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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白雲寨棲身

  在一間破舊的土屋裏,馬瑞文拖著疲憊的身體,踏著東倒西歪的步伐,走了進來,此時,身材高大麵貌俊朗的馬瑞文已然變得蓬頭垢麵衣著破爛的山賊。


  他來到一樣衣衫不整的韋桂忠麵前。


  “師長,那些可惡的敵人就要追上來了!”馬瑞文語氣焦急道。


  韋桂忠看向馬瑞文,那滿是寒光怒色的臉龐變得柔和下來,旋即痛苦道:“兄弟,是本師長對不起你,讓你受連累了!”


  馬瑞文聞言,身體似乎一震,亂發狂舞,怒道:“師長,這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敵人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頓了一下,他雙拳緊握,目光堅毅道:“師長,我會和你並肩作戰的,就算是命喪黃泉,我馬瑞文也絕不退縮!”


  韋桂忠看著馬瑞文,很是感動自豪,當下挺直了脊背,豪情萬丈道:“很好,兄弟,你不愧是我韋桂忠的好兄弟!不愧是我們頂天立地的壯家人!”


  馬瑞文點點頭,左搖右擺的身體熱血沸騰,眸光中充滿熾熱。


  瞥了一眼逐漸逼近的敵人,目光一厲,韋桂忠又沉聲道:“那些敵人之所以追殺我們,除了國共兩黨之間由來已久的恩怨之外,跟我們的部隊的名號也有關係。如今我們是反共救國軍,我們的部隊已然成了共軍時時要除之而後快的對象。我接受了白長官的任命,當了這個反共救國軍師長,到底是福還是禍啊!”


  馬瑞文十分認真地點點頭,以手捶胸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師長,你放心,我馬瑞文就算是死,也會永遠追隨你!”


  “很好!”韋桂忠點點頭,拍拍馬瑞文的肩膀,遺憾道,“兄弟,你我並肩作戰那麽多年,自從當年我和你私闖黃浦江殺日本人,我就知道你的軍事天賦不錯。當年咱們一起保衛高山城,與日軍血戰,你的表現更是大將之才。可惜的是,我可能無法看到你穿上將軍服的那一天,也不知道那一天會不會實現。”


  話音未落,突然,一顆炮彈落在馬瑞文身邊,轟的一聲,馬瑞文的身體被炮彈掀起的巨浪帶起,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然後重重地摔到地上。


  韋桂忠撲到他身邊時,隻見馬瑞文七竅流血,靈魂已然去了另一個世界。


  韋桂忠來不及掩埋馬瑞文,放下他的屍體便急急往樹林深處竄去,因為,解放軍的槍聲已經很近,他再不跑,就會成為解放軍的俘虜。


  韋桂忠剛跑出去幾百米,一顆子彈從後麵追上了他,“噗”,很輕微的一聲響,子彈穿破了後背的衣服,並嵌入了他的肩胛。韋桂忠仿佛被人從後麵猛推了一下,便跌倒在地。回頭一看,卻發現有一顆手榴彈落在身後,距離不足一米。要是讓這枚手榴彈炸著,他肯定沒命了。他來不及多想,趁手榴彈還沒有爆炸,他就地一滾,可是滾出了半米遠,手榴彈爆炸了,把他的一條腿炸沒了。


  韋桂忠昏迷過去,追擊的解放軍跑到他麵前,看到一個穿著中將軍服的國民黨軍官倒在血泊中,停下腳步看了看。


  解放軍戰士從他的衣袋裏搜出證件,打開一看,輕聲念道:“韋桂忠。”


  韋桂忠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副擔架上,兩名解放軍戰士正抬著他穿行在樹林裏。韋桂忠想動一動,卻發現自已少了一條腿。


  韋桂忠眼睛骨碌一轉,看到抬著他的解放軍戰士身後掛著兩顆手榴彈,他不假思索,伸手就掏出了一顆手榴彈,並迅速拉了引信。


  “臥倒!”抬後麵的解放軍小戰士來不及阻止韋桂忠的動作,隻好把擔架一扔,大聲吼叫。抬前麵的戰士已發現了異常,回頭一看,手榴彈正嗞嗞冒著白煙,聽到“臥倒”的喊叫,迅速撲倒在地。


  “轟!”手榴彈把這位缺了一條腿的國民黨中將連同他身下的擔架炸了個粉碎。


  與此同時,白長官麾下的另一支救國軍由劉嘉樹中將率領,在解放軍的尾追下,由河池往西逃竄。在淩霄縣一帶,部隊又被解放軍殲滅了一半。


  追擊劉嘉樹殘部的解放軍正是胡誌誠的部隊,戰士們在參謀長陸振寧的帶領下猛衝猛打,劉嘉樹殘部無心戀戰,一路向西南急逃。


  陸振寧看看敵人已經退到邊境線上,仍拒不投降,罵道:“媽的,這股敵人真是怪了,難道他們要逃出國境線去嗎?”


