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赴約(四)
read2(); 轉眼間,半日的悠悠時光已如同攥在手中的沙子,無聲無息的流走。太陽高高掛在當空,陽光直豎灑進窗戶,應是午時已到。
滿屋飄來飯菜的香味,肚子不禁咕咕的叫了起來。原來兩人已不知不覺說了許久,從談情深意濃,到論風花雪月。半日工夫,看似未交心,實則已心照神交。
門外傳來叩門聲,原來是嶽琴與楊路正,領著兩名傳菜小二,端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讓人聞上一口便垂涎三尺的菜肴美酒。
嶽琴輕輕笑著,抬裙走進雅間內,步態輕盈,姿儀優雅,毫無一絲妙齡少女的羞澀與窘態,相較於身旁的未婚夫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娓娓道:“我瞧到了午時,二位公子還未下樓,便自作主張準備了一些飯菜,也不知合不合二位的味口。”她略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位小二,打了個手勢,店小二邁步上前,從容淡定,麵含微笑,將菜盤中的菜肴及美酒依次擺上桌麵,輕輕一笑,看著鈺舒二人道:“二位公子請慢用!”收回菜盤,轉身走出雅間。
嶽琴看著桌上的飯菜,又道:“這些都是本店的特別菜肴和一些上好陳釀,想來也不會太差,二位也說了許久,也該餓了吧?”
鈺舒起身立在桌旁,注視著嶽琴,滿臉堆笑道:“難為嶽姐姐想的如此周到,不瞞二位,我確實有些餓了。”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咽了一下口水,輕笑道:“真是越看越餓,我瞧這些飯菜都是極好的,你們定是挑最好的送來的。”
載湉倒是默不作聲,一直坐在桌旁,聽著她二人的對話。生來就是被人伺候慣了的主,哪裏學的了市井人家的那些彎彎腸子,隻在盡量配合舒爾點頭微笑。
同樣一直站在一側默不作聲的楊路正,就顯得有些木訥,待她二人話畢,向前挪了兩步,看了一眼嶽琴,斜擺了一下手勢,含笑道:“二位請慢用,有事隨時叫我們。”正要轉身走,被鈺舒叫住。“且慢,二位若是不介意,可否坐下一同用,反正這麽多的菜,我與艾公子也吃不完。”鈺舒看了一眼載湉,他笑容綻開,看向楊路正二人道:“還請二位老板賞臉,坐下與我們一同用。”
嶽琴微笑頷首,楊路正則是囅然大笑,走向桌邊,道:“恭敬不如從命,請!”二人倒是隨意的很,也未說什麽客套話,便坐了下去,四人兩兩相對而坐。
雅間內氣氛頃刻熱鬧起來,碗筷叮叮當當的撞擊聲,此起彼伏的說話聲,像極了一家人在一起的畫麵。載湉見麵前的酥皮乳鴿看上去不錯,夾了一小塊放入鈺舒的碗裏,看了一眼鈺舒,微笑未語。鈺舒略微有些尷尬,瞟了一眼嶽琴和楊路正,略笑了一下,夾起一塊紅燒鯉魚放入載湉的碗裏,不僅掩飾了自己的尷尬,還順帶禮尚往來一下。
嶽琴眼中含著笑意,半日工夫這麵前的二人應是成了,這陳舒的女子身份便無需再幫她隱瞞,何不讓大家就著酒興高興一下,問:“陳公子,你是否有話想對我們說?”“啊?”鈺舒抬頭,看著她,一時竟不明白她想要自己說什麽?愣住了。
嶽琴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錦帕輕輕的擦了擦嘴角,說道:“我說妹妹你打算裝到何時?”鈺舒有些詫異,看著嶽琴又看了看楊路正。縱是自己素來活潑開朗,此時也不免有些許的尷尬,定了定神,笑著說道:“原來你們都看出來了,那我也不瞞你們。為了方便外出,故女扮男裝。不過,你們盡管將我當作男兒,我喜歡這男裝,做事方便。”
楊路正對於她的說辭很是讚同,他連忙點頭,笑著說道:“陳姑娘,其實在七夕那夜你便已經暴露,隻是礙於你的麵子,又是在人多的場合,我們便未將此事說破。姑娘千萬別介意,我們並非有意,隻是明白姑娘在外,難免有些不便的地方,故看破未說破。”
鈺舒連忙搖頭擺手說道:“不介意,不介意。”又嗬嗬一笑道:“我也忒失敗,第一次女扮男裝,分分鍾就被你們識破,實在尷尬。”搖搖頭,夾起一塊肉塞入口中,是時候該補補腦了。
嶽琴連忙打著圓場,說道:“我瞧陳姑娘說話直爽,甚是喜歡。又見妹妹說話總是語出驚人,看似十三歲,卻又不似十三歲,讓姐姐我好生喜愛。”
聞言鈺舒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嶽琴道:“嶽姐姐謬讚了,姐姐才讓我佩服呢!生在這個封建年代,卻能活出不屬於這個年代的自由感。像姐姐這樣的女子,我也甚是喜歡。”
四人哄堂而笑,載湉見鈺舒有些失儀,掏出錦帕替她擦了一下臉龐,緩緩說道:“盡顧著說話,失儀也不自知!”鈺舒連忙搶下帕子,一麵擦一麵笑道:“謝謝艾公子!”
