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等候

  程簡心情頗佳,在七星岩用完早膳之後,前往皞白派的何苦庫裏查閱書籍,等到晌午時,慕寒飛音傳信給他,他才緩步走了出來。


  何苦庫隻能皞白派長老以上級別才能進,慕寒站在門口等著程簡出來,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才輕聲道:“跑去七星岩沒找到你,原來你在這兒,可是有找到什麽線索嗎?”


  慕寒心想,紫空派何苦庫裏麵有許多關於惡靈符訣的**書籍,程簡如今被上古寶物的邪性所困,也許這些藏書能夠有什麽啟發。


  程簡搖了搖頭,腳步輕快地往下走。


  慕寒奇怪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昨日見到你的時候,還是死氣沉沉,行將就木,怎麽今天這麽高興?難不成是回光返照,馬上走火入魔了,索性放任自己?”


  “難得我今天高興,你也說點吉利話來聽聽。”程簡掃了他一眼。


  慕寒正欲再追問,眼尖看到了一人從遠處走了過來,立馬閉上嘴,有些戒備地看著來人。


  “程長老,慕師弟。”石一舟笑得和煦春風,就像是毫無芥蒂地閑聊,“二位是要去要午飯嗎?今日食堂師父做了拿手好菜醬大鵝,味道甚好,去晚了就沒有了。”


  程簡淡淡看著石一舟,他成為長老之後雖說是有仇必報,但是石一舟就像是一個滑不溜秋的泥鰍,在他得勢之後立馬轉變了態度,對他殷勤關懷,似乎那從前拿著戒尺抽走他靈流,咒罵他是賤種的往事從未發生過。


  而且石一舟是景年風的親傳弟子,程簡不看僧麵看佛麵,石一舟若是夾著尾巴做人,一輩子帶著他偽善的麵具,他也不會拿石一舟開刀。


  慕寒因為在剛入紫空派門下時,沉迷煉製之術,對於門派中的人情世故不大上心,也沒少吃石一舟這笑麵虎的虧,到現在看到石一舟都還是有些抵觸。


  石一舟這攀談的話說出口後,在場兩人都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他臉上笑容不減,對程簡拱了拱手,準備往何苦庫裏走。


  “石師兄,這不是長老以上的人才能進入何苦庫嗎?你怎麽往裏走了?”慕寒喊住了他。


  石一舟似乎早有準備,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掌門令牌來,“這些日子程長老不在,這皞白派的事務堆起來都要沒過脖子了。我也稍微幫忙掌門分擔一些事物,前些日子永鳳村出了一個邪祟,像是被人施了類似禁術的惡靈訣,掌門眼下忙不開,便讓我來查看一二。”


  這話說得十分巧妙,一方麵諷刺程簡玩忽職守,另一方麵體現自己也得到了景年風的信任,能夠自由出入何苦庫。


  “那有勞石師兄了。”程簡麵無表情的說道。


  “不敢當,都是為了皞白派。”石一舟笑道,隨後目送程簡二人離開之後,眼神慢慢變得陰戾,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慕寒跟在程簡的身旁,感覺有人在後麵放冷箭,沒來由後脊起了一道雞皮疙瘩,“那石一舟假惺惺的,讓人看得十分難受。”


  程簡看著慕寒手肘彎到身後開始撓背,不以為意道:“以後不看他便是了。”


  “不成啊,他最近好像得寵了許多,你看掌門連這麽重要的令牌都給了他,隻怕以後他也要當長老了。”慕寒歎了口氣,“前幾年還能看到石一舟竄說排擠別人的小人樣,我也是那時候看清了他的真麵目。這些年他的城府愈發深了,八麵玲瓏的,連掌門都被他騙過去了。”


  程簡並沒有慕寒這麽杞人憂天,石一舟靈根資質平庸,在紫空派中即便是當上了長老,也掀不起大風大浪。


  “對了,你知道我們門派中有什麽修煉根基的藥品嗎?”程簡轉開了話題。


  “修煉根基?”慕寒疑惑道,“築丹香?”


  “除去築丹香呢?”


