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殺
言潯扶著解韞朝麵攤走,路過張半仙的算命攤時,見那人止不住的朝解韞招手,叫他過去。
言潯不喜歡張半仙,便對解韞說,“你去吧,我去裏麵找雙雙。”
解韞點頭答應,鬆開手朝算命攤走去。
“怎麽了?活神仙。叫我來,是又有什麽天機要泄露嗎?”解韞走近,笑著打趣,坐在長凳上,隨手拿起毛筆來描描畫畫。
並未著急作答,張半仙賊眉鼠眼的左右看了看,隨後俯身,對解韞低聲說,“韞哥兒,出大事了。”
手中筆墨一頓,解韞問,“什麽事?”
“今早姓朱的又來了。”
解韞抬眸,看向張半仙。
張半仙也看著他,抿了抿唇說,“他把雙兒給……”
話隻說了一半,張半仙便掩了口,垂下頭去,不做聲。
解韞聞言,神色驟變。下一瞬,手上力道一甩,墨汁驚濺四方。
“哎呀!”張半仙嚇了一跳,急忙抬起袖子,閃身後退。
落袖時,看見的隻有解韞飛奔向麵攤的背影。
少年疾奔進麵攤,挑簾衝進裏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
耳畔有斷斷續續的哭聲響起,解韞隻覺心間一顫。當即提步朝最裏麵的房間走去。
隻是,三兩步後又忽然停住了腳。
此刻,隻見言潯立在房門外,順著她的目光向內望去。劉千武垂著頭,雙膝跪地。
秦老爹坐在床上,麵上傷痕累累,悲痛欲絕,緊緊抱著女兒。
言潯緊咬下唇,生怕自己也會跟著哭出聲來。聽見腳步聲後,回身看向解韞。
彼時,解韞眸間一斂火光。下一瞬,見那少年轉身飛奔而去。
言潯一驚,心道不妙。
“解韞!”緊忙追上前去。
少年提步如風,在街巷中飛馳。
言潯追不上他,隻得在後麵一聲接一聲的喊,“解韞!解韞……”
可她終究還是晚到了一步。
纖影追至朱府門前,放眼望去,隻見府門大敞,院內慘叫聲陣陣。
言潯跑進去時,看見少年立在院中。以及,一旁倒地身亡的朱堅。
言潯並未親眼目睹那日朱府之中發生的種種,她隻知道,解韞一拳打死了朱堅。
――
縣衙大牢。
解韞身著白衣,手腳之上皆帶著鐐銬,麵有淤青,顯然是方才受過刑,此時正闔目坐在草席上。
倏忽,走廊的盡頭傳來了腳步聲。
少年抬眸,神色警覺。
有影子拉近,漸漸的,人已來至門前。
解韞定睛一看,瞬間瞪大了雙眼。
此刻隻見牢房門外站著的,竟是身著典獄服的言潯。
小人兒緊張的四下看了看,隨後拿出鑰匙迅速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你怎麽來了?”解韞低聲問。
“來不及解釋,出去再說。”言潯說話便欲俯身打開解韞手上的鐐銬。
不想卻被那人一把按住,解韞問,“你要做什麽?劫獄嗎?”
“不然呢?”言潯反問,“讓你呆在這兒等死嗎?”
“殺人償命。”解韞雲淡風輕。
言潯聞言微頓,又低聲吼,“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白白送死。”
“怎麽?舍不得我?”少年眸間帶笑,口中打趣,竟無半點兒懼色。
“哎呀,少廢話了。”
言潯正要開鎖,解韞又說,“我殺的可是縣令公子,若是逃了,定會被全城搜捕,又能跑到哪兒去呢?你帶我出去,也救不了我。”
言潯聞言,不免有些泄氣,她想了想,忽然抬眸,一臉認真的說,“救不了,我就陪你一起死。”
話一出口,解韞眸間一暖。不過少年開口時,仍是不正經的說,“為了我,連相公都不要了?你該不會是真喜歡上了我了吧?”
翻了個白眼,言潯沒回答,隻是一味掙脫解韞的手想要開鎖。
解韞沒鬆手,笑了笑說,“放心,我不會死。”
“嗯?”
