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深夜除惡人
當西墜的太陽收起了最後一抹光輝,越來越濃的暮色籠罩著大地時,高山縣城裏的人們便早早關了大門,熄燈將息了。在朦朧的夜色裏,岜思山腳下的小小山城如同畫家調色板上的顏料,濃一塊淡一塊的堆集在那裏。那一間間低矮的房屋散落在山坡上,像一個個雨後突然冒出的野香菇。
夏日的夜晚,夜幕雖已降臨,但白天滯留的熱氣卻沒有馬上退去。從岜思山上潺潺流下來的溪水,帶來了一股涼氣,驅散了溪邊的熱氣,給為數眾多的小生靈辟出一方淨土,它們聚集在溪邊的雜草叢中歡快地鳴叫。原野的小精靈瑩火蟲們此刻正是它們自我表現的好時光,於是,三三兩兩的在黑暗中瀟灑地閃著微光,星星點點,時隱時現。
胡誌誠根據羅元元提供的地址,對韋德宏的住地進行了兩次實地勘查,製定了周密的行動方案。
那天,羅元元一直在警察局門口蹲守。天黑之後,羅元元回來報告說,警察局長韋德宏已經往西來街去了。胡誌誠和孫衛民聽後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個作惡多端的家夥,今天晚上,我們就送他上西天去。”
兩位好漢在小西街孫記藥鋪裏密謀大事。關上藥鋪門,回到堂屋裏,胡誌誠鎮定地對孫衛民說:“這是我們在高山縣第一次除惡行動,我們要力爭做得幹幹淨淨。”。
三人精心喬裝一番,羅元元穿著破舊衣服仍扮作鄉下窮妹子,孫衛民還特地用一塊粘膠在她的眼角做了一塊假傷疤,並把她白嫩嫩的臉塗得黑黝黝的,胡誌誠和孫衛民則穿上夜行裝,並備好一塊蒙臉的黑布。看看天色尚早,三人麵對麵呆坐了好久。蘭蘭知道他們今天晚上要出去做大事情,可能與那個警察局長有關,但具體要做什麽她並不知道。羅元元第一次參加行動,卻顯得少有的鎮定。這女娃從小跟著她媽媽吃盡了人間的苦頭,顯得比一般的同齡人成熟很多。
孫蘭蘭給大家做了夜宵,瞧著牆上的掛鍾快到十點了,她就端出來叫大家吃點夜宵。吃完夜宵,大家在焦慮中終於等到十一點的鍾聲敲響,三人頓時精神振奮地起身舉著燈走進臥室,關上門,從床底下掏出兩支手槍,胡誌誠和孫衛民各自將手槍插在身後腰間,羅元元則將一把尖刀藏在腰間。這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他們拿槍去隻是為了預防萬一,按照計劃,今晚的行動並不打算用槍。胡誌誠十八歲當兵,前前後後在部隊裏幹了八年,憑他的身手,要對付一個警察局長,簡直就是老鷹抓小雞仔。隻是,他們對警察局長不知底細,還有他的勤務兵可能也是個硬茬,要是遇到反抗,得有兩手準備。
“記住,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開槍。”胡誌誠再次強調一次。
三人悄悄模到西來街,隻見那院牆並不是很高,要進院子不是很難。不過胡誌誠早就探明,裏麵的房子很嚴實,硬闖進去恐怕不行,隻有從正門進去最為穩妥。
羅元元來到地方便依計而行,從院牆翻進去,落到院裏後悄悄摸到角落的雞籠旁邊,正要伸手掏雞,一個人影來到她身後,低聲喝道:“別動。”其實,羅元元剛一落入院內,就驚動了那個黑影,因為羅元元落地時動靜不小,她是故意這樣做的,目的正是引他過來抓住自己。
羅元元不慌不忙地站起來,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羅元元一看是個高大的男人,也不掙紮,隻是“哎喲”地叫喚了一聲。這一聲也是有講究的,不能太大聲也不能太小聲,要剛好讓房間裏的人聽見卻又不讓院外街坊鄰居聽到。
“哎喲”,“哎喲”羅元元又叫喚了兩聲,那高大男人低聲喝道:“不許叫喚,跟我來。”
這時,房間裏傳出了聲音:“馬瑞文,怎麽了?外麵有什麽情況?”