  慕寒雙目放空,仰著腦袋想了想,“除去築丹香之外,我還真想不起來了。”隨後嘖了一聲,“你這問題不該問我啊,你問問天靈門阿三小姐不是更快?他們天靈門的藥就沒有差的。”


  “一早就飛靈傳信給慧爾了,但怕來不及。”程簡溫聲道,畢竟莫蘭現在來無影去無蹤,萬一今晚再來七星岩,他兩手空空,那就是被羽止習比下去了。


  慕寒看著他神情鮮少的溫和,似乎還能看出一些關乎情愛的苗頭來,嘖嘖稱奇,“是哪個姑娘讓我們的程長老這麽上心?”隨即很是不公地歎道,“程長老,你身邊的鶯鶯燕燕那麽多,怎麽還是有閑情看上別的姑娘呢。”


  程簡揚手拍了拍他的背,“少胡說。”


  慕寒一個踉蹌,往前走了幾步,繼續不怕死地說道:“哪裏是胡說了。遠的就不說了,近的就有個任姑娘,天天緊巴巴地盯著你。我剛才去七星岩找你的時候,正巧碰到她也去找你了。”


  “語嫣來找我了?”程簡眉頭微蹙。


  “對啊。她站在你木屋門口,又是苦著一張臉,未語先流淚,我這幾天真是被她纏怕了,趕緊跑了。”慕寒心有餘悸的說道。隨後想了想,同情地看了程簡一眼,“這世間還是煉製武器來得有趣許多。”


  程簡遣了慕寒去紫空派初級弟子那搜刮築基丹藥後,回到七星岩後看到任語嫣仍是站在木屋結界外等他。


  任語嫣見了他之後,急急切切地迎了上來,“程師兄,你怎麽回了七星岩也不和語嫣說一聲。你看你的臉色這麽差,我要是知道你回來了,也好燉碗補氣補血的藥湯來。”


  程簡身子微微向旁側開,避開了任語嫣靠近的手掌,“派中食堂自有準備,無需操心。”


  任語嫣手指一僵,木木地收回了手,緊緊地捏著自己手中的絲帕,委屈道:“語嫣也是關心師兄你。”然後小心抬眸看著他的臉色,“師兄,那日我去錦至莊時,你正在養息入定,我也沒有多打擾你。這幾天,你休息得怎麽樣?一切都還好吧?”


  任語嫣眼神有些迫切,傳信給竇家二兄弟,告訴他們可以用程簡娘牌位,使出調虎離山之計的人是她。她料定了竇家二兄弟剛剛被程簡如同喪家之犬般趕走,心裏肯定帶著對程簡的恨,能夠抓到他的弱點把柄,肯定會使用這個計策。


  她雖然不知道程簡的身體到底受了多大損傷,但是對付竇家二人應該是綽綽有餘。她也不想傷害程簡,隻想要程簡離開錦至莊,發現中計後再從逐月竇氏再趕回來的時間差,能夠讓竇家二兄弟破壞安魂燈,讓幻境崩塌就可以了。


  這是一盤險招,竇家二兄弟的行為也不再她控製下,但是她不得不用。


  她隻要想起程簡用自己的靈流養著莫蘭的魂體,她就恨不得能夠撕爛莫蘭的魂魄。


  若非怕露出馬腳,她更想飛到錦至莊,親自看著莫蘭魂飛魄散的模樣。


  程簡說了一聲還行,繼而往木屋內走。


  任語嫣緊跟在程簡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觀察程簡的舉動,見他動作自如,似乎並未壓製內心情緒。


  莫蘭到底有沒有魂飛魄散?

  任語嫣輕輕咬著下唇,不讓自己這個疑惑脫口而出。隻怕竇家那倆兄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錯過了這麽絕佳的機會。


  程簡走到木屋門口後站定,轉過頭看著任語嫣,“語嫣,你剛剛衝破金丹修為,眼下還是多放些心思在鞏固修為上。我這些日子會比較忙,你也不必來七星岩找我。”


  任語嫣愣了一下,被程簡這麽明確的下達逐客令,還是頭一遭,她眼眶瞬間泛紅,“師兄,你是嫌棄語嫣煩麽?語嫣一定會好好修煉的,但是師兄你現在臉色這麽差,我還是想多花些時間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這都不行嗎?”


