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較勁
方初信:“你!”抬手指著人,神情怒不可遏。
“欸!欸!”伯佴見勢不妙,立刻出言解圍,對著方初信賠笑說,“二公主的意思是,今日是六國宴,各國地域不同,風俗習慣也是千差萬別。南椋國君不飲酒,自然有他不飲酒的道理,我們理應尊重才是。不要強人所難,以免傷了和氣。”
沉麵冷目,方初信根本不聽他的,還想發作。
“父皇。”身後,方延川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低低的央求意。
他不想父親為難穆解軼。
聽見兒子的聲音,方初信回過頭去,他看著方延川,停頓良久,“哼!”了一聲,方才作罷。
瞪了方老頭一眼,穆解軼也不再多言。
今日這場議事會,還沒等開席呢,北秦和西堯就是這般針鋒相對。坐在席上,言潯垂睫,於暗地裏歎了口氣,心道:這可有些不好辦了。
果不其然,前事不提,後事必追,方初信一直都是這麽個“有仇必報”的性子。
原本言潯提議,在商量戰術前列國應將兵馬勢力,糧草儲備和出派大將的具體情況先詳細講講,好為日後的戰需提前做部署。
列國君主都應允了,方初信也答應了。
怎奈一到關鍵時刻,方老頭就不按套路出牌。
這不!西堯為作表率,第一個說。穆解軼陳情時,方初信就開始出幺蛾子,一聲高喝,“好!”
嚇了所有人一跳。
眾目睽睽之下,見那人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道:“沒想到二公主一個女子,竟對國事如此了解。佩服!佩服!”
憑空被人打斷,穆解軼一頓,神色已有不愉,她不準備應和這種笑裏藏刀的奉承之詞。
“欸!二公主,”不過方初信可不會輕易放過她,向前一傾身便問,“今日前來,我有一事一直不解,本來還想向二公主求解來著。”
眸間一霎火光起,穆解軼壓著怒:“北秦國君請講。”
對麵人笑了一下,轉目望向殿下,“你說這西堯,偌大的城國,萬裏之疆。國君英武不凡,子嗣眾多,而且個頂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俊秀英才。”
收回目光,一掃眾人,最後落在穆解軼身上,方初信眯了眯眼,勾唇戲謔,“西堯皇室中有那麽多皇子皇孫,為何偏偏要選中你一個公主,前來議事出征?我是真想不通。”
話音落下,坐上眾人神色各異,麵麵相覷。
穆解軼一頓,不為怒,隻為思。
女公子眸間略有失神,她想起了她的父皇。
當年的穆綬霆,平定四方叛亂,馳騁疆場,縱馬狂歌,是蓋世奇雄,是人人為之稱頌的西堯君王,可如今……
皇城,太安宮中起了燈。
這本是白日,為何還要起燈?
因為有人看不清楚。
永壽殿中。
穆綬霆闔目躺在龍床上,他昏昏沉沉的睡著,一覺又一覺。他不知自己何時能醒,或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睡夢中,他感覺到有人在給自己診脈。
過後燈燭被移走了,應該是去寫藥方的。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就該喝藥了。
調羹輕攪,有人在給自己喂藥,藥水苦澀滯喉,他不想喝,但是沒辦法,他必須要喝。
因為,他老了。
……
與此同時,郢熙大殿上。
思緒回籠,眸間一閃銳意精光,筆直的射向方初信。女公子歪了歪頭,忽而挽笑,她反問,“你想知道為什麽?”
揚眉一笑,方初信:“當然!”
“好,我告訴。”穆解軼淺笑,難得的好脾氣,正了正身,開口道:“因為,隻有我,夠格!”
話一出口,女公子氣場全開,驚的坐中方初信一震,當場啞然失聲。
……
皇城,太安宮,永壽殿中。
喝了藥,穆綬霆感覺脾胃和暖,他睡得踏實了些。
一覺過後,緩緩蘇醒。
眼皮無力,幾經掙紮才得以睜開,朦朧的視線望向四周,看著眼前的景物,穆綬霆猛然一頓。
他看見了一個人影,卻看不真切。
那道身影就坐在床邊,眼下正椅床昏睡。
看著眼前的一切,老皇帝不敢相信,努力眨了眨眼睛,視線欲漸清醒。他終於看清了那個人,身形,樣貌,側顏……
穆綬霆在震驚中久久不能平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覺是經夢泡影,轉瞬即逝。
這一刻,穆綬霆甚至不敢動,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前方,看著那道令他恍惚失神的身影。
須臾。
“嗯……”昏睡的人自囈語中醒來,下意識伸手來摸自己的被子。
穆綬霆一驚,緊忙閉眼。
耳畔聽到響動窸窣,應該是對方在幫自己掖被角。
莫名緊張,穆綬霆閉著眼睛,屏住呼吸。
頓了頓,對方動作驟停。
雙方無言,殿內靜了一瞬。
倏忽,“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對方開口,語氣很是不悅。
“嗯?”穆綬霆驚慌到聲音都在發顫,怯生生的睜開眼,看見的就隻有解綰綰嘟嘴陰沉的臉。
二人對視,一瞬尷尬。
此一刻,往日裏威風凜凜的西堯國君竟像個受了訓的孩子似的,低低垂睫,沉默不語。
見他麵色蒼白無力,模樣很是可憐,解綰綰有些於心不忍,泄了口氣,問,“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
一聽這話,穆綬霆怔了。他抬起頭,仍是那副呆呆地神情,看著解綰綰。
對麵,解綰綰也看著他。等了好久也等不到回答,皇後娘娘已然溫怒,瞪了他一眼,“問你話呢!”
