫你解決你身上的鬼契?”


  “我隻是想讓你幫我擺脫跟著我的這個鬼,但我剛才跟你說的也都是真的,我的確不知道什麽鬼契,更不知道我身上有這東西。”我正色看著他,盡量想通過此刻的表情來讓他看出我的認真的和誠意。既然他就是秦慕雨,既然想讓他幫我解決問題,我就不在有任何隱瞞地將這段時間所遭遇的事情跟他和盤托出,“但是我身上背著跟那隻鬼締結的陰婚,你說的鬼契,是指這個嗎?”


  “陰婚?理論上那是與死人簽訂契約的一種,但是嚴格論起來,陰婚隻是人與鬼之間的‘約’,並不能算作‘契’。不過,如果你對此毫不知情,那你身上的鬼契,又是怎麽締結的?”


  他說的我一頭霧水,我趕緊追問:“什麽意思?你能不能說點兒我能聽懂的……”


  “簡單來說,如果已經死去的人,魂魄按部就班地進入陰司去輪回投胎轉世,那麽這一類隻能叫做‘陰魂’。其他的,人們在死後魂魄因為各種各樣主觀或者被迫的原因,流連在世間,並且多多少少有了或強或弱的力量,這種才能稱之為‘鬼’。”


  除了偶然聽到的一些靈異故事或者傳說,我第一次麵對麵的聽一個真正混跡與陰陽道上的人講述這樣靈異的、隱秘並且恐怖的東西,我不自覺地抿緊嘴唇,不敢插嘴,就連大氣也不敢喘地聽他講。


  “但鬼畢竟隻是鬼,力量再強大,在活人的世界裏,也有很多事情是它們的力量所無法辦到的。所以偶爾,它們也會需要讓活人幫自己去辦一些事情。在這種情況下,鬼對活人的控製方式,也分類兩類。一類就是你們常說的附身,是指它們短時間內搶占活物的身體,用自己的邪力強迫人類去做違反自己意誌和本能的事情,但這對鬼魂自身的力量消耗極大,所以這隻能的短時間的控製,而如果想要達到長期支配一個活人的目的,就需要另一種控製方式——也就是契約。”


  我聽著聽著就覺得手腳都發涼,不知道是不是臉色也越發的難看,讓始終看著我的秦慕雨頓了頓,挑挑眉才接著說道:“這種契約必須是在活人知曉並且同意的情況下訂立的,因為得到活人的確認和許可,所以鬼魂不需要搶占他們的身體,也可以通過契約製約和控製人類的行為,讓這個人幫它達到某些目的。而這種契約的約束力是雙向的,所以相應的,作為交換條件,鬼魂也要為這個人類做一些事,以滿足他的欲望。但是這種契約也與鬼魂自身的修行和力量有絕對的關係。力量越強,這種契約的約束力量就越強,反之亦然。”


  聽到這裏,我終於忍不住問他,“那你剛才說的‘約’和‘契’的什麽意思?”


  “因為契約有強弱之分,所以約束力比較弱的那一類叫做‘約’,約束力強橫的那一類稱之為‘契’。而自身修為不夠或者力量比較弱的鬼魂,它們與人類之間訂立的契約隻能叫‘定約’,而在鬼界修行多年力量強大的那一類猛鬼,它們與人類的契約,才能叫‘結契’。所謂的‘約’,隻在訂立契約的人與鬼的雙方之間起約束作用,但是‘契’卻在前者的基礎上還具有排他性,對於身上烙下鬼契印記的人類,契約猛鬼享有絕對支配權。在鬼契存續期間,如果還有其他的鬼想要對這個人類下手,除非是擁有比契約鬼更加強大的力量,強行將鬼契印記破除,重新締結新的契約,否則都會遭到鬼契的反噬。”


  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想到秦慕雨從一開始就一個勁地對我說“鬼契”,後背就不住地往外外冒冷汗,“那,陰婚……”


  “陰婚充其量隻能算得上是陰間的一紙婚書,不管是兩廂情願還是父母之命,不管是陰魂還是鬼魂,都可以通過一定的手段達到這個目的。說白了,它隻是向其他的魂魄告知,這是個人是我妻子或者丈夫,但是就好像我們陽間的婚禮一樣,就算是已經結婚的人,也還有有個小三小四小五,並沒有什麽實質上的約束力的——所以,它充其量隻算得上是個陰魂之約,並不是猛鬼之契。”


  “……”我聽他說完,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淩亂的當機狀態,有一個極度可怕的念頭從心底驟然閃現,冷汗就在那個瞬間不斷地從發根裏滲出來,“可是你說……你說我身上有鬼契……”


  “是。”也許我此刻的表情太過驚悚恐懼,讓方才始終懷疑我的秦慕雨看著我的眼神都透出了一絲憐憫,“而且是力量非常強橫的那種。所以跟你締結契約的那隻鬼,一定是個修行多年道行匪淺的大家夥。”


  “也……也就是說……跟我締結陰婚的那個鬼,跟讓我身上背負了鬼契的那個鬼……不是同一個鬼?!”