  任語嫣聲音軟軟糯糯,神情楚楚可憐,她恰到好處的揚起眸,露出她精致小巧的鼻尖和紅潤飽滿的嘴唇,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相貌出眾,也慢慢掌握了這一武器,斬獲了不少紫空派弟子的心,讓她行事多有便利。


  隻可惜程簡鐵石心腸,居然無視她,再次婉拒之後將木屋門關上,留下任語嫣又急又怨的站在門口跺腳。


  臨近夜深,窮奇牙邪氣在體內開始異常狂躁,猶如萬蟻撕咬著程簡的靈脈,這本是程簡最難熬的夜晚,但是眼下有了新的期盼,他竟也覺得窮奇牙邪氣溫和了許多。


  他站在木屋窗下,仰頭看著皎潔明月,已是進了亥時,但是程簡睡意全無,他也不想睡,他想等著莫蘭,她說會來。


  程簡給身上布了幾個鎮靈訣,雖然無濟於補,但是聊勝於無。隨後他拿起了一個藥瓶,裏麵是築基藥膏,但是他附上了心經,這是他早上在何苦庫中翻閱靈書找到的,尚可一試。


  程簡麵部神情溫柔而放鬆,似乎能夠想到莫蘭待會出現後,她看到這築基藥瓶的驚喜。


  可是,這一夜等到了天明,莫蘭都沒有出現。


  第二夜,程簡想起莫蘭喜歡喝紫空派的崖花釀,便準備了幾壺,用小火慢慢溫熱,酒香味醇。


  第三夜,程簡點亮滿室燭火,拿著一本修真史看,而眼神卻總是飄向木屋外。


  第四夜,莫蘭還是沒有出現。程簡甚至在想,他要不要去飛音傳信給皞白派,甚至親自去上邽山找莫蘭,她是不是身體還未恢複,還是出了狀況?

  程簡從最開始的期盼到中途的焦躁自我懷疑,最後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甚至有些懷疑那晚出現的莫蘭隻是他的南柯一夢,莫蘭從未出現,美好光明從未屬於過他,他隻能在黑暗中廝殺。


  體內的窮奇牙邪性似乎也能感受到宿主的萎靡,慢慢占了上風。


  程簡覺得胸口鬱結發悶,盤腿入定養息,他慢慢運氣,更是覺得自己的靈脈像是山穀溝壑,千瘡百孔,體內的靈流恢複後無法集結,轉瞬稀薄。猛地猶如一道重拳,用力捶在程簡胸口。


  頓時一股腥甜湧上喉間,他嘴角湧出一道黑血,意識開始有些模糊。


  就當他快昏迷的瞬間,似乎聽到了一道日思夜盼的聲音,帶著驚慌和痛惜。


  程簡用力睜開眼眸,模糊之間看著莫蘭朝自己奔來,他嘴角微微揚起弧度。


  不是南柯一夢。


  終於,他等到了莫蘭。


  “程簡!”莫蘭剛進木屋就看到程簡倒頭往地上栽,趕緊飛奔過去,攬住他的肩膀,不讓這未來的修真界霸主摔一個狗吃屎。


  程簡腦袋無力地靠在莫蘭的肩膀上,嘴裏還輕聲地喊著她的名字。


  “我來了。”莫蘭將他小心地扶在床上躺好,看著他臉上血跡縱橫,掏出巾帕來擦拭,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程簡嘴角仍在滲出黑血。


  莫蘭心頭一緊,伸出食指探著程簡的靈脈,麵色慢慢肅然,窮奇真是食肉吞骨的上古凶獸,幾天未見程簡,他的靈脈已經從一盤散沙變成了冰川溝壑。


  也是程簡心性堅定,現在還沒有被窮奇牙反客為主,控製意識,不然她現在看到的就是程簡走火入魔的模樣了。


  莫蘭像是心中揣著一塊巨石,半蹲在床榻旁,看著緊蹙眉頭,雙目緊閉的程簡,歎了口氣,想要起身。


  而她的手卻是被床上人一把抓住,低低沉沉地問道:“你又要走了嗎?”


  莫蘭轉頭看向程簡,見他眸中帶著悲傷,甚至有些卑微的祈求神色,而這眼神卻尖利的像一把利劍劈開了她心中的巨石,砸的她體無完膚,生疼生疼。


  “我沒走,隻是你嘴角血跡太多了,我去找塊濕毛巾來,幫你擦幹淨些。”莫蘭鼻頭有些酸,輕聲說道。


  程簡看著莫蘭,似乎想要確定她話中真假,過了片刻之後,才鬆開她的手。


  莫蘭從木屋外打了一盆清水進來,看著程簡眸子盯著她,她走到哪兒,眼神便跟在哪兒。


  “程簡,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莫蘭將巾帕浸濕之後再擰幹,輕柔地擦拭著他嘴角血跡,“一直看著我幹什麽,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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