“嗯?嗯,”恍若驚夢起,又似夢忽至。穆綬霆醒過神來,他想開口,奈何喉間幹澀,他說不出話來,最後隻得張著嘴做口型,連聲說,“好,好。”
這一下可逗笑了解綰綰,見皇後娘娘頷首挽唇,桃目低垂,卻有別樣花開。
縱半世光陰過,解綰綰還是一樣的美。
穆綬霆看愣了。
過後又見皇後娘娘起身。
穆綬霆有些慌亂,急忙掙紮起身,扯著嘶啞的聲音問,“你……要去哪兒?”
“去給你倒水呀!”背影中解綰綰理所當然的說。
“哦。”聞此言,穆綬霆總歸是安下心來。
倒好水,端了杯盞回來。解綰綰扶穆綬霆起身,佯裝畢恭畢敬道:“皇上,請用茶。”
穆綬霆:“……”
溫水入喉,甚是清甜,解了喉間的滯澀,穆綬霆偷偷抬頭,看了解綰綰一眼。
四目交錯,隻一瞬間老皇帝又慫了,緊忙低下頭去。
那一眼,解綰綰看到了,不過她沒戳穿,隻笑了笑,轉而落下茶杯,拿起帕子來給穆綬霆擦嘴。
“怎麽,怎麽是你?你怎麽來了?”眼神飄忽,穆綬霆不敢抬頭,隻是佯裝無事的問。
手中動作一頓,桃目微凝,眸間忽生情愫,解綰綰頓了頓,落下帕子,也是佯裝隨意道:“你都病成這樣了,我能不來嘛。”
來看你呀!
隻是後一句,她沒說。
“揚呈呢?”實在緊張,穆綬霆便是東拉西扯的找楊總管。
“哦,我看沒什麽事,就叫宮人們都下去休息了。”解綰綰答,轉眼望著殿外,又歎,“揚呈都多大歲數了,我看他身體也不好,你呀!別總讓他受累。”
“朕知道,朕沒讓他受過累。”穆綬霆據理力爭,他如今的確像個老小孩兒似的,一點兒屈都不能受。頓了頓,又老小孩兒揉著被角,嘟嘟囔囔的問,“你怎麽知道朕是在裝睡的?”
“哼!”了一聲,解綰綰撇嘴道:“和你做了幾十年的夫妻,我還不了解你。”
被人戳破,老皇帝尷尬,抿了抿唇便開始轉移話題,皺眉又問,“你怎麽也坐著睡覺?李太醫說這樣不好,對身體不好。”
“我困了!”頷首理了理衣袖,抱起手爐,解綰綰相當任性的說。
“困了就讓揚呈給你找個行宮,去床上睡呀!坐在這兒睡什麽?又不舒服。”
“我去睡了,誰守著你?”
話一出口,二人對視無言。
解綰綰微頓,隻覺尷尬,急忙移開目去,自暴自棄的嚷,“不用你管!”
“朕,朕就是就事論事。”迅速眨了幾下眼,穆綬霆死鴨子嘴硬,怎麽也不肯說出“關心”二字。
“那也不用你管,”解綰綰也賭氣。
一瞬靜默。
解綰綰知道穆綬霆是在關心自己,想了想歎了口氣,又言,“唉,沒事的,人老了都這樣,哪有那麽好的身體呀!”
“又胡說,你才多大呀?”穆綬霆不許解綰綰說自己老了。
“多大?”解綰綰一本正經的反問,“我都快六十的人了,你還問我多大?”
一拉起家常來,穆綬霆放鬆了不少。老皇帝望著殿頂,歎了口氣,滿目惆悵,“唉,是呀!都老了,我都快七十了。”
“你才六十七,離七十還遠著呢。”解綰綰在一旁更正。那模樣,一本正經的,甚是可愛。
耳畔聽著解綰綰的聲音,穆綬霆笑了一下,卻未動,他仍靜靜地望著殿頂,良久,“朕還以為……朕這次撐不過去了呢。”
說這話時,老皇帝眼中似有水光。
“胡說!”解綰綰忽然暴躁了起來,瞪著眼睛吼,“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