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替天行道
一陣陣牙酸至極的聲音響起。
無數兵刃崩碎,骨頭崩裂的聲音響起。
在這種地勢狹小,人擠人也就罷了,甚至每一次攻擊無法躲避都隻能硬接的情況之下,一身血袍的陳剎手持暗裔巨鐮,宛如一台碾壓收割血肉的永動機器。
不知疲倦的收割著生靈的鮮血以及靈魂。
很快的,那把巨鐮鐮刃以及鐮柄位置處就已經出現了一層紅色的血肉,白色的骨茬以及其他各種顏色的破碎內髒組成的一層肉泥。
粘附在猩紅色越發矚目的碩大巨鐮上。
與此同時,與這把巨鐮交相呼應的陳剎,原本身上的那一身暗紅色長袍,早就已經徹底變成了一片真正的血紅,不知道是陳剎自己傷口上流出的鮮血,還是那些沾染上的敵寇血液,令人作嘔的氣味卻在無時無刻刺激著陳剎的感官。
鮮血又何止刺激著他,更是刺激著那群同樣都已經殺紅了眼的家夥們。
遠在另外一邊的沈城等人在拚命應付著眼前之人的時候,也在有意識的看著那邊的情況,隻可惜那邊的身影實在是太多了,而偏偏眼前之人雖然始終沒有正麵拚殺,但是屬於那種糾纏起來異常纏人的那種,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甩開。
可是就在這時,沈城等人再度無意識的掃了一眼之後,卻驚訝的發現,那邊原本已經包圍在了一起的人堆之中,一道身影伴隨著血紅色的巨鐮騰飛。
那是一道渾身浴血的身影,乃是一個女子身形,原本身上的淺白色衣衫已經被鮮血浸透,整個人的屍身如同是破布娃娃一樣,被人從原地整個丟上了天空,投擲的極高極高。
隨後,一道血色影子猛然從原地向著天空之上衝去,血紅色的巨鐮被提在手中,雙眸染血,更遑論頭頂雙角,以及眉心處那如同深淵一般的第三隻眸子。
隻是看上一眼,就讓人遍體生寒。
那道女子的身體似乎被丟到了高度的極致,已經開始緩緩下落,卻正好迎上那腳下紅色真氣騰挪借力的紅袍身影,就這樣踩踏在半空之中,倒提手中巨鐮,快速的從那道身影之旁掠過,如同猩紅半月的鐮刃從那道身軀中間整個劈開。
生前不論多麽美麗的麵孔,多麽誘人的身軀,在眼下這種開肚破膛的情況下,也不會再有半分美感,如同噬人豔鬼,一眼望去隻覺得汗毛倒豎。
碎肉一般的肉塊以及鮮血組成的血雨在這片地域整個落下。
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圈內人沒有特別在意,他們雙目赤紅,隻是死死的盯住真氣流轉,騰空閃躲的陳剎,隨時準備著醞釀雷霆一擊。
可是隻是用眼角注意著這邊戰場的沈城等人,幾乎身子就是一軟,手中兵刃險些都沒有拿住。
那明顯最為年幼的那個楚家小公主,楚三洙,甚至真的將手中兵刃一丟,直接旁若無人的趴在山崖之下,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正在不停的幹嘔。
楚三洙認識剛剛那個被拋飛的白衣女子,甚至經常可以看到,他父親一家乃是安和郡那邊的一個赫赫有名的世家家主,在他們楚家也是有家族中人在朝為官的,甚至與來這碧幽峰之前那天,他還和這位燕姐姐曾經說過一些女兒家的小心事。
卻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麽一個脾氣性情很是相投的姐姐,今天就以這樣的一個結局,如此淒慘的死在了自己麵前。
她是這般,沈城等人雖然不至於此,可是又能強到哪裏去?
甚至他們比起楚家的小丫頭知道的要更多一些。
他們知曉這群人身後都有著身份。
盡管不是每人都是如此,也有將近一半,是那種小門小戶的天才弟子,或者是偶然得到武道傳承的閑散武者,可是絕對有四成以上的武者,就像那剛才死在那裏的燕姑娘,就像那個之前跟自己說話的雷衡郡陸家那位。
這可都是中洲出了名的大家族!
盡管比起他們這五大家來說,差上了不止一籌,但是蟻多咬死象,如此幾十家分布在中洲各地掌管中樞的家族勢力而言,豈是輕易可以得罪的?
可以說,這位修羅公子現在在這弄出來的這一出,甭說在上京城如何,可以說在整個中洲,都是徹底的步履維艱!
即便有破霄城的虎皮也沒有半分用途!
正麵不行,可是暗地裏耍點小手段,誰又能有什麽辦法?
