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7 告訴我
昏暗的燈光下,坐在鋼琴前的年輕女人垂眸專注地盯著黑白琴鍵,雪白修長的脖子像天鵝般優美,悅耳的音符在她纖細的指間跳動,譜成一首古老的樂曲。
顧思逸喝完第一杯酒時,音樂聲也夏然而止。
女人起身回頭,娉娉婷婷地坐到他對麵,端起桌上的高腳杯,輕輕搖晃著盛在裏頭的液體,半眯著眼聞著它散發出的香氣,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要動舒家。”
顧思逸正給自己倒著酒,聞言看了她一眼。
“舒遠山重病,舒明雅畢竟年輕,恒遠集團裏不服她的不在少數,現在動手是最好的時機。”女人輕啜了口紅酒,揚唇微笑。“趁火打劫我最在行了。”
顧思逸摩挲著指間沉默,上麵似乎還有舒子夜幾天前遺留的淚水。
“你怎麽好像不讚同的樣子,”女人托著下巴,懶洋洋地盯著他,像隻慵懶的貓咪。“你不是為了幫我才來厲城的嗎?”
顧思逸喝了口酒,“隨便你。”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舒家先別動,等舒遠山做完手術再說。”
對麵的人把下巴擱在交疊的手上,狐疑地瞪著他:“為什麽?”
顧思逸沒有回答,眼前恍惚浮現了那叢泛著苦澀香氣的白玫瑰,還有胸前被浸濕的衣裳。
那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
“哼,我知道了。”她看到他的表情,隻想了一瞬就明白了原因,了然地輕哼一聲,然後歎了口氣,用指甲推著桌上那枝用來裝飾的蠟燭。它正漂浮在一杯藍色的酒液上,燭芯散發著幽幽的藍色火光。
“重色輕友。當初尹皓站在你哥那邊,被你的人打到吐血,也沒見你動一根眉毛。他要是知道你這麽偏心,那得多傷心啊。”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顧思逸放下酒杯。
“掛心家裏那隻小狐狸?”她眯著眼笑,“你好像對她越來越認真了,這可不太妙。”
顧思逸拿起外套,起身走出卡座,沒有回頭,隻留下了一句回答。
“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舒子夜睡到中午才起床,手機裏十三通未接來電,十二個是玲璫打的,還有一個是陸沉。
她回撥給陸沉。
“陸沉,找我有事嗎?”
“你上次讓我查那個車禍,發現了點有意思的事情。”陸沉剛從實驗室出來,把手機夾在肩膀上,一邊脫手套一邊說。“我想,也許你會感興趣。”
舒子夜打嗬欠的動作一頓,“什麽事?”
“十七年前,他曾受委托,去厲城海月區的一棟公寓那裏,偽裝成路人,去撿一隻掉落的耳環。對了,當時那裏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他還是報警的人。”
十七年前……海月區……
舒子夜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那個公寓,是不是叫做觀嵐公寓?”
“時間太久遠了,他想不起來,隻不過這件事比較有趣,委托人給的酬勞又豐厚,他才會一直記著。”陸沉把手套丟進垃圾桶,開始脫外套。
“不過,我讓人幫你查了一下當年的卷宗,那個地方的確是叫觀嵐公寓,那起意外事故的當事人叫……”
“寧桑,”舒子夜啞聲說,“她叫寧桑。”
十七年前,海月區觀嵐公寓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
一個女住戶為了接放學的女兒,匆匆忙忙從家裏出來,一腳踩空,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磕破了腦袋,最後失血過多死亡。
那個女兒在學校等到人都走光了,也不見母親來接她,最後是被警察帶回家的。
她們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
舒子夜深深吸了口氣,手抖得更加厲害,語氣卻出奇的冷靜。
“打電話叫他去現場的人,是不是周麗琦?”
陸沉當初說過,加入實驗室的人必須徹查背景,因此他會知道她的事並不奇怪。現在,她甚至開始慶幸。
陸沉的回答出乎意料:“不是。”
舒子夜聽著電話那端的話,整個人慢慢平靜下來,目光越來越空洞,像一座寂靜的雕像。
空曠安靜的病房內,隻聽得到心電儀發出的聲音。
舒遠山從昏睡中醒來,房裏沒看到護工的身影。他抬眼,看見床邊坐了一個人。
舒子夜穿著白色的長裙,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垂眼認真地削著蘋果。
鋒利的水果刀,在她手下像有了生命一樣,靈活地剔去一圈圈紅色的果皮,薄厚均衡。
舒遠山的臉立刻像結了一層冰。
“你來做什麽?滾出去!”
“我剛剛讓他們給您打了強心劑,所以您現在激動點也不會有事的。”
舒子夜削完了果皮,開始把白色的果肉切塊。
“我來這裏,隻是想問您一個問題。”
她切完了蘋果,抽了兩張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手,一字一頓地問:“我媽媽,當初是怎麽死的?”
舒遠山的呼吸驟然加重,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我不想說起那個女人,你馬上給我出去!”
“意外摔下樓梯,失學過多死亡。這是當年警方的通告,也是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以為的事實。”她丟掉濕巾,慢慢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舒遠山,彎起的嘴角不帶一絲笑意。
“但是,我今天聽到了不一樣的說法。爸,您想聽聽看嗎?”
舒遠山的胸膛起伏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她,卻沒再開口叫她滾出去。
“媽媽摔下樓梯之後,有個男人去了那裏,他接到一個電話委托,那人給了他很豐厚的報酬,叫他去撿一隻掉落的耳環。”
“那隻耳環,也許你我都見過,因為你的妻子很可能偶爾會戴著它。”她用刀尖叉起一塊蘋果,伸到他嘴邊,銳利的刀鋒幾乎快貼近他脖子的皮膚。
舒遠山冷冷盯著她,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舒子夜緩緩地說:“我本來以為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但是,那個男人說,打電話委托他的並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男人,那個人還給了他很多錢,叫他守口如瓶。給他付酬勞的那個賬號雖然很隱秘,但是並非無跡可尋,我拜托我的朋友幫我調查,他最後查到了一個名字。你猜,那個名字叫什麽?”
她的笑容緩緩擴大,一字一頓地說出三個字:“舒、遠、山。”
舒遠山瞳孔微顫,因為她把刀子貼在了他的脖子上,冰涼的觸感跟肌膚相貼,隻要稍稍一動,就會劃破他的皮膚。
“爸爸,現在您可以告訴我,我媽媽當年是怎麽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