  “……對。”


  秦慕雨猶豫一下,嘴唇輕啟,就說了這麽一個字,我卻仿佛瞬間真的被打進了十八層地獄似的,我完全失去支撐自己的力量,雙腿一軟,整個人一下子癱靠在牆上,慢慢滑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一個陰婚已經要了我的半條命,現在居然有人告訴我,我身上居然還被烙下一個鬼契!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陰婚的周錦寧,那麽……鬼契是誰?!


  我身上什麽時候莫名其妙又多了一個惡鬼來糾纏?為什麽不是別人,偏偏是我?!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因為這個結果而被凍住,成天被蕭靖鐸數落愛哭鬼的我,一時間隻環抱著雙膝呆呆地坐在地上,連哭都忘了哭。


  “喂,你真的不知道你身上有鬼契?”頭頂上方,秦慕雨問我,我剛猛然抬頭,卻看見他順勢半蹲在了我身前,平視著我,也是滿臉的匪夷所思,“但是在你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跟你締結鬼契……就算力量再強大可怖,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隻鬼究竟是怎麽辦到的?你再想想,真不知道它在哪裏?”


  我要是知道,我還用在這裏倉皇無措麽?!


  我想反駁,可是想要說話的瞬間,腦海中卻電光火石地閃過了我與蕭靖鐸領證的那天晚上,在我睡夢之中拖著我強行與他上床的男人!


  等等……


  是他嗎?

  難道他不是周錦寧,而是莫名其妙纏上我的另一個鬼?


  還是說曾經我莫名聞到的鬆針香味,是屬於另一個鬼的?那個曾經幫過我的鬼?


  可是到底是什麽時候締結的鬼契?無論是周錦寧,還是身上有鬆針香的那個鬼,我都確信我根本沒有在任何時候對他們說出過任何欲望!


  無意識中,我把嘴唇越咬越緊,下唇肯定是被我無意識之中咬出血了,因為我舌尖嚐到了淡淡的鐵鏽味。


  “要哭就哭吧,幹嘛這樣一幅懸而預泣又虎視眈眈、還隨時準備咬人的樣子?”他半蹲在地上托腮看著我,之前的敵意已經一掃而過,反而覺得很有趣的樣子,“所以其實你想找我,原本隻是為了解決掉你身上背負的陰婚?”


  “……嗯。”我懨懨地應聲,鬆開嘴唇,聳拉著眼皮不再看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我可以告訴你一個不幸中的好消息。”他偏偏頭,那張看起來簡直跟高中生別無二致的臉,一派純良地對我說:“我在你的靈魂上已經找不到陰婚的痕跡了。我從你身上的氣息就能感覺得到,與你締結鬼契的那隻鬼,擁有異乎尋常的力量。所以你身上的鬼契也就隨之具有非常強烈的排他性——這代表著你身上的陰婚契約已經被鬼契吞噬掉,而不管跟你行陰婚的那隻鬼是誰,你和它之間的關係,目前隻剩下陰司裏那一紙沒有用的文書。至於你的身體,已經不再屬於它。”


  他說著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我覺得他的眼神好像透過身體的外殼看到了我靈魂裏一樣,讓我渾身不自在。而他此時卻收回了目光,伸手摸了摸下巴,才繼續說道:“……除非它有辦法用更強的力量抹掉你身上現有的鬼契烙印,並與你重新簽訂契約,但現在看來,我覺得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至始至終,我從你身上,就隻找到了那一隻鬼的氣息,如果你確定陰婚成立,那隻能證明一點——與你有陰婚之約的那隻鬼在你身上所留下的痕跡,已經被與你締結鬼契的那隻給完全抹殺掉了。”


  “那我身上的鬼契你能解嗎?”這才是我現在最想知道的事情……


  “不能。”秦慕雨遺憾地聳聳肩,臉上掛著沒有一點誠意的抱歉,“都已經說了,跟你結契的那隻鬼道行不淺,它的鬼契在你靈魂上烙下的印記太深,我辦不到。不過或許我師父可以。”


  “那你師父現在……”


  我還沒說完,他就已經擺擺手,“師父行蹤不定,除非他來找我,否則我是聯係不到他的。”


  “……”合著他的師門都流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遊戲嗎?我抱膝坐在地上,呆呆地聽他說完,瞠目結舌,整個人風中淩亂,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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