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季琥珀,你會後悔的
蕭靖鐸拉著我就要下樓,他的手比我的還冰,但是卻讓我感到安全。在我們身後,蕭夫人和慕天辰追出來,在蕭夫人氣急敗壞的喝止中,我回過頭,卻不經意間瞥見蕭琰還是那副萬事不為所動的樣子,環抱著手臂靠在牆上,玩味兒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場啼笑皆非卻事不關己的戲。
“靖鐸,你想去哪?你給我站住!”蕭夫人又一次幾乎歇斯底裏,她追上來就要用力掰開蕭靖鐸握著我的手,可是這一次,男人卻順勢把我拉到他身後,他高大的身形頃刻間將我擋住,目之所及隻剩下他鐵灰色的襯衫布料,蕭夫人的尖利聲音卻幾乎刺穿耳膜,“她不是要走嗎?讓她走!你護著她幹什麽?天辰才是你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你不顧及她的臉麵,卻拚命維護一個身份不明的野女人——蕭靖鐸,你爸跟你一起出車禍沒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就像伴奏似的,慕天辰在一旁哭得抽抽噎噎。
我不知道此刻她們是個什麽表情,不過也不想知道,索性就安心地躲在蕭靖鐸身後,不再去看那些人的嘴臉。
但是卻忽然對蕭靖鐸麵對她們時的表情感到好奇……
他會怎麽樣呢?會繼續為了我跟家人抗爭嗎?他會不會感到為難?畢竟我隻是他路上撿回來的便宜妻子,而對方卻是他從小到大的血脈至親。
而仿佛就像是在回應我的疑惑一樣,他始終握住我的手緊了緊,我感受到他的力道,下意識地抬頭。我當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挺拔而強硬的背影,確成為我目之所及最為堅固的一道屏障,巋然不動。
心髒忽然跳得很快,我抿著嘴唇,就聽見擋在我身前的男人那熟悉的冷淡聲音,“第一,我跟慕天辰的婚約早在我還沒有遇見琥珀之前就已經解除了,所以對不起慕天辰的是我,不是她。第二,我跟她去民政局的時候非常清楚我在做什麽,而我相信您應該也非常清楚,如果不願意,沒人能勉強您的兒子做什麽,所以她不是狐狸精,也沒有勾引我。第三,所謂生死有命,而您陽壽未盡,我氣不死您。最後——琥珀是我的妻子,陪伴她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義務,既然您容不下她,我就帶她走,至於要去哪,我不知道,她說去哪,就去哪。”
他的話不是對我說的,而我卻因為他的話而慢慢張嘴,下巴像是失去了控製,如果有人能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嘲笑這裏有個莫名其妙的傻女人,而我就維持著這個仰著頭張著嘴好像在對著一個男人的背影犯花癡似的樣子,站在蕭靖鐸身後,徹底愣住了。
我發誓,這輩子,我沒有聽到過比這更好聽的情話。
我想慕天辰估計也是沒聽過,因為她的哭聲已經從小聲啜泣變成了痛徹心扉,她甚至跑上來,又一次抓住了蕭靖鐸的另一隻袖子,我下意識地就想要把那隻拽著他的手扔開,可是最終還是理智的忍住了……
“靖鐸,你對我……就真的一點情份都不念了嗎?”
她聲音顫抖哀哀切切,蕭靖鐸卻抬手從她手裏不由分說地將自己的袖子拽了出來,毫無起伏的聲音,冷漠地說完每一個字,“慕小姐,我與你,原也沒有什麽情誼可念。如今婚約已經解除,就請你不要再來糾纏了。”
蕭靖鐸的話其實挺傷人的。
這番話說出口,我覺得,沒有哪個女孩子受得住。
果然,慕天辰先是愣了一下,半晌之後,卻猝然聽見她幾近決裂崩潰的聲音,突如其來的近乎咬牙切齒的羞惱恨意,我即使看不見她的臉,卻也完全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蕭靖鐸,記住你今天說的每一個字,你會後悔的。”
她說完就要哭著跑下樓,而當她繞過蕭靖鐸的時候,我看見她,同時她的目光也向我掃來,四目相撞,她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眼底卻帶著幾近瘋狂的恨意,讓我忍不住皺緊眉心。
“——季琥珀,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忽然緊緊地盯著我,一字一句仿若發誓般地對我說,她此刻的樣子與方才楚楚可憐的時候判若兩人,而臉上幾乎就要呼之欲出的仇恨,也讓我感到心驚。
可我不想再躲。
舞台的大幕已經拉開,這一場大戲,事到如今,似乎誰也逃不掉。
盡管想到我此刻頂著半邊紅腫的臉的樣子比她好不了多少,盡管此刻比起這位慕家小姐我家破人亡一無所有,可是想到始終與我雙手緊握的男人,我卻覺得此時此刻我比她要幸運得多,因為至少在被人冷眼相對冷語刺傷的時候,還有像他這樣一個人,握緊我的手,於我共進退。
所以我微微仰起頭,勾起嘴角,心平氣和,卻也擲地有聲地應下她的威脅,“既然如此,那我……拭目以待。”
慕天辰惱羞成怒憤然離去,蕭夫人又急又氣卻毫無辦法,眼看著慕天辰之後,蕭靖鐸帶著我快速下樓就要離開,蕭夫人捂著心口一邊試圖追下樓梯,一邊回頭叫始終一聲不吱的蕭琰,“老大!你倒是說句話啊!”