破霄城再霸道,難不成還能將整個中洲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家族全都因為區區一個凝氣境武者盡數剿滅?
顯然不可能!
沈城長歎了一口氣,這是一個死局啊!
即便這位陳兄有這個本事從這裏破局而出,可是出了上京城,也要麵對那些如同瘋魔一般的世家家族,甚至即便是出了中洲,也要時刻小心提防著自身消息走漏,一不小心,惹禍上門,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甭說什麽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屁話,如果沒有實力手段,貿然持金過市,是活該如此,天底下誰都知道劍皇謝青羽手裏頭有一把凡鐵神兵,誰都知道白帝城的白帝青殺劍乃是傳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次神兵,可是怎麽不見有人去搶?
弱肉強食,本該如此。
念及至此,沈城的雙眸之中閃過了一絲猶豫與徘徊。
他們沈家是生意人,盡管他還沒有正式行走江湖,可是他今年也已經二十多歲了,該懂得的也都已經懂得了,比如說計較利益和得失。
懂得這些的,又何止是他沈城一人,那個滿身肥肉的錢滾滾手中金刀也已經是越來越無力,
換而言之,為了一個即便今日不死,但是日後也有八九成的可能死掉的陳剎,值得與這些家族之人交惡嗎?
剛剛想到這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諸位,下山的路已經給你們讓開了,可以走了吧?”
那個早早的不知道去了哪裏的秦牧身影卻突然出現在幾人身旁,笑意盎然的道。
沈城等人臉色驟然變得非常難看,那張黝黑麵孔上嘴角的淡淡笑容,仿佛就是在嘲諷自己等人的無能和虛偽。
沈城雙拳緊握,死死的盯著眼前的秦牧。
後者絲毫沒有在意對方眼中的怒火,反而仍然是那副嘲諷笑意道:
“怎麽,你們幾位也要加入?那當然好,到時候秦某可以做主,分出幾位的那份定然不會讓諸位失望!”
沈城沒有吭聲,隻是側過頭看了一眼那邊已經重新落入人群之中,黑暗遮掩之下,看不清楚裏麵身影的戰況,半晌後,這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沒有回頭去看其餘人的目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隻有他自己做出了這個決定。
可惜,他沈家的身份,尤其是自己父親的期望,由不得他做出旁的決定。
好在沒有讓他失望,隻是幾個呼吸時間,身旁就已經重新跟上了幾人。
他這才鼓起勇氣看了一眼,正是滿身肥肉的錢滾滾以及那個紅色衣裙的楚家小公主。
他鬆了一口氣,可是等到來到那山路那頭,這才想起來,猛然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位手持雪亮短劍的黑衣少女,以及那個滿頭銀灰色之中夾雜著一些赤紋短發的青年紋絲未動。
似乎是看到他們的視線,白放與錢小月目光之中看不出什麽異常之色,反而前者倒是頗為理解的笑道:
“我白家與你們沈家錢家和楚家不同,不用在意旁人如何,如果誰不服~”
言罷,他瞥了一眼前麵的秦牧以及那些人,陰沉笑道:
“殺了便是.……”
錢小月同樣如此,隻不過眼光著重的看了一眼錢滾滾,這才道:
“告知錢伯父一聲,小月原本就隻是錢家旁支庶出之女,你乃是錢家家主嫡子,要考慮的比小月多得多,小月不想想那麽多,僅僅隻是想著唯心而行。況且說句實話,小月還是更喜歡關姓,錢這個姓氏太沉重了些。”
錢滾滾的雙目瞪得比剛剛還要誇張不可思議的盯著那個自己始終看不太起的旁支丫頭。
白放也就罷了,沈城三人都知道的很清楚,這個重新換為關小月姓名的少女,為了這簡簡單單的唯心而行,究竟放棄了多少東西。
“真他娘的是賤皮子,你也不配姓錢!”
