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九九章 兄弟
“你是什麽想法?”
何廣問道。
“我是覺得問題不大,也有點心動!”
對何廣,他沒有掩飾的必要,低聲道:
“廣哥,你知道我的,家裏幫不了我,還要指望我……”
聽他這麽說,何廣本來都要脫口而出的斥責,也陡然收了回去。
有些一輩子順風順水的人,會幻想著苦難,覺得如果生活多點挫折,自己會更加成功。
而有的人,卻一出生就生活在苦難之中。
水玉堂的情況,比何廣還要差,基本就是全中國最差的那批人。
何廣家隻是這幾年比較倒黴,但他爸媽都是小學教師,有退休工資、醫療保險,基本保障不成問題。
而水玉堂,卻出身於西南的深山老林,上麵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當年讀個普通大學,僅僅是學費和日常開銷,都是全家人費了半條命才省出來的。
沒有經曆過貧窮的人,無法想象大山深處的落後和閉塞,仿佛是生活在上個世紀。
進大學之前,水玉堂從來沒有碰過電腦,也不知道牛奶長啥樣,甚至連坐下公交車,幾站的距離都會暈車、想吐。
這些還能掩飾,而有些水玉堂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生活習性,更讓他無地自容。
跟何廣、李敢幾個熟悉後,他曾經說過一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屈辱
剛進大學那會,他還保留著老家的習慣,不買衛生紙,直接用廢紙、報紙之類的東西擦屁股。
有一晚上,水玉堂清楚地記得,那是周五。
他又一次收起別人看完的報紙,壓到床底下,準備下次上廁所的時候用。
一個舍友當場就譏諷他要得痔瘡,不衛生,拉低了大學生的素質……
那時的他,真是羞憤欲死,差點沒從宿舍的窗戶中跳出去。
那以後,他開始竭力改變身上農村的氣息,再不願被任何人嘲笑!
改變農村的習慣容易,但要擺脫落後農村帶給他的桎梏,卻困難得多。
現在他畢業了,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看上去情況在好轉。
但實際上,他的壓力更大了:
老邁、多病的父母!
沒有謀生技能,隻能靠賣苦力賺錢的哥哥姐姐,學習無力的侄子、外甥!
房子、老婆、車子……
無數別人壓根兒就不用考慮的問題,就像一道道重重的枷鎖,死死壓在他身上,讓他喘氣都覺得艱難。
別人是人到中年,才上有老下有小,他是一畢業,就上有老下有小。
窮到一定的時候,法律、規則之類的東西,統統都得給生存讓步。
不說他,就是何廣自己,去年跌倒穀底的時候,都有不顧一切的衝動。
……
“兄弟,我知道你難,但這樣弄真的後患無窮……”
知道水玉堂的難處,但何廣還是沒法同意他的做法。
這種賺錢方案和吸毒差不多,當時是很爽,但隻要有了開頭,就再難以脫身。
不過,一個快要餓死的人,不應該被斥責偷麵包是違法,任何法理條文、道德說教,在生活的壓力下都一文不值。
一邊勸說水玉堂,何廣的腦子一邊急轉,想著怎樣才能幫水玉堂破局。
簡單的勸說一點用沒有,唯一能打消他念頭的,就是能讓他多賺點錢,放棄阿三的糖衣炮彈。
但“賺錢”兩個字說起來簡單,想做到卻難如上青天。
這世界的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被這兩個字俘虜,永遠也逃脫不了。
要是額外有發財的路子,何廣老早就自己上了,也不至於到有了一個億才轉運。
想了好久,何廣猛然心一橫,在手機上連點幾點,給水玉堂發了幾個信息。
“廣哥,你這是……”
看著何廣發來的信息,水玉堂驚訝之極。
他明白何廣的意思,卻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是‘依貝沙坦’的客戶信息,我一直在做的,每年大概有五六萬的利潤。這個單子給你,聽我一句,別跟阿三搞那些鬼東西……”
“不不不,廣哥,我不是這意思,這不行……”
聽到何廣的話,水玉堂連連擺手,臉漲得通紅。
何廣這等於是送他五六萬,而且是每年都有的五六萬。
如果水玉堂有能力,能進一步深度開發客戶,這個數值還能變得更多。
這一瞬間,他甚至有放聲大哭的衝動,上一次這麽照顧他的,還是他初中時候的哥哥了。
但水玉堂不能接受這份禮物,他是知道何廣的情況的,前幾天還找他借錢,他怎麽好意思拿何廣的單子。
“聽我說,聽我說……”
一把把他按到凳子上坐下,何廣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
“我們兄弟之間,還用得著客氣,我雖然現在不富裕,但隻是暫時的!”
要說何廣一點不心痛,那是騙人的,他自己麵臨的困難也不少,但相比水玉堂,他的那點事,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何廣有一個特點,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反反複複。
既然決定把這個單子給水玉堂,他就不會再舍不得。
重重拍了拍水玉堂的肩膀,何廣繼續說道:
“你不用擔心我,有億元錦鯉的光輝,有拾金不昧的金身,有拉加什和吉利德那些單子打底,我很快就能翻身!”
“可你還有欠賬?”
“十來萬而已,我這個月的收入就有七八萬,十來萬不是小意思!
我現在畢竟是化工一部的副經理了,”
又拍了拍水玉堂的胳膊,何廣故作大氣地說道:
“這些十萬以下的小單子,以後我都不會再做了,找個時機,統統分給你們幾個……”
從何廣把信息發給水玉堂開始,水玉堂就感動之極,聽到這話,更是感覺胸中有股氣流在湧動,眼中也不自覺地浮上了一股霧氣!
他當然知道,何廣這話隻是說說而已,有誰嫌錢多?
不說魯有求那個混蛋,其他部門的那些個領導,有誰舍得把單子分給下麵人的。
無親無故的,即使是再好的兄弟,有幾個人能坐到這點?最關鍵的是,何廣自己也才剛剛緩過氣來。
看著手機上的幾行信息,水玉堂一時覺得手機沉重的有些拿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