“趕緊走吧,別被發現了。”萬沒想到,解韞不僅不走,還催著言潯趕緊離去。
言潯怔愣。
“還有,這幾日就別回鬼宅了。你一個人住在那兒,我不放心。去麵攤吧,正好可以陪陪雙雙。”解韞自顧自的說,又抬手在言潯頭上揉了揉,“等著哥哥去接你。”
言潯不知道解韞到底是何來的張狂自信,但他執意不肯走。
無奈,言潯隻得照他說的去做。
目送著小人兒離去,解韞看著少女的背影淡淡一笑。隨後轉身,抬眸望著牢房牆頂的那個小天窗。
頓了頓,少年自腰間掏出一隻骨哨來,抵在唇邊吹響。
約莫半刻鍾,窗外嘯聲驟響,有鶻鷹在天際盤旋。
解韞透過天窗看鶻鷹,歎了口氣說,“也罷,該回去了。”
……
兩日後。
清晨,街上行人三兩,清清靜靜。
言潯陪秦雙兒坐在麵攤外,劉千武也守在一旁。
倏忽,空中嘯聲又起。與此同時,遠處有馬蹄聲接踵而至。
言潯抬眸望,見天際鶻鷹展翅。倏忽,麵前一行銀甲鐵衣策馬而過。
看著那一行銀甲鐵衣的重軍,言潯震驚,不由自主的念,“青衣衛。”
青衣衛,銀甲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乃西堯皇室所設立的一支特殊軍隊,專為保護帝王貴族所用。
他們本該在靖都,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
縣衙,大院內。
青衣衛提刀而立,麵色肅冷。
鶻鷹落在簷頂,朱縣尊與一眾衙役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頭叩首,連聲求,“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眼下分明是夏日正午,卻會感覺有冷風呼嘯,吹得人後脊發涼。
不多時,自堂內走出一行人來,為首的與銀甲鐵衣不同,隻穿著件精簡陳袍。
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解韞。
解韞一出,院中青衣衛當即抱拳跪地,行禮尊稱,“殿下。”
鶻鷹煽翅而來,落在少年肩頭。
解韞抬手輕拍鶻鷹,立刻有一個年輕的青衣衛奉上肉食。
解韞撕了些生肉,抬手給鶻鷹喂食。
鶻鷹啖肉時,眼神冷峻犀利,噬血凶煞。
彼時,站在解韞身後的青衣衛上前一步,問,“殿下,這些人,要如何處置?”
解韞仍不緊不慢的撕著生肉,眼皮都懶得抬,隻說了句,“殺。”
――
傍晚時分,天際有七彩雲霞,有人乘霞光而來。
言潯坐在麵攤前,看著遠處走近的一群人,不禁目瞪口呆。
隻見人群的最前方,解韞挽起唇角,高聲嚷,“軟軟,哥哥來接你了。”
……
入夜,南郊。
言潯和解韞坐在江邊,今日與以往不同,遠處多了群保衛的銀甲。以及,一隻鶻鷹。
“他們都稱呼你‘殿下’,原來是你不是繡衣,是皇子。”說這話時,言潯隻覺不可思議。
解韞點了點頭,笑而不語。
“那你就應該姓穆。”言潯自顧自的說,隨後問,“你的真名到底叫什麽?”
解韞仍未開口,揀起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寫起字來。
垂眸一凝,言潯看見的竟還是“解韞”二字。
“怎麽還是解韞?你又騙我。”言潯有些惱火,上手就要打人。
遠處,青衣衛看著,個個瞪大了眼睛,皆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從未騙過你。”解韞抬手作擋,又開口解釋說,“不是xie韞,是jie韞,穆解韞,是你自己讀錯的。”
“穆解韞?!”言潯聞言,當場怔愣在了原地。
穆解韞,西堯最負“盛名”的九皇子,楚王殿下。列國之中,政壇雖不聞其人,坊間卻是赫赫有名,出了名的驕奢紈絝,不成器的混賬,沒想到竟會是他。
“哈哈,沒想到吧!”穆解韞笑著抬手去揉言潯的腦袋。
被對方懨仄仄的甩開,又反手給了穆解韞一拳,聽見言潯嚷,“皇子又如何?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你姐,你得敬著我。”
瞧見小人兒如此囂張,遠處銀甲中,白日裏奉肉的青衣衛低聲語,“這姑娘瘋了吧?敢打殿下。”
旁邊立著的,亦是白日裏請示殺人的青衣衛。眼下隻見其嘴角抽了抽,麵無表情的回,“準是個不怕死的。”
“今天還捉不捉流螢了?”
“捉呀,怎麽不捉。”說話間,穆解韞便自袖間抽出蟬翼紗,轉手蓋在言潯頭頂。
薄紗落眼前,小人兒蹙眉,一把扯下蟬翼紗,開口罵,“有病吧你?蓋我頭上做什麽?”
穆解韞看著她笑,也沒話說。
要起身時,言潯習慣性的俯身去扶穆解韞。隻是方走出兩步遠,又似想起什麽一般。忽然轉目,“欸,不對呀!那日殺朱堅時,你跑的那麽快,追都追不上,你的腿好了呀!”