  真讓陸振寧給說中了,劉嘉樹率殘部沿公路繼續向西南逃去,越過邊境,逃入越南平孟地區。


  “停止追擊!”陸振寧命令道。


  “參謀長,敵人逃出了邊境,我們怎麽辦?”


  “乖乖,劉嘉樹這老狐狸還真逃出國境線去。”陸振寧撓了撓頭,不知如何是好。


  陸振寧趕堅把情況匯報給團長胡誌誠。


  “劉嘉樹殘部大概還有多少人?”胡誌誠問。


  “大概四五千人吧。”


  “我們暫時不要理他,就守在邊境線上,看看他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劉嘉樹率部進入越南境內,卻不願向法軍繳械,想要到高平一帶喘息,便率軍繞道朔江,卻遭到越南盟軍的伏擊,傷亡五百餘人。劉嘉樹仍孤軍南進,被越南盟軍尾追襲擊,又傷亡五百餘人。劉嘉樹見根本無法進抵高平,正在徘徊觀望之中,忽聞邊關要塞水口關一帶空虛,便決定回師奪取邊關要塞暫時立足。


  胡誌誠早就料到劉嘉樹可能會玩這麽一手,早就在水口關一帶布好口袋陣,等著劉嘉樹來鑽。


  “團長,果然讓你猜中了,劉嘉樹真的回頭了。”陸振寧興奮地向胡誌誠匯報敵情。


  “通知下去,大家不要輕舉妄動,等敵人全部進入我們的口袋再行動。”


  劉嘉樹率所部猛撲水口關,卻落入了胡誌誠的口袋陣。胡誌誠一聲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劉嘉樹所部包圍,壓縮於山穀窪地。經兩日激戰,將劉嘉樹所部四千餘人全部殲滅,兵團司令官劉嘉樹做了解放軍的俘虜。


  在龍江到雙平的公路上,一輛吉普車在奔馳。


  陸振寧坐在胡誌誠身邊,依然止不住心中的興奮。


  “團長,這一仗打得真是過癮,我們一個團兩千多人,硬是吃掉了劉嘉樹四千多人,還把劉嘉樹給抓活了,想想真是痛快。”


  “現在啊,的國民黨軍隊軍心渙散,打不了什麽硬仗了。你想想看,在這次席卷南疆的戰役中,我們的部隊參加了解放桂林和柳州的戰役,這樣的勝仗還少嗎。”此時,胡誌誠也掩不住心中的興奮。胡誌誠帶著輝煌的戰績,從龍江返回雙平,作為勝利者,胡誌誠顯得躊躇滿誌。他當然應該高興,為即將結束這場曆時年三年之久的內戰而高興。


  “團長,聽說你此次回雙平,準備就任雙平市公安局長,是嗎?”


  胡誌誠笑笑:“我也不瞞你了,確實有這麽順事,首長確實找我談過話了。”


  “團長,那我以後就不能再稱你團長了,該叫你局長了。”


  “這有什麽,不就是個稱呼嗎,我還是我。”


  “那我以後還是叫你誠哥吧,可以嗎?”


  “隨便你。”


  “我覺得吧,不管你是團長也好,局長也好,總之,你永遠是我的誠哥。我還是覺得,誠哥叫得更親切。”


  “就你怪話多。”


  “誠哥,你當了公安局長,以後就不能再帶兵打仗了,是不是有點可惜呀。”


  “眼看就要全國大解放了,這仗還能打幾天?我們接下來的事,就是要學會治理國家了。”


  “對對對,誠哥說得對。誠哥,什麽事你都想得比我遠。”


  此時此刻,人們都沉浸在無限的喜悅之中。但是,勝利者高興來得早了一點。解放戰爭結束了,但另一場充滿血腥味的大決戰才剛剛拉開序幕。


  夕陽西下,山頭一片殷紅。在白雲寨門外的一塊大石頭上,坐著一位六十歲的瘦老頭,一雙眼睛正望著河裏的夕陽沉思。盡管他的外貌和衣著與山村的老農無異,但他那雙眼睛,透著專橫和目空一切,盡管有時他的眼中也露出許多和善的表情,但那目光仍是自上而下地投向別人,使人感到和善中的威嚴。


