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因愛生癡 三
錢恣意將那赤龍血喂柔嘉公主與寶哥兒喝了,對楊慎行道:“楊官人此刻雖傷心,倒也該想一想,如何對府上眾人交代。”
楊慎行拭了拭淚,向四人抱拳道:“四位雖不願顯露身份,但某多嘴問一句,足下可是元氏一行?”
無名道:“官人既瞧出來了,我們也不必隱瞞。我們一行師兄妹四人,正躲避仇家,是以喬裝出行。至於此間之事,我等自會守口如瓶,官人放心。”
楊慎行抱拳道:“某並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再三救了寶兒性命,如今還有位小娘子身負重傷,我心下實在感激,不知該如何報答。”
無名托起楊慎行的手道:“習武之人,行俠仗義乃是分內之事,楊官人不必放在心上。隻是如何交代韓小娘之死,楊官人是否已有了計較?”
楊慎行想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便裝作府內進了賊人,清……韓小娘被那賊人驚醒,不幸遇害罷。”
楊慎行將韓氏屍體抱起,輕輕放在花廳中,韓氏麵容沉靜,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楊慎行想再握一握她的手,但終是沒有再逾矩,隻是在她手上落下一滴淚去。
如此說了之後,幾人便有了計較,錢恣意扶了柔嘉公主回園子內養傷,無名安置了寶哥兒,一心則助楊慎行偽裝賊人行跡。
待一心、無名、楊慎行堪堪將事做完,天也漸漸亮了起來,那紫色香霧漸漸淡了下去,楊慎行指著那霧道:“這是‘夜眠’,中了此蠱之人會一夜好睡,待陽光照下來,這蠱蟲便死了,人也就會醒了,我該帶著青蘿走了。待我……待我送走了她,還勞煩俠士將她送回去……”
無名道:“這是自然的,我應承了繞娘子的。”
雙方拜別,無名與一心回了那園子,見錢恣意與柔嘉公主房中仍有燭光,敲了敲門,錢恣意將門開了,請他二人進去。隻見柔嘉公主躺在床上,麵上仍舊十分蒼白,無名歎了口氣道:“現下她受了傷,還需靜養幾日。若是盧員外夫婦又要教她去瞧寶哥兒的病,可就有幾分麻煩了。”
錢恣意低頭想了想,說道:“既然公主扮作元大娘子時易了容,我應當也可以替她的,隻是我不會看病,還需得想個辦法混過去。”
“寶哥兒如今飲了那赤龍血,身體必然無礙了,你隻需要假作看症之態便可。”無名說著便瞧著錢恣意笑了,又道:“錢小娘子如今不急著離了我們了?”
錢恣意見無名又來調戲,轉過臉去道:“待公主身體好些了,我們便就此拜別罷,還請你不要食言了。”
無名見錢恣意如此,笑著過來抱拳道:“是我輕浮了,多謝錢小娘子相助。還煩請你這幾日看顧李玉茗了,若是她有什麽不妥,你過來叫我們便是了。”
錢恣意雖不轉頭過來看無名,到底點了點頭,一心在後說道:“我教你如何帶那麵具罷,你待會兒將公主扮作元大郎,省得盧府派人過來問安時亂了手腳。”
一夜打鬥後,眾人亦是困倦不堪,待完了首尾後,三人亦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過了巳時,盧府內便出來陣陣哭聲,呼喊聲,不多時便有下人過來園子內問安,無名與一心出來應了,問及何事,那幾個小廝都麵帶悲戚,領頭的答道:“昨夜府裏進了賊,韓小娘沒了。阿郎與大娘子教我們來看看,園子裏是否安好。”
無名哎喲了一聲,急道:“我去瞧瞧我家阿郎與大娘子。”然後便去一旁叫門,過了一會兒,隻聽錢恣意模仿著柔嘉公主的聲音說道:“怎麽了?阿郎還睡著呢。”
無名演著仿佛一塊心中大石落地般對那幾個小廝說道:“你去回了,這裏一切都還安好,請員外與夫人節哀。”
盧府的下人見這裏安好便回去複命了。韓氏停棺七日,擇了第三日做水陸道場,寶哥兒大病初愈,又逢此事,心痛大悲,在靈前暈了過去。無名一行寄住此處,自然也去祭奠。
到了靈前,隻見楊慎行也在那裏,眾人祭拜韓氏後,楊慎行悄悄過來,將無名拉至少人處,說道:“吳老丈可是那日的小俠?”