穆解韞一頓,“呃……”
“什麽時候好的?”
“……就那天,剛好。”
“胡扯。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你一個腿上有傷的人,怎麽可能成天到處亂跑。”一把薅住那人的脖領,質問,“說!到底什麽時候好的?”
穆解韞心虛,抿了抿唇說,“才好沒幾天。”
“嗯?”言潯不信。
一瞬靜默。
“……快半個月了。”
言潯一聽,登時火冒三丈。“好啊你!敢騙我!看我不打死你!”
形跡敗露,穆解韞直接開溜。
言潯追著人打。
銀甲瞧著,不禁又歎,“嘖嘖嘖,這是真不怕死啊!”
因著青衣衛人數多,今夜住不得鬼宅,穆解韞想了想,索性直接帶著人馬去朱府住下。
進城的路上,鶻鷹有些困乏,眼下正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言潯回身看向身後的隨行,覺得有點兒不習慣,畢竟太久沒被這麽多人跟了。回過身來,“那是你的鷹嗎?”
“嗯。”
“有名字嗎?”
“叫萌萌。”
“萌萌。”言潯失聲而笑,又回頭看了一眼,說,“它可一點兒都不萌。”
進了朱府,穆解韞陪言潯尋了個房間。小人兒入內,他竟也跟了進去。
“欸,做什麽?”言潯站在門前擋住了穆解韞。
“睡覺啊!”穆解韞理所當然的說。
“這兒有這麽多房間,你睡哪個不成,為何偏要和我睡一間?”言潯正色發問。
穆解韞:“……”
被趕了出去,穆解韞無奈,隻得朝著隔壁的房間走去。
白日裏在縣衙大院請示的青衣衛,彼時跟著穆解韞入了房中。
“殿下,你一連走了這麽多日,音訊全無。娘娘在宮中憂思成疾,成日等啊盼啊的,都急病了。”青衣衛說,“得知殿下的消息後,娘娘心急如焚,隻盼著能早日與殿下相聚。所以特地吩咐屬下,要屬下盡快護送殿下回靖都。”
“嗯。”穆解韞點點頭,“放心,我會回去的。不過……還需等我明日先去同友人道個別才行。”
“是。”青衣衛抿了抿唇,又說,“殿下,域中武安侯得知殿下在此,快馬加鞭趕來,現下正在府外候著呢。”
穆解韞聞言並未接話,抬手揮了揮,說,“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翌日晌午。
睡了軟榻,又能賴床,言潯神清氣爽。走到房門前,一開房門。
“哎呀!”嚇了一跳,小人兒看著門外立著的兩個青衣衛,神情驚慌,“你們,你們在這兒做什麽?”
“是殿下命我二人守在此處,保護姑娘安危。”其中有一人回答。
“哦,是這樣啊。”言潯明白過來,又問,“那解……哦不對,穆解……嗯,你們殿下人呢?”
“在正廳用膳呢。”
不多時,言潯來至正廳,衝到桌前就嚷,“有好吃的都不記得叫我。”
“嗬,你倒是先起來呀。”穆解韞反唇相譏,“這都快日上三竿了,也不見你起床,我能不自己先吃嘛。”
言潯嘁了一聲,拿起筷子自顧自的夾菜。
一旁青衣衛瞧見,緊忙開口,“欸!姑娘,你不能吃,這是殿下的……”
“曆曆。”穆解韞沉聲打斷。
手中筷子一頓,言潯轉過頭來,神色微驚。
“麗麗?!這不是姑娘的名字嗎?”不過開口所言,好像關注錯了重點。
“不是麗,是曆,經曆的曆。”青衣衛解釋說,“屬下本名何曆。殿下說曆曆好聽,所以改名叫了何曆曆。”
“何曆曆,哈。”言潯還是忍不住笑,轉頭又問另一個,“那你叫什麽?”
“喬方方。”
“芳芳。哈哈――”這次徹底撐不住大笑起來。言潯一邊笑,一邊對穆解韞道:“你還真是個起名字的鬼才。”
穆解韞笑而不語。
殿下默許言潯和自己一同用膳,何曆曆沒再攔了。
吃著吃著,便聽穆解韞感歎,“你不知道,沒你陪著,我這一晚翻來覆去都沒睡好。”
何曆曆和喬方方一聽,登時相互對視,竊笑一聲。
隻顧著吃飯,言潯也沒看見。聽穆解韞這麽一說,便提起筷子回,“不好意思,沒你在,我睡的特別好,特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