  他便是高山縣大名鼎鼎的韋保寧。他率領高山縣的官員們逃到了龍江的一個偏僻山村裏躲了幾日,卻發現無論逃往哪裏都有解放軍,他幹脆返回岜思山,借白雲寨棲身。此時,他並不知道,他那個當了反共救國軍中將的兒子已經歸天,望著河裏的夕陽,他還在做著一些不切實際的美夢。


  這三十年來,韋保寧一直把高山縣當成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沒有皇帝的尊號,卻是高山縣地麵上真正的土皇帝。自從警察局長韋德宏去世後,他把這位把兄弟的小老婆順便收了,雖然受到黃臉婆的一陣反抗,但最後漸漸平息了。韋保寧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公開娶了桂花做姨太太,他不僅喜歡桂花的年輕漂亮,更喜歡桂花有文化,後來還學會了打槍。


  韋保寧在外總把桂花帶在身邊。桂花沒別的本事,就會撈錢。


  特別是打跑日本鬼子以後,桂花在高山縣斂財又有了新招,她唆使師爺胡開光拿著縣府的封條,在東川江上跑來跑去,一見貨物裝得滿滿的船隻,便將封條往船上一貼,大喝一聲:“此船征為公用,船主立即卸貨!”船主嚇得連忙作揖打躬,乞求放行。胡師爺逼視著船主:“放行?那就交免征費吧!”船主隻得把銀錢塞進胡師爺的大皮包裏。胡師爺隨手扯下封條,又沿河去找第二條船貼封條。


  胡師爺在東川江碼頭跑一個早晨,那隻大皮包裏便裝滿了一二百塊大洋。


  光複以來,桂花僅用三年時間就幫韋保寧撈回了幾十萬家財。


  可是好景不長,沒多久解放軍就打進了高山縣,韋保寧落荒而逃,幾經輾轉,來到了土匪山寨棲身。此後,桂花便不斷在韋保寧耳邊發牢騷:“這年頭,誰當官不是為了撈錢發財,你為了打日本把家財都散盡了,可是,打跑了日本人,卻沒有一個人犒賞你。現在倒好,共產黨打來了,你連縣府也待不下去,跑到山上來當了土匪,這世道還有沒有個講理的地方?”


  韋保寧雖然被逼上山,卻仍不肯認輸,冷笑道:“哼,共產黨在高山縣肯定呆不下去。”


  桂花說:“你為高山縣操勞了一輩子,你落下什麽好了你?現在你也老了,何必再跟共產黨對著幹?不如下山去,過個太平日子算了。”


  “糊塗!”韋保寧罵道,“你知道共產黨是什麽人嗎?我們這種人在共產黨的天下,能有太平日子過嗎?”


  桂花不再言語,隻好死心塌地跟著韋保寧在白雲寨過起了山匪的生活。過去的土匪山寨白雲寨在荒蕪了十幾年之後,突然迎來了它的新主人。白雲寨當年被黑麵狼經營了十幾年,當年還在山穀中種了一片柚子樹,此時,柚子樹已經老了,每年隻掛了零零星星幾個果。不過,黑麵狼當年建造的石屋倒還完好無損,當年黑麵狼與壓寨夫人經辣椒住的石屋特別寬敞,相當於建在山間的別墅。


  桂花對這樣的石屋雖頗為不滿,但也隻能將就一時了。


  韋保寧看看桂花,冷笑著問桂花:“人死了要裝進棺材去埋,你說那個東西為什麽叫棺材?”


  桂花不解,韋保寧笑道:“棺材,棺材,不就是‘官’和‘財’嘛。從前有個皇帝,他問手下一個大臣,你最想要的是什麽,大臣說:官和財。皇帝當即命人抬來一副木板做的東西,要這個親信躺到裏麵去,下令抬去埋了。皇帝對臣下說:‘要當官就莫發財,要發財就莫當官,這是本朝規矩!’從此,那個裝人去埋的東西就叫棺材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講這種話。”


  “你這小蹄子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思!我意思是,遇到清明的皇帝,許多人就不願意當官了,因為當官發不了財。我當了三十年國民黨的官,卻撈了不少錢,可謂官也要財也要了!國民黨直到現在也沒給我送棺材來。共產黨倒好,一來就不問青紅皂白,馬上要給我送棺材,我隻有跟共產黨死扛到底了。”


  “你是說共產黨的天下是清明的天下唄。”


  “你總算明白了。你看那些共產黨,哪一個不是窮鬼出身?更可怕的是,他們當了官,卻仍然過著苦兮兮的日子。你要是下山去,隻怕會把你餓得兩眼冒金星,用不了半年就能把你瘦成皮包骨頭,兩眼窩成兩個大水坑。”


  “可是,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啊?”桂花說。


  “放心吧,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還會住進高山縣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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