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深藏
“他偷偷來拜師了?”言潯問。
“沒。”霍慵歸擺手道:“他是來找我打架的。”
“打架?!”言潯聽後隻覺哭笑不得,忍不住嘲了句,“他一個七歲的孩子,找將軍打架,他是嫌命長嗎?”
“哈哈。”霍慵歸仰頭大笑,“皇上有所不知,這孩子聰明就聰明在這兒。他同我打架,然後學我的還招。”
言潯聞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這麽跟將軍學的功夫呀!”
“不錯。”霍慵歸點點頭,繼續說,“伯老頭也教了他不少。後來等慢慢長大了,這小子更厲害,直接將我二人的刀法融會貫通,變作新招,學以致用。”
一言終了,霍慵歸又補了句,“不瞞皇上說,如今若不是我有祭忠刀在手,早已不是他的對手了。”
“什麽?!”聞言震驚不已,言潯立刻傾身問,“他真有那麽強?”
闔目點了點頭,霍慵歸忽然問,“皇上可知西堯有張玄鐵神弓?”
一聽這話,言潯登時便想起了校場鐵案之上的那張大弓。
“知道。”
“玄鐵弓乃西堯神物,重達千斤。百年間,別說拉弓,就連提,都沒人提的起來。”霍慵歸說,“九殿下悍臂當勇,十三歲時就能提起那張神弓,還能帶著它圍獵射虎。”
“啊?”言潯蹙眉,鮮有的失神。
誰知霍慵歸的話還沒說完,見他抬眸望向屋外,“若隻說武藝了得也就罷了。將才好找,全才卻難尋。九殿下是個全才。”
頓了頓,“國中有個叫知閑閑的孩子。”
“知閑閑。”言潯念著那個名字,立刻說,“我知道。”
“嗯。”霍慵歸徐徐道:“那孩子今年十四歲,拜在伯老頭門下,作六品諫客,是靖都人人稱奇的少年天才。可是沒人知道,知閑閑是九殿下引薦給伯老頭的。”
“引薦?他不是自小就跟從伯上卿的嗎?”言潯問。
“非也,知閑閑那孩子相貌醜陋,家貧無依,聽說小的時候任人欺淩。”收回目光,將軍看向言潯,“常言道,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但九殿下慧眼識珠,他看出這孩子有才,送他去伯老頭門下學習,沒想到竟還真是琢玉成器。”
推了推刀,霍慵歸向前傾身,“你別看九殿下平日裏盡是紈絝風流的浪蕩做派,參知議政可不含糊。就連當年在郡縣製的基礎上劃分十二域,穆綬霆還是受了他的啟發呢。”
言潯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霍慵歸口中所說的,還是她平日裏認識的那個穆解韞嗎?
雖說言潯知道他厲害,但是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厲害。
霍慵歸正回身,歎了句,“九殿下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緩緩垂下頭去,言潯低聲語,“原來我所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霍慵歸沉著氣,自顧自的說,“起先我還納悶,這孩子怎麽能這麽神。後來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父親是什麽樣的人物,母親又是什麽樣的人物。他與二公主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二公主文武雙全,他又怎麽可能差的了。”
言潯聞言,抿緊了唇,陷入沉思。
頓了頓,霍慵歸似是想起什麽一般,拍手道:“正好,如今皇上住在玲瓏宮,還可以向解皇後多取取經。”
“解皇後?”言潯抬眸看著霍慵歸,問,“取什麽經?”
“自然是兵法謀略。”霍慵歸理所當然的說。
“她會這些?”
“皇上不知道嗎?解皇後可不是普通的女子。”霍慵歸眯了眯眼,“當年解三爺作軍醫,帶著女兒南征北戰。解皇後雖不會武功,兵法謀略卻是一絕,當年她嫁與穆綬霆,給他做軍師,排兵布陣,指點江山,叫男兒都自愧不如。若真論起能作女公子的人,二公主可不及她母後。”
“原來解皇後也這麽厲害。”言潯不禁感歎。
霍慵歸點頭,沉聲歎,“西堯才是真正的藏龍臥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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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
穆解軼:“我都忘了問。為什麽要給她取名叫軟軟?是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一聽這話,穆解韞忽然憶起鬼宅的那一夜。
少年笑說,“你身上那麽軟,要不然就叫你‘軟軟’好了。”
少女怒嚷,“軟你個頭啊!”