那高大男人應道:“局長,沒事,是一個來偷雞的小毛賊,我已經抓住她了。”
“抓住就行,先把人綁了,明天再審。”房間裏又恢複了寧靜。
韋德宏這老賊在高山縣橫行多年,一向認為整個高山縣都是他的天下,隻有他去找別人的麻煩,沒有任何人敢找他的麻煩。一個偷雞賊他自然沒當回事,繼續抱著姘頭睡覺才是最重要的。他做夢也想不到今晚會有人來取他的性命。
羅元元被那個高大孔武的馬瑞文拉進一間廂房。馬瑞文憑感覺就知道手裏抓的隻是個小丫頭片子,根本不放在心上,低聲嚇唬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翻牆偷雞,不要命了你。”
“我偷雞是不假,可是沒偷成,你要拿我怎麽樣?”
“咦,嘴巴還硬。”馬瑞文雙手抓住羅元元想看清她的臉,羅元元卻使勁掙紮,扭著頭不讓他看清自己的臉。
羅元元欲使出分筋錯骨功夫,卻被馬瑞文緊緊抓住雙手,那手勁把羅元元的骨頭都差點捏碎了。羅元元情急之下低頭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馬瑞文疼得唔唔地叫喚。羅元元這才掙脫了他,脫門而出。馬瑞文也趕緊追出來,羅元元就在院子裏轉圈跑,然後隨手抓起一根木棍,與馬瑞文對峙著。
這麽一鬧,房間裏的人徹底被鬧醒了,聲音從裏麵飄出來:“馬瑞文,你搞什麽搞啊。”
馬瑞文壓低著聲音應道:“沒事局長,我收拾得了她,你放心休息吧。”
羅元元也壓低聲音說:“你再敢碰我,我和你拚命。”
馬瑞文心想這女娃子也是做賊心虛,不敢聲張,於是膽子大起來,朝羅元元猛撲過去。羅元元照他身上打了一棍,卻好像打在木樁上,連動都不動一下。
馬瑞文再次抓住了羅元元,正使勁往房間裏拖,突然後腦勺遭到重重一擊,便失去了知覺。
胡誌誠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了。他示意羅元元去開大門,把在門外把風的孫衛民叫進來,自己迅速把那個大漢馬瑞文拖進房間,收了他的槍,拿出早就備好的繩子將他捆個結實,並用一塊毛巾把嘴巴堵上。
這時,房間的正門打開了,警察局長韋德宏披著件衣服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把槍,四處張望:“馬瑞文,你怎麽樣啊,那偷雞賊在哪?”
突然,一支冰冷的手槍抵住了他的後腦勺:“別動,動一下就把你的腦袋打爛。”
韋德宏乖乖把槍舉了起來。隻見從陰影裏又走出一個蒙麵人,伸手取了他的槍。那是孫衛民。孫衛民隨即把韋德宏的槍交給了羅元元。
胡誌誠和羅元元把韋德宏押進房間,孫衛民繼續在門外把風。床上的女人見有人拿槍抵著局長的腦袋,嚇得渾身篩糠。
房間內燈光很昏暗,但羅元元還是機警地用一塊黑布遮了臉,然後舉著槍指向那個女人。
“好漢到底要幹什麽呀,如果想劫財,家裏有的你盡管拿去。”韋德宏倒是很幹脆,並示意姘頭趕快拿錢。
那女人從床頭櫃裏鼓掏了一陣子,拿出一包大洋遞給了羅元元。
羅元元接過來掂量掂量,隻覺沉甸甸的,也不知有多少。
“這是一百塊大洋,”那女人說,“家裏就有這麽多,全給你們了,快放人吧。”
“沒那麽容易!”胡誌誠冷冷地說。
韋德宏看到胡誌誠還很不滿意的樣子,向那女人催促道:“再拿。再拿。”
那女人又從櫃子裏摸索一會,又拿出比剛才更大的一包大洋。
“老賊,今晚你就算拿出再多的銀子也救不了你的命。”胡誌誠的話比冰雪還寒冷。
“那好漢到底要幹什麽呀?我們往日無冤,今日無仇,你到底想幹什麽呀?”