無名捋了捋髭須,笑著點了點頭,楊慎行將一個包袱交予無名道:“我已將青蘿的鞭子、那裝了赤龍的銀盒與她……都放在這裏了,有勞小俠了。”
無名接過包袱,隻覺十分輕巧,不由望了望楊慎行,楊慎行會意道:“青蘿曾與我說過,他們赤龍教聖女身死後都會燒化屍身,那灰燼裏會有結出赤血珠來,這赤血珠是用來提升赤龍之力的,她應該指的這個,旁的……大約都不要緊……”
楊慎行忽的笑了,無名望著他,見他眼中透露出的那種蒼涼之意,好似有些明白了繞青蘿曾說過的那種孤獨的感覺。那種天地之間,隻茫茫然瞧不見他人,唯餘一人心碎的孤獨之感,無名竟不自覺地出聲道:“楊兄……節哀……”
楊慎行的聲音是從遠處飄來一般:“我不能許她什麽今生來世……便將她的骨灰收了……日後……也同我埋在一起罷。”
無名亦不知該如何勸解,隻默默立在一旁,楊慎行回過神來,道:“我……我還需去前頭幫忙,小俠自便。”
無名點了點頭,將那小包袱提了,從盧府往園子的路上有一個八角亭,一心三人等在那裏。此時柔嘉公主扮作了元家大郎,靠在錢恣意扮作的元家大娘子肩上,見無名提著包袱過來,好奇道:“怎麽,那楊官人給了你什麽好東西嗎?”
無名笑道:“倒真是厲害的物什,可隻怕你見了亦不會歡喜的。”
柔嘉公主好奇心更甚,伸手來拿,隻是牽動了內傷之處,咳嗽了兩聲,捂著胸口道:“怎麽?我可是為你才傷成這樣的,你給我瞧瞧嘛!”
無名將那包袱揭開一個小角,露出了一節嗜血鞭,柔嘉公主瞧了一眼便將那包袱推開,說道:“原來是那妖女的東西,我不瞧了。”
錢恣意瞧了一眼這包袱的大小,問道:“那繞娘子不是托你將她的骨灰交給百舞娘子麽?”
“赤龍教聖女屍身燒化後可結出能提升赤龍之力的赤血珠,楊官人說大約這才是要帶回去的東西,至於骨灰,他便留在身邊了……”無名想起方才楊慎行的樣子,語氣也不似先前輕快。
錢恣意聞言輕歎了口氣道:“問世間、情是何物?”
柔嘉公主道:“那妖女哪裏配得這句子?我瞧著楊慎行與韓氏才是……”
錢恣意連忙捂住柔嘉公主的嘴巴道:“這還在盧府呢,姐姐慎言!”
柔嘉公主正欲說話,一個盧府的小廝過來請安,說道:“請貴人安,門外來了一位小郎君一位與小娘子,說是貴人家裏的奴仆,不知是否請過來?”
柔嘉公主聞言眼睛一亮,倚在錢恣意身上點了點頭。無名道:“正是我家的人呢,煩請你將他們帶到園子裏頭。”
那小廝應聲去了,一行人便回了園子裏,錢恣意猶豫了一會兒,向無名問道:“怎麽?又不肯放我家去了,還請了別的幫手?”
無名瞧了錢恣意一眼,道:“錢小娘子也忒將人看矮了,既答應了你便不會反悔的。”
柔嘉公主亦說道:“這小郎君是本來要一道從武林府將你截來的朋友,不過教這小娘子絆住了,這才不得早些見你的。”
錢恣意聞言歎了口氣苦笑道:“你們幾人也真真是大膽,將我從極樂境劫走之事竟然統共隻有四人行事,偏生還有一人未來,竟也事成了。我竟不知我家是這樣來去自如的地方。”
柔嘉公主聞言笑道:“你家不是來去自如的地方,難道我家便是了?”
正說話間,盧府的小廝在外敲門,無名去應了,轉眼之間,一個著了粉色衫子的少女跑了進來,她圓圓的臉蛋上一雙杏眼,好奇地打量著錢恣意與柔嘉公主二人,待盧府的小廝退下後,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誰是錢人皇的掌珠呢?可以讓我瞧瞧你的麵相嗎?”
不待二人回應,那少女又急急忙忙地要來皆二人麵上的喬裝,後麵跟著的少年郎抬劍將她攔下,說道:“你不是答應了我,要循常理、守規矩的嗎?人家還沒應承你,你這是做什麽?”
那少女似乎很聽這少年郎的話,見他如此說了,便放下了手,退後了一步,對錢恣意及柔嘉公主行了平禮,說道:“見過錢姐姐、李姐姐,我叫卜穀兒,是卦王吳山人的關門弟子。師尊說我將他的本領都學會了,該到外頭遊曆一番,算完了九九八十一卦方可回去的。”
錢恣意見她活潑可愛,不由地想起了月影,心裏對她生出了幾分親近,說道:“我幼時,吳山人也曾教過我觀星的,我可算是妹妹的師姐了。”
“觀星?師尊說他最不擅的便是觀星了,是以教我翻閱典籍自己學呢!原來他曾教過錢姐姐觀星!枉我平日裏鞍前馬後,端茶遞水,洗衣做飯,處處盡心服侍他,他卻留了一手!師尊好生偏心!無棱哥哥,你說嘛,師尊是不是偏心!”卜穀兒聞言皺起了眉頭,口中嘰裏呱啦說出一大通話來。。
錢恣意偏過頭望了望柔嘉公主道:“我……我說錯話了?”
柔嘉公主笑著與錢恣意耳語道:“她便是這樣性子,一開了口便停不下來,我瞧她不該叫做布穀兒,應當叫做小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