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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長女,不得繼承遺產

  燒了?衣冠塚?!

  乍一聽見這幾個字,我幾乎本能地猛然一震,那一刹那我幾乎失去了支撐自己的力量,手堪堪撐住沙發,我穩住自己,卻無法控製手指的顫抖……


  燒了?……


  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我爸的遺物,能留給我的,讓我憑吊和懷念的東西,什麽都沒有了……


  沈慧茹美名其曰給我爸建衣冠塚,燒了所有的東西,是有心?還是無意?!


  我再開口,連聲音都帶上了隱隱的顫抖。我不想示弱,可我已然無法改變和掩飾此刻對父親痛徹心扉的想念和對沈慧茹目的恨之入骨的情緒,“我好歹也是這個家的長女,燒了我爸所有的遺物建衣冠塚,這事你們問過我嗎?!”


  “問你?我倒是想問你,可是這幾天你手機開過機嗎?!我倒是想等你的意思,可是我要等到什麽時候?眼看著你爸就頭七了,難道你要讓他在頭七之時都沒有個安息之所嗎?!”


  我登時一僵,竟然啞口無言。


  為了逃避周家的搜捕,這幾天我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這是事實,我無從反駁。


  難道……在這中間,沈慧茹真的給我打過電話試圖聯係我,而我卻關機的錯過了這唯一一個能夠保住父親遺物的唯一機會?


  是我的錯嗎?

  我的錯……怪不了任何人?


  沈慧茹眼看著我理屈閉口不言,頓時譏誚地冷笑起來。而下一秒,她嘴唇張合,在我因為這件事而魂不守舍的時候,用簡單的幾乎話,二十幾個字,就輕輕鬆鬆地在我腦子裏投下一枚重磅炸彈,幾乎炸掉了我繼續思考的能力——


  “季琥珀,難道你不孝,也要拖著我們跟你不仁不義嗎?!”


  !!!


  我的呼吸因為這麽一句話而頓住,張口結舌,一時間竟頭腦當即地徹底怔愣當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可是,就在此時,從我們開始談話就再沒說過一個字的蕭靖鐸忽然開口,低沉而素淡的男聲突兀地插進來,“動這麽大的肝火幹什麽?都冷靜一下,伯母別站著,還是坐著說話吧。”


  蕭靖鐸的聲音讓我在心神不寧間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我求救似的看向他,可是他卻像是對我的求救一無所覺似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到我身上,而是等沈慧茹依言重新落座之後,貌似聊家常一般,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我看這房間收拾的幹淨利索,該收的都收起來了,該罩的也都罩上了,加上剛才伯母和鍺玉小姐提那麽多行李下樓,是準備搬家嗎?”


  他這句話倒是一下子提醒了我。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他卻依舊自我地老神在在,而當我將目光重新轉向沈慧茹的時候,正好聽見她說:“不是搬家,鍺玉忽然沒了父親,又馬上就要參加高考,我怕她情緒波動太大,所以打算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是麽?”兩個人旅遊,帶的行李比六個人出去的都多?說出去騙鬼都不會信吧?!我不置可否地挑眉,“既然如此,麻煩您把房產證拿給我看看。”


  我總覺得,將屋子收拾清理成這樣,又把該搬的東西都搬走,她們母女不僅僅隻是要搬家,甚至還有可能根本就是打算把這間屋子賣掉了!

  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這屋子被賣給別人。


  果然,當我說要看房產證的時候,沈慧茹臉上尷尬一閃而過,在她旁邊,鍺玉聽到這裏,怯怯的聲音,猶猶豫豫地開口,似是滿懷真誠與愧疚地說道,“姐姐,你不用看房票了,你想的沒錯,這房子已經被媽媽賣給別人了。對不起,因為不想讓你傷心,我們騙了你。”


  “賣了?”我雖然想到她們母女可能會想要賣掉這房子,但是怎麽也沒想到她們的動作會這麽迅速。但是,在沒有我簽字同意的情況下想要買房子?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像是聽到了最讓人啼笑皆非的笑話,讓我簡直要哭笑不得,連憤怒都沒有時間表達,“我必須要提醒你們,我爸去世,我對我爸留下的一切遺產有平等的繼承權。沒有我的點頭,你們想賣房子改房產證,似乎有點困難。”


  “不需要你點頭。”沈慧茹說著忽然起身,從放在一旁的包裏找出一個檔案袋。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隨著她打開檔案袋的動作,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在心底升起,我兀然握緊拳頭,然後就看見沈慧茹將一份遺囑放在茶幾上,推到了我麵前,“你爸剛過世,我也知道你難受,所以原本沒打算現在告訴你。不過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住什麽了。這是你爸車禍後在醫院裏搶救前留下的遺囑,如果你不相信白紙黑字,那光盤裏還有一段當時的錄像,眼見為實,你看看你爸親口所說,也該相信了。”


  我來不及看那份紙質的遺囑,幾乎是沈慧茹話音剛落,我就已經拿起桌上跟遺囑一起遞過來的光盤,霍然起身,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地跑到電視旁邊,打開DV放映機,將光碟塞了進去!