“老賊,我問你,你憑什麽槍斃了那坡村的阿山夫婦。” 胡誌誠厲聲問道。
“他們私通共匪。”警察局長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瞪大了雙眼看著胡誌誠,“你們,你們是……”
“一點沒錯,我們正是你們所說的共匪。但是,阿山夫婦並不是共匪,隻是我們有一位同誌臨時住到他們家幾天,他們也並不知道我們是什麽人。你憑什麽就這樣槍斃了兩個無辜的群眾,你這是草菅人命。”
韋德宏聽著這幾句話,早已魂飛天外,不住地瞌頭認罪:“我有罪,我該死,我不該為了邀功,就隨便把人誣為共匪。求好漢放過我一馬,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羅元元無比氣憤地說:“你這個人好歹毒,為了邀功,就隨便殺人。阿山叔和阿嬸多麽善良,多麽老實,我在他們家住幾天,他們就像我的親叔叔親嬸子一樣,待我很好,對這樣的人,你說殺就殺,你還有人性嗎?”
“你身為高山縣警察局長,本該為老百姓主持正義,你卻黑了心腸,橫行鄉裏,魚肉百姓。你這種惡人真是不該活在世上了。”胡誌誠的口氣依然冰冷。
突然,韋德宏一躍而起,撲向胡誌誠。胡誌誠猝不及防,被他扭住了拿槍的手。本來韋德宏根本不是胡誌誠的對手,可是韋德宏此時是拚命一搏,突然暴發了超出一般的力氣。兩人扭在一起。韋德宏突然像一隻瘋狗似的張嘴咬住胡誌誠的手。
羅元元看到胡誌誠被咬,她的心不覺一緊。相處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兩人還沒有肌膚之親,但早已心心相印,氣息相通,她已經把他當成最親的人。此刻,她仿佛看到最親的人被惡狼撕咬,於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便從懷裏拔出一把尖刀,猛地插入韋德宏的後背。韋德宏還是沒有鬆口,羅元元拔出帶血的尖刀,又用盡全身力氣猛插下去。這一次她是胡亂插下去的,卻從韋德宏的肩胛處插入了脖子,血便從韋德宏的嘴裏滲了出來,韋德宏終於慢慢鬆了口,軟綿綿地栽在地上。
胡誌誠看著自己的手臂,被生生咬出了幾個血洞,疼得直皺眉。
羅元元舉起帶血的尖刀又想殺了那個女人,胡誌誠趕快製止她:“不要殺她。”
羅元元不解地問:“這種女人也不是什麽好女人,留她幹啥。”
胡誌誠說:“我們不能濫殺無辜。如果我們隨隨便就殺一個人,那與這個惡毒警察局長有什麽區別?”
羅元元這才撫著他的手臂看,心疼得流下了眼淚。
胡誌誠叫羅元元把那女人綁在床頭,並往嘴裏的塞了一把毛巾,對她說:“我們是紅軍遊擊隊,明天,你到縣長那裏,把今晚看到的和聽到的都如實告訴縣長。”
那女人使勁地搖頭:“嗚嗚嗚,嗚嗚嗚。”
胡誌誠說:“叫你說你就說,我就是要讓縣長知道,在高山縣並不是都由國民黨反動派一手遮天。在高山縣城,還有一支紅軍隊伍,專門鏟除為害鄉裏的惡霸。”
羅元元去扒拉一下剛才那女人掏出錢的櫃子,又得了幾大包銀元和一支手槍。羅元元喜出望外之餘,還在櫃子裏發現一個精美別致的小盒子,打開一看,內有一物,甚是精美。羅元元不知何物,便叫胡誌誠去看。胡誌誠走近一看,原來是一把翠綠色的玉如意,盒子裏還附有一張小紙條,上麵用隸書工工整整寫著兩句詩:“舉頭紅日近,俯首白雲低。”胡誌誠也不解其意,但見玉如意質潤如脂,琢飾精美,吉祥圖案,豐富多彩,似乎價值不蜚,便叫羅元元也一並拿走。
胡誌誠從一包銀元中拿出十塊大洋放在床上,留給那女人,便悄悄地撤離。
這一次行動,除掉了惡貫滿盈的警察局長,還繳獲三支手槍,一千多塊大洋,胡誌誠也是大喜過望。但是,隻因那把玉如意,日後他和羅元元一直被人追殺,這一點他卻是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