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不去、無盡處
read2(); 金鑾殿,載湉恭默守靜的端坐在龍椅上,頭頂朝冠,身著龍袍。雖年幼,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英氣,仿佛是帝王生下來就該有的氣質。聽著珠簾後麵的太後與殿下大臣交談的朝政大事,他時而蹙眉,時而側目,將自己的小心思暴露無遺。
“咳……”珠簾後的慈安太後幹咳了一聲,有意提醒他。載湉微微側頭,見她身邊的章嬤嬤端過來一杯茶,小聲的說道:“太後娘娘,喝口茶潤潤。”她接過茶杯抿了一小口,又將杯子遞給了章嬤嬤。
慈安太後對皇上的好意提醒,又怎能逃過慈禧的雙眼,她看著慈安,微笑著道:“姐姐當心身子,要是不舒服便先回去。”
慈安聞言內心驚恐,臉上毫無波瀾,笑著說道:“多謝妹妹體貼關懷,姐姐身子沒事。就是這剛入秋,有些老毛病,不打緊的,還是朝堂大事重要。”慈禧微笑頷首,轉頭看向殿下大臣。緩緩地開口問道:“眾卿可還有事稟奏?”聲音聽上去雖輕聲漫語,但卻鏗鏘有力。
眾臣低眉垂眼,鴉雀無聲,靜等著兩宮太後再發話。
“臣有本啟奏!”眾人循著聲音看過去,說話之人正是人稱“鐵筆禦史”鄧承修。此人敢大膽進諫,彈劾權貴,痛陳利弊,維護國家利益。
慈禧循聲音的方向看去,原來是禦史鄧大人,看來他是又要彈劾哪位了。微微開口問道:“鄧卿有何事啟奏?”
鄧承修大步跨出人群,放下衣袖,快速的拍了兩下,略掀起長袍跪在大殿前,俯身不卑不亢的說道:“回皇上,二位太後娘娘,臣參戶部侍郎他他拉長敘與山西藩司何葆亨結親。”
眾臣聞言皆是麵麵相覷,他他拉長敘更是大驚失色,瞟了一眼跪在大殿上的鄧承修,一臉愕然!實在不明白這樁婚事何以被禦史拿到朝堂上彈劾。他看了看左右兩邊的同僚,不解,實在納悶!
“卿為何要參他二人結親?”慈安悠悠的問。
鄧承修道:“因他二人將聖祖賓天的日子定為兒女大喜之日,照例國忌連作樂都不準,更何況締結聯姻?”聲音越說越大,仿佛聲音越大道理越真似的。
長敘聞言才想起自己的次女鈺寧,前些日子定的大喜之日正巧撞上聖祖賓天的日子。頓時後悔莫及,奈何為時已晚,隻盼太後不要降罪家中族人。
慈安略微點點頭,看向他他拉長敘,問道:“他他拉長敘此事可是屬實?”
長敘連忙小跑出來,拍拍衣袖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回皇上,二位太後娘娘,確有此事。家中夫人與人說媒,定下小女與何公子的日子,卻不想衝撞了聖祖。臣有罪,請皇上和二位太後娘娘念臣多年不曾有過,免責家中兒女,臣即刻便將小女的婚期另擇他日。”
慈安略思了一會,緩緩說道:“既如此,那就另擇他日吧!大喜的日子哀家也不想多添不悅!”長敘正要謝恩,卻聽見慈禧太後開口道:“即是衝撞聖祖,此風不可長。念在你他他拉家幾代忠良,便從輕發落。即日起革去他他拉長敘戶部侍郎一職,革去何葆亨山西藩司一職。”慈禧眼中掃過一道尖銳犀利的光,讓同坐在珠簾後麵的慈安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長敘聞言立刻趴在地上磕頭謝恩,道:“謝皇上,謝二位太後娘娘!”
慈禧說道:“好了,若是無事便退朝吧!”李蓮英高聲喊道:“有本起奏,無本退朝。”
眾臣聞聲跪下齊呼:“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長敘跪在大殿上,等皇上和太後離開大殿後才緩緩起身。一個踉蹌沒起穩,差點摔倒,幸而旁邊一位同僚扶了他一把。他連忙轉身,抱拳,說道:“多謝尚書大人!”
尚書大人小聲的道:“長敘無須多禮,還是速速回家,好安排家中老小。”長敘後退一步,俯身抱拳,道:“多謝相告!”尚書抱拳還禮,兩人一起走出大殿。
長敘匆忙趕回家中,將自己被罷官的事,告訴家中老小。並著手安排一家老小的去向,生怕慈禧太後反悔降罪,連累了家中親人。“老爺,這要如何是好,鈺寧的婚事不會就此作罷吧?”他他拉夫人擔憂的問。
長敘道:“夫人放心,太後娘娘隻是說大喜之日衝撞了聖祖,再另擇他日便可。不過,還是越快越好!”夫人點頭道:“唉,我這就去找人重新擇個良辰吉日。”說著便走出正廳,一麵走一麵叫著身邊的嬤嬤去請媒婆。
奕氏見長敘蹙眉走進書房,便跟了過去。看他取出筆墨紙硯,便問道:“老爺,你打算做什麽?”長敘看著她,歎了一口氣,說道:“靜兒,舒爾恐怕不能留在京了。我想將她與小雅送去廣州兄長家暫避,等此事風平浪靜再將她二人接回。”奕氏未說話,微微點了點頭,站在桌邊輕輕的幫他研墨。長敘見她不說話,想她許是舍不得孩子,便問:“靜兒是否舍不得舒爾?”