雅間內寂靜了片刻,飯後酒飽,有些慵懶。
嶽琴打量著載湉,瞧他品貌不凡,行為舉止似是王公貴族,又或是皇親國戚也說不定,不知他的真實姓名,問:“我們已知陳舒的女子之身,不隻可有幸再聽聽艾公子的故事?”見載湉猶豫許久未說話,複又道:“沒關係,艾公子有難言之隱,理解,姓名身份也就是一個稱謂而已,無妨。”她微笑打圓場。
載湉略笑了笑,雙眼看向鈺舒,又看向嶽琴二人,道:“並非有難言之隱,隻是因為身份特殊,不便透露。又怕說出真實姓名,便會失去二位朋友,故……”他停了一下,抱拳道:“還請二位見諒,等到該說的時候,自會向二位坦白。”
這句話基本上已經含蓄的告訴他們二人自己的身份,聰明如嶽琴,她已心領神會,微微頷首,道:“艾公子,請放心,進了我這夢莊酒樓,便是我這裏的客人,二位亦是我們的好友。”看了一眼楊路正,又道:“我們隻知道你是艾湉,其他的一無所知,公子在我們這酒樓,隻是艾公子。”
鈺舒打趣著道:“嶽姐姐真不愧是夢莊酒樓的大當家,女中豪傑,讓我好生佩服。姐姐如果不是生在這個時空,而是生在二十一世紀,定是位女強人,秒殺那些大男子總裁。”
嶽琴挑眉不解的看著鈺舒,問:“妹妹你在說些什麽?姐姐怎麽一句也沒聽懂?什麽時空?女強人?還有總裁?”
鈺舒抿嘴微笑,眼睛微微眯起,欠了欠身子,眼珠機靈一轉道:“是我最近在家中看的話本。”心中呼了一口氣,一時沒忍住,竟說了些他們聽不太懂的詞。
楊路正有些驚訝的調侃道:“我瞧陳姑娘著實有趣,說出來的話,總是這麽讓人不解。姑娘定是讀過很多書,聽說有人自小便有西洋的老師教一些新潮玩意,那些可能是我們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的。”
聞言鈺舒連連點頭,這個借口不錯,急忙說道:“楊大哥說的正是,我自小在廣州伯父家長大,確實接觸過洋人。也受過洋人的教育,我還會些洋人的語言,不過不多。”心中有些擔心三人突然讓自己說些英文,英語口語實在不敢恭維。雖說在他們麵前,說個一兩句應該不難。怕就怕在這位皇帝陛下麵前露怯,他的大臣裏應該有西方國家的人。
載湉心中一動,難怪瞧舒爾不似宮中女子,原是受過洋教育,心中甚是欣喜道:“舒爾有時說的話,我也聽不太懂。不過倒是有趣的很,她呀,定是個愛學習的女子,又是一學便會的聰明人。”
鈺舒有點不好意思,被他誇的飄飄然。感覺他好像很了解自己似的,這話一套一套的,像是在介紹自家人。陪著笑臉道:“艾公子,謬讚了!”
雅間內,又是一片寂靜,就這樣,四人坐在桌前,眼中含笑,讓思緒在腦中蕩漾,讓時間滴答滴答的流走。
許久,鈺舒忍不住先開口,道:“大家是沒有話說了嗎?好安靜啊!”嶽琴拿起錦帕輕輕的觸碰自己的嘴角,笑著道:“陳舒果真是性情豁達,我瞧是你憋的太久。”她側臉看著鈺舒,又道:“你在家中,定是長輩們的寵兒!”
鈺舒含羞微微點頭道:“家中親人確實寵我。”
‘咚咚咚……’忽然傳來的叩門聲,打斷雅間內正在說笑的四人。門外一男俯身,低聲的道:“公子,該回府了!”載湉聽出是小寧子的聲音,側臉對著門外道:“知道了,你先去外麵候著,我即刻便回。”小寧子聞聲下樓,走向櫃台,放了一錠金子在台上,對站在櫃台裏麵的小二道:“聚雅間的。”小二笑著點頭收下。
楊路正看了一眼窗外道:“我瞧天色也不早了,二位是該回府了。”起身,又道:“楊某便不留二位,若是有空還請再來!”
載湉起身,道:“今日叨擾了,多謝二位,我們告辭了!”鈺舒扶著嶽琴的手臂道:“嶽姐姐,有空我還來你這夢莊,姐姐可別煩我!”嶽琴拍了一下她的手,憐愛的道:“妹妹盡管來,姐姐歡迎的很。”四人邊說邊笑走下樓去。
小寧子拿著披風,守在門口,等著皇上。
太陽幾近夕陽,溫度驟降,北風呼嘯,剛出門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小寧子隨手將手中的披風搭在載湉身上,載湉卻將披風拿下,搭在鈺舒身上,替她係上,掖了掖披風。看著舒爾,有些無奈的抿嘴笑了笑。
兩人肩並肩,放慢腳步,馬車停在兩人十步之遙處。似乎誰也不願,先開口說話,害怕打破這種寧靜;似乎誰也不願先走上馬車,害怕離別後,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相聚總是短暫,分別卻是長久。載湉意味深長的看著鈺舒,今日短暫的相聚,是為了來日將你迎娶。希望離別,能使我們真摯的感情更加深厚。想對你說的很多,可是,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境地,我能給你的,隻是讓你默默的等待,請君放心,請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