蕭琰這時候才從靠著的牆上站起身,氣定神閑地走到二樓的走廊欄杆邊,目光越過蕭夫人,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蕭靖鐸一眼,最後卻把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季琥珀,別忘了我對你說的話。就算你今天離開這裏,我的那些話,依然奏效。”
他的目光像是越過了樓上樓下的距離,一下子看進了我眼睛裏。
旁邊的蕭靖鐸皺眉不解而探究地看了我一眼,卻什麽都沒問。
倒是蕭夫人,忽然如臨大敵,“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你們之間約定了什麽?!”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時間落在我頭上,而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蕭琰前一句話是在提醒我,注意蕭靖鐸是人是鬼的事,而後一句話是在威脅我,即使我離開這裏,如果不按他的意思給他準確答複,他也有辦法兌現他昨天曾威脅過我的那些話。
我頭腦一空,驟然心驚起來……
而就在此時,蕭靖鐸已經不再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拽著我就下了樓。
一場鬧劇,就這樣以蕭靖鐸帶著我離家出走而告一段落。
直到他把車開出去老遠,我還覺得從早上醒來到此刻離去,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事情卻急轉直下,一切變故都發生的快得讓我感到不真實。
或者說,從接到父親離世的那個午夜開始,到現在,短短三天的時間發生的所有的一切,都讓我覺得不真實。
就好像不知何時我已經不小心步入泥沼,接著被吸入一個極深的、無比可怕的漩渦之中,因為變故發生得太快,讓我措手不及,迷霧叢叢中,即使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卻也無法預料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麽。
——我的生活已經變得跟以前截然不同。
此時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耳畔,男人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打破我的思緒,我茫然地轉頭看他,他看著前方的路似是在專心開車,卻又把剛才問我的話重複了一遍:“我問你,去哪?”
“去……”我張張嘴,想回答,卻忽然啞口無言。
是啊,去哪兒?
三天前,我逃離東寧市,為的就是擺脫這場荒唐的陰婚,現在,既然已經連身體都已經被“周錦寧”占有,既然再清楚不過地知道身邊有鬼如影隨形,那麽我的逃避就變得毫無意義。
我想回去……
爸爸的事情,拖的越久留下的線索就越少。而且早前有一次跟爸爸打電話,聽他偶然說起,東寧那邊有個職業獵鬼人。他那次陪生意場上的朋友一起去前去拜訪,親眼見證了那個人抓鬼滅鬼的本事,當時電話裏跟我說起,還一陣唏噓。
我想回去打聽打聽那個人——既然無法擺脫“周錦寧”,那也就隻能以攻代守,找人徹底收了這個糾纏不休的鬼。
轉念之間的幾個念頭,來不及細想,我已經打定主意,“我要回去。”
“回去?”蕭靖鐸微微皺眉,有些茫然地看過來,顯然一時之間沒有跟上我思維跳躍後,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回哪去?”
“回東寧。我爸的事情,我擔心再拖下去就什麽線索也查不到了。”我抿緊嘴唇,或許是因為有剛才發生的一切,讓我本能地對他更想親近也更加信任,所以第一次,我目光切切地看著他,說出我心底最真實的願望,“……你能陪著我嗎?”
他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轉了個彎繞上高速,我咬著嘴唇等待他的答案,無意識地看向窗外,餘光卻瞥見轉瞬已被落在身後的道路指示牌。
上麵,清清楚楚地畫著箭頭,寫著“嶺南機場”,轉彎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