奕氏低著頭,笑了笑,說道:“是的,但是妾身希望她能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最好等定了親再回來!”
長敘笑著說道:“靜兒果真與眾不同!想當年夫人給鈺蘭說親,還說鈺蘭沒福氣,進不了宮,當不了貴人,甚是惋惜!”
奕氏笑了笑道:“妾隻希望她平安順遂,進宮當貴人哪是她敢高攀的!”
長敘道:“怎麽不能高攀!我的女兒個個都是極品。我瞧舒爾,雖才五歲,卻聰明伶俐模樣俊俏,長大了都是一頂一的好。”奕氏抿嘴一笑,聽自己的夫君誇自己的孩子,格外悅耳!
長敘低頭寫信,放低了聲音說道:“靜兒的心思我豈不知,隻是送去廣州怕也隻是一時之舉啊!”奕氏微微頷首,默默的站在夫君身邊替他研墨。
長敘當即給兄長修書一封,將自己被罷官的事,告知他,托他暫且照顧自己的兩個幼女,等到此事風平浪靜再將她們接回。又給親家何葆亨修書一封,告知他太後震怒,婚期恐有變故,家中夫人已命媒婆另擇吉日,希望早日完婚以免夜長夢多。他快速寫好信,叫來名位小廝,讓他們快馬加鞭分別送往廣州和山西。
那日,誌淩和奕氏站在馬車外,看著馬車裏即刻便要南下的鈺舒。誌淩緊緊的攥著鈺舒的手,喃喃的道:“五妹,要是想哥哥了,記得給哥哥寫信!”鈺舒點點頭,看著他。見他兩眼汪汪,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怕自己一開口,便要惹哭他,隻能靜靜的看著他。
奕氏撫摸鈺舒的臉,笑著道:“舒爾到大伯家,定要聽伯母的話,知道嗎?”鈺舒點點頭,看著她。四年多了,她對自己事無巨細,無微不至。看著她站在馬車旁凝望自己,心裏一陣一陣發酸。在這個時空裏,她和三哥便是真心真意待自己的人。
小廝走過來對奕氏說馬車該走了,誌淩卻拉著鈺舒的手不放。馬車緩緩走起,鈺舒再也控製不住淚水,大聲的哭起來,趴在窗口喊道:“額娘!三哥!你們一定要保重,等我回來!”鈺舒的哭聲讓奕氏心裏揪著痛,讓誌淩內心翻江倒海。
他忍不住追在馬車後麵,哭喊道:“妹妹,我等你回來!”鈺舒不停的對他揮手,他見馬車消失在街口,便停下腳步。過了半晌,奕氏走過來將他攬入懷裏,道:“有福嬤嬤陪著舒爾去廣州,誌淩你就放心吧!”誌淩微微點了點頭,母子二人攜手走回府中。
數月才到廣州伯父家,剛見過嬸嬸們,家中的女眷便像在動物園看猴子戲似的,圍在鈺舒和鈺雅的身邊。
“姐姐長得好看。”
“妹妹好看些。”
“姐姐雅靜。”
“妹妹機靈。”
幾位你一言我一句,打量著她們。鈺舒仰頭看著她們,她們一點兒也不似家中的額娘姨娘端莊嫻靜,就這樣堂而皇之點評自己和四姐,實在有些荒謬!
“哈哈哈……聽說我那兩個可人的侄女到了是嗎?”聞聲好似一位粗壯大漢走了進來。夫人和姨娘們見到他,對他福了福身,道:“將軍!”
福嬤嬤也對他福了福身,複又拉著兩位小姐,俯身對她們道:“這是你們的伯父,快去向他行禮。”鈺舒轉身看向他,和阿瑪長得頗像,性子較阿瑪更粗獷些。
兩人對他福了福身,道:“見過伯父!”鈺舒甜甜的小奶音逗得他開心的合不攏嘴。他定眼看著兩位小姑娘,抱起鈺舒,笑著道:“我這兄弟竟有這麽好看的閨女。”蹲下身子,和藹可親的看著鈺雅,問:“你是姐姐小雅,這是舒爾對嗎?”小雅點點頭,喃喃的道:“是的,伯父!”
鈺舒被他抱著,覺得渾身不舒服,看著他問:“伯父,我們可以去玩嗎?”未等長善開口,夫人先開口道:“爺,您忙了一天也累了,讓孩子們去玩吧!”
他放下舒爾,微笑說道:“好,去玩吧!”
夫人又道:“長敘將她們送來廣州,是因為此次他被罷官的事,怕牽連她們。但妾身認為等此事風平浪靜,便設法送她們回京。如今皇上年幼,太後娘娘未提及選秀之事。若要等到她們適婚年紀再回京,恐錯過後位人選。”她擔憂是八旗子弟誰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給皇上,為皇家開枝散葉,好光宗耀祖。
長善聽著她的話,沉思了一會,道:“我隻盼她們將來能夠嫁個良人,平安過完此生。”夫人有些不解,看著他,略張了張嘴。欲想接著往下說,見他起身走開,便把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