  短暫的沉默,搖晃的畫麵……


  窸窣的聲響後,畫麵隨之定格。


  而此時此刻,在父親過世後的頭七這一天,我終於通過DV,看見了他車禍之後在醫院彌留之際的影像……


  白晃晃的醫院病房裏,他穿著病號服——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回天乏術,他身上已經沒有其他的搶救措施,隻剩下簡單的檢測生命體征的心電一類的儀器夾在手指上,他的大半身體蓋在被子下麵,我無法看見被子的掩蓋下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是他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血跡已經從紗網上透了出來。


  鏡頭拉近,我看見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透著一抹灰敗的痕跡,瞳孔已經有些渙散,而當他感受到鏡頭的存在,費力地將目光挪過來的時候,我通過鏡頭與他對視,那對我而言,就仿佛是跨越了生死距離的一眼,我讓連忙抬起兩手緊緊地捂住嘴,才沒有痛哭出聲!


  這時候,喇叭裏有陌生的聲音響起,鏡頭拉遠,我這才注意到,站在父親病床旁邊的另外兩個人——一個穿白大褂,看起來是醫院的醫生,另一個人西裝革履,看起來一副社會精英的樣子。


  西裝革履的那個人嘴唇開合,我知道電視的音響裏正是那個人在說話,“我是律師張楓,供職於指南針律師事務所,現在是XX年5月5日下午2點,我受季恒之先生委托到場,作為季恒之先生視頻遺囑見證人之一,就其遺囑進行見證。”


  隨後,西裝革履的張楓律師話音落下,短暫的沉默,旁邊穿白大褂的女醫生輕歎口氣,看了病床上的我爸一眼,我隱約覺得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猶豫的古怪,但是因為鏡頭角度的原因,我無法看的更清楚,“我是市第二人民醫院骨外科主任醫師林媛,現在是XX年5月5日下午2點,我受我受季恒之先生的委托,作為季恒之先生視頻遺囑見證人之一到場,對其遺囑進行見證。並且,我以主治醫生的身份確認,季恒之先生此刻意識清醒,所作所為,可以代表其本人真實的意思表示。”


  我緊緊地攥住拳頭,然後,我聽見那個曾經讓我無比熟悉和親近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那我熟悉的爽朗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虛弱和沙啞像是正帶著他那時已經所剩無多的生命,絲絲縷縷地流出體外,但是我卻分明的聽出,那一刻,我爸的聲音雖然僵硬,但他的語氣是非常堅定並且毫不猶豫的——


  “現在是XX年5月5日下午2點。我,季恒之,現在頭腦清醒,意識清楚的情況下,在見證人張楓律師和林媛大夫的見證下,訂立遺囑:我死後,我名下所有的財產,包括動產、不動產、意外傷害險理賠金以及後續肇事者賠付等一切資金,由我的妻子沈慧茹和二女兒季鍺玉每人各占一半。長女季琥珀……”


  父親對於遺產的分配讓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但是後麵忽然提到我的名字卻讓我猛地屏住了呼吸。在病床前,他喊著我名字的再不是那種我所熟悉的、讓我感到安穩而又寵溺的語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刻身體狀態的原因,他此刻提到我的時候,每一個音節都讓我覺得滯澀甚至是陌生……


  但是如今我已經無暇顧及其他,我全部的視線和心思都放在視頻上,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在這段父親活著的最後時間裏,每一個微小的動作。


  他叫我名字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會兒,我看見他胸口小幅度地迅速起伏,像是兀自掙紮抵抗著什麽,又好像隻是生命走到盡頭之人瀕死前最後的求生本能。


  始終罩在心頭的網仿佛在這一刻猛地收緊,勒得我心裏疼到撕心裂肺,我因為他這微小的動作而難受得徹底淚崩,然後,我終於看著他嘴唇張合,幾乎是拚盡全力,卻清清楚楚地吐出最後幾個字——


  “不得繼承,我的,任何,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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