穆解韞垂頭自笑,頓了頓,抬眸眺望遠方,“其實軟軟這個名字沒什麽特別,隻是因她而變得特別。”
――
這一日,入夜時分。
江璃忽然派宮人前來,說邀言潯去輕陽宮做客。
“什麽情況?”問棠得知消息後很是不解,立刻跑去殿外打探。
奈何晚了一步,言潯已經被宮人帶走了。
問棠到時,隻看見了燼杳。
“她倆怎麽搞到一塊兒去了?”問棠站在門前,八卦精似的問。
“不知道。”燼杳一如既往的高冷。
吃了癟,問棠撇撇嘴,翻了個白眼轉身離去。
……
輕陽宮。
江璃站在門前等,看見言潯來了忽然有些扭捏,向後退了一步。
與之相比,言潯倒是大方,柔聲關心道:“你好些了嗎?”
微微抬眸,因著之前受過刑,也算是死裏逃生。如今見美人麵上嬌媚不在,那雙狐狸眼也失了神采,周身多了些淒楚病嬌相。點點頭,“好多了。”
言潯入了殿,江璃揮手散去了宮人,走上前去,“殿下說,是你救了我。”
腳步一頓,言潯回身一笑,“不算吧,我隻是提了一些意見。”
“為什麽救我?”
“因為人不是你殺的。”言潯理所當然的說。
“可是……”媚眼勾人之時有數不盡的風情,如今變作哀淒,竟又忽生秋水。江璃這雙眼睛,生的太絕。
她開了口,卻沒把話說完,轉而話鋒一轉,“你不想我死嗎?”
那話聽著讓人隻覺雲裏霧裏,言潯皺眉問,“為什麽要你死?”
“他們都想我死。”驟然抬眸,江璃說,“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想我死,每一個人都恨我。”
頓了頓,又哀戚戚的垂下頭去,“他們說我是低賤娼人,說我是狐狸精,說我迷惑殿下。戚若薇死了,所有人都認定是我做的,沒有人想知道真相,他們隻想要一個結果……”
想要一個江璃萬劫不複的結果。
言潯立在原地,聽著那些話,心中百感交集,忽然想起了知閑閑的那句話。
既然我生得如此相貌,就該坦然接受這副相貌所為我帶來一切。
這話乍一聽來很是豁達,卻又有無盡悲涼。
知閑閑因相貌醜陋被人嫌棄,而江璃正好相反。可是,他們又為何要遭受這些平白無故的非難呢?
人生有些東西,或許就是無解。
“你的相貌如何,與你是好人壞人毫無關係。”言潯斂笑,一本正經道:“戚若薇的死與你無關,我不會讓你枉死。”
但言潯想盡量做到公證。
江璃聞言微頓,緩緩抬起頭來,“你不討厭我?”
“為什麽討厭你?”言潯笑了笑,“你生的這麽好看,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一聽這話,眸間淚光湧動,江璃忍不住哭,又不禁挽起笑,上前抱住言潯,說,“謝謝你,軟軟。”
那一夜,言潯沒走,安慰過江璃後,兩個姑娘坐在榻上聊起天來。
聊著聊著言潯就發現,江璃的性格其實和她的外表反差很大。小狐狸外表妖媚迷人,內地裏卻是直來直去,想什麽就說什麽,基本不過腦,二二的。
她是一個有點兒呆萌的“狐狸精”。
的確,外表不能決定內在。
兩個姑娘迅速熟絡,江璃房裏有數不盡的胭脂水粉,青衫煙裙。言潯看著喜歡的不行,不過一會兒,便央著她給自己上妝。
江璃挽笑答應,言潯立刻捧著胭脂水粉上前。
小人兒乖乖巧巧的坐在榻上,閉著眼睛讓江璃給自己上妝。
“綏綏,你那日穿的裙子叫什麽?也太好看了。”言潯坐在原地,忍不住又開始打起江璃裙子的主意。
“之前那個呀。”手中黛筆一頓,江璃立刻跑下榻去。
不過一會兒又捧著一堆裙子跑了回來,隨手拿起一條,問,“是這個嗎?”