撂下這麽一句話,錢滾滾反而是最先大步走下山路的那個,沈城與楚三洙在身後沉默以對,隻不過兩人都不曉得,走在最前方,剛剛臉色被氣的煞白的錢滾滾,轉身的一瞬間,幾滴豆粒大的淚瓣就已經順著那張肥胖的臉頰上淌落。
他,包括沈城,其實都不怕死,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也想為了一個明眼人都能看的清楚的一個‘理’和一個‘義’字,做那拔刀相助之事。隻可惜,他們的身份並不允許。這是世家子弟的無奈。
秦牧的臉色卻已經是冰冷之極,他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對於眼前兩人,盡管對方如此這麽說,可是秦牧仍然不敢要了這兩人性命,他們秦家處境不妙,烈火烹油,實在是不能再加上另外任何一點火星了。
不過這不代表他沒有法子對付兩人了。
或許從實力上來講,他與這兩人實力隻在兩可之間,甚至如果真的動手,即便隻是捉對廝殺,能否敵過其中一個都是問題。
可惜,這次出來,他可是帶了一件足以定鼎成敗的東西。
瞬間,如同黑金澆灌而成的金紋手套出現在了秦牧手中,一手就抓住了那黑色衣衫少女猛然從陰影之中刺出的黑色短刀,一手抓住白放從另外一側伸出來的一柄赤紅長刀。
頓時,秦牧原本那黑褐色雙眸變換成一片澄黃之色,瞳孔變化為尖銳針型,兩腮閃爍著一片片五顏六色的怪異鱗片不說,那原本就粗壯無比的手臂兩側,更是從衣下刺穿,露出一扇扇宛如魚鰭一般的東西。
如同龍吟咆哮,冷芒一個閃爍,肉眼可見的,那雙黑色手套上握緊的兩把兵刃,霎時間布滿了藍黑色的寒霜。
兵刃如此,主人自然不會強到哪裏去,白放與從虛幻陰影之中露出身形的少女嘴唇青紫,臉色青白,甚至沒有堅持三個呼吸,就直接趴倒在了地上,再也不省人事。
秦牧滿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金紋手套,隨後又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畢竟說到底不是自己的東西。
他將目光轉移,看向了不遠處那邊的血腥屠宰場。
有點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已經在砂石地麵上鋪滿了一層層屍身血漿肉泥的地麵上,隻有一人渾身浴血,坐在滿地的屍體血池之中,血腥味濃重到令人作嘔。
不過秦牧並不在意,甚至有些欣喜這樣的結局出現,因為這是他想要看到的,最好的結局。
那個似乎隻是依靠著手中巨鐮還沒有徹底躺倒在屍身之中的渾身浴血的身影,頭發上,衣襟上,所披掛的那一層厚厚的血漿,以及不時可以瞥見的白色骨茬,給人的第一感覺不是人,而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隻可惜,這道身影渾身肌肉細微顫抖,甚至就連雙臂緊緊環繞的手中巨鐮都在不斷的顫抖。
秦牧有些佩服,即便有手中的家族聖品兵刃‘雙龍出海’,他也沒法子麵對這麽多同級武者,將其斬殺,甚至是這麽簡單的斬殺!
快速的,輕鬆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過對方似乎連手中巨鐮都已經拿不穩的情況下,怎麽麵對幾乎是完好狀態,還手持聖品級別拳套的自己?
秦牧嘴角露出了一絲獨屬於勝利者的笑容。想了想,到底還是朝著那具正在不住大口喘著帶有血腥味道空氣的身影走去。
“這麽多的武林同道啊!這麽多的良才美玉啊!這麽多的少俠仙子啊!嘖嘖……”
秦牧感受著腳下粘稠之極的粘連感,倒是沒有多少惡心,沒有這些腳下的屍體,怎麽可能這麽輕鬆的做成這事,到時候傳出去,他秦牧是鏟除這等魔頭的少俠種子,即便是進入不了洪王宮,他仍然可以一步登天,好處與利益不可估量。
秦牧的腳步停下,看著一丈之外的那道身影,說到底心裏不忌憚那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個時候勝局已定,他不想再最後一步上出現半點差錯。
渾身似乎已經與身下屍體與這片鮮血地獄一般的山峰之上融為一體的那道暗紅色身影緩緩抬起頭。
原本頭上的那根倒豎尖角已經消失不見,眉心中那一隻黑暗如同深淵一般的第三隻眼眸同樣消失不見。
盡管如此,秦牧被那雙通紅色的眼眸看上一眼,仍然不由得心中發涼。
“嗬……嗬.……終於……舍得出來了?”
嘶啞至極的聲音從那道身影身上傳來,秦牧不置可否,他並不吝嗇最後給與這個家夥一點喘息時間。
當然,更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享受兵不血刃便拿下這種強敵的那種無以倫比的成就感。
“那……現在……準備如何?”
幹啞到了甚至有些刺耳的聲音聽在秦牧耳中卻仿佛是這天底下最大的享受。
“你殺了我中州這麽多的青年同輩,我秦牧身為秦家子弟,看不過你這等魔頭行徑,自然是……”
說到這,他黝黑的麵孔上露出的是獨屬於他這張臉的,貌似憨厚無比,卻陰冷至極的暢快笑意,雙眼微眯朗聲道:
“替天行道!”
陳剎緩緩抬起頭,看著那張俯視著自己的,隻能依稀之間看到鼻翼,更多還是隻能看見下顎的麵目。
那張麵孔上的俯瞰與笑意。
陳剎那張布滿血汙,連原本麵目都看不清楚的麵孔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替天行道?
好一個替天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