“對呀!對呀!”小人兒歡天喜地的下榻,“是這個,太漂亮了。”
“這裙子是之前棐域進貢絲綢時,我拿了自己做的,沒名字。”
“哇!你還會做衣服呀?”
“當然了。”小狐狸揚著眉,得意的笑了笑,“來!你穿穿看。如果喜歡,我也給你做一個。”
“真噠?!”言潯一聽,驚喜不已。
“嗯。”江璃點頭,又推著言潯說,“快!穿穿試試。”
“好。”
不多時,銀鈴聲清脆響起。
“哎呀!這裏也太低了吧!哎呀!這裏開叉開的也太高了。”
隔著門扇,又聽見殿內言潯害羞的聲音響起,急聲嚷,“哎呦呦!肚子都露出來了!腿也露出來了!都露出來了……”
“別捂著呀!站直了,給我瞧瞧。”江璃在一旁嚷。
“嗯……”小人兒拉長了尾音拒絕。“不嘛!露太多了。”
殿內鈴鐺聲亂響,幾番掙紮之後。
“哈哈,還不錯呀!”江璃在笑。
“哪兒不錯呀?不行,我得趕緊換下來。”小人兒應是羞極了,鈴鐺聲又響,攜來一陣逃跑的腳步聲。
江璃抓不住人,笑著跟上前去喊,“哎呀!羞什麽?挺好看的,別跑啊!”
――
六月十一,玲瓏宮。
今日不知是怎麽了,宮中上下,內官宮女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呀?”言潯見院子裏的人忙進忙出,便抓了一個上前來問。
宮女俯身行禮,回話說,“姑娘有所不知,再過三個月就是咱們殿下的生辰了,娘娘下令要提前布置,奴婢們正趕著準備呢。”
“還有三個月呢。”嘴角抽了抽,言潯:“這也太早了吧。”
……
城西。
“皇上。”霍慵歸說,“臣最近聽聞北祁國中有消息傳出,說帝京不太平,恐有風波。”
“真的嗎?”言潯聞言一驚,登時擰緊眉心,“怎麽會這樣。”
霍慵歸看著她,眉頭一皺,“皇上為何遲遲不回北祁?”
問聲方落,言潯不自覺的摸了摸手腕,束袖間藏著那塊玉佩。
將軍見小皇帝垂頭不語,歎了口氣,便自顧自的說,“出來了這麽久,也該回去了。”
……
傍晚時分,穆解韞一行人馬走在巷中,他們要去城西接人。
“娘娘早上下令,說殿下今年的生辰宴要提前布置。等到時候,再邀上巨公貴卿,一定要做到最氣派,最隆重。”彼時,喬方方正騎在馬上。
“是呀。”一旁何曆曆接話道:“殿下今年整十八了,的確該辦的隆重些。”
“十八有什麽的。”穆解韞行在最前處,一臉嫌棄的說,“再過兩年,等我行了加冠禮再大操大辦也不遲。”
“殿下有所不知。”喬方方於馬上傾身,告密似的說,“娘娘的本意,是想借這次生辰宴給殿下物色太子妃呢。”
話一出口,穆解韞眸色一閃,登時回頭,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
不覺泄了口氣,少年垂頭低語,“唉,煩完二姐,又來煩我。”
頓了頓,又問何曆曆,“東邊的宮殿收拾的怎麽樣了?”
“宮殿?”喬方方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怎麽?殿下又納新妾入宮了?”
話音未落,穆解韞便一個眼神殺過來。
喬方方秒慫,咽了下口水說,“當我沒問。”
何曆曆在一旁笑,隨後道:“宮苑收拾的差不多了,桃樹也已經移進去了。用不了幾日,就能住人了。”
“嗯。”穆解韞點頭。
接上言潯回到玲瓏宮。
小人兒立在昏昏庭中,對穆解韞道:“穆解韞,我恐怕不能留在這兒等相公了,我得回去了。”
……
入夜,無為宮。
忽然聽見“嘩啦”一聲巨響,是玉石落地的聲音。
“我不是說過要封鎖消息的嗎?是誰走漏的風聲?”穆解韞怒聲大吼。
“殿,殿下,屬下等並未向軟軟姑娘吐露過半句北祁之事。”何曆曆端臂垂首,畢恭畢敬的回答,“許是……霍老爺子同她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