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心如冰塊//

  適才在長廊那裏,蓯蓉不明白為何曲瑤聽見舒淺鈺不冷不淡的說了幾句話後,曲瑤會臉色大變,麵色慘白,嘴唇哆嗦,不過,舒淺鈺和曲瑤對話的重點之處被蓯蓉聽見了。


  蓯蓉不悅地皺眉,心中有說不出的驚訝和怒火,縱然蓯蓉火冒三丈,卻隻能將火氣往回憋。


  沈昭熙聽了蓯蓉稟報後,嘴唇緊繃,眸色又沉又冰。


  昨晚他從小竹林回營帳時,看見蓯蓉正在換被套、褥子和枕套,蓯蓉說是舒淺鈺吩咐她換的,當時他心存疑惑,如今聽見蓯蓉一說,瞬間豁然開朗。


  他不知道舒淺鈺的心裏對他和曲瑤究竟持什麽態度,舒淺鈺心裏有氣是肯定的。


  他知道,他的妻子鐵定被那隻耳環給氣壞了。


  依著舒淺鈺的性子,應當會來他麵前大鬧一番才是,然而,舒淺鈺在他麵前變現得太平靜了,平靜得可怕,也令他感到有點小心塞。


  妻子為何不怒氣衝衝地跑到他跟前來質問他?


  在他看來,在乎才會發火、會吵鬧,不在乎才會無所謂,淡然處之。


  沈昭熙的嘴唇抿成一條線,走著走著,忽而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明辰表哥……”聲音嬌軟。


  沈昭熙知道,這是曲瑤的聲音,他不予理會,置若罔聞,腳下未停。


  沈昭熙走了三步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他頓住腳步。


  曲瑤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此時他是什麽神色,卻能聽見他寡淡漠然的嗓音。


  “兩回了,下一回,我不會再容忍。”


  “什麽?”曲瑤疑惑。


  沈昭熙的聲音淡漠疏遠,“昨晚小竹林攔截一回,耳環陰謀又一回。至此,倘若還有下一回,別怪我不講表親的情麵。”


  話音一落,沈昭熙邁步離去。


  曲瑤立在那裏,怔滯良久後,悲從中來,幾欲落下淚來,她慌亂跑回自己的營帳,蒙頭痛哭。


  從幼年時伊始,他眉目間淡淡的笑容很溫和,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有如白月光。


  如今時過境遷,青梅還不如一個後來居上的舒淺鈺。


  她離那個翩翩少年郎越來越遠,他逐漸淡出她的世界。


  ********

  世間百千事,萬般不由人,恩怨糾葛無休止。


  這一天,陵光丘獵場內,祥王遭刺殺事件還未水落石出。


  沈昭熙對此事絲毫不在乎,因為他知道,那是大哥和六弟之間的糾葛紛爭,他可以做到置之不理。


  也是在這一天,沈昭熙因耳環算計事件而心驚。


  妻子知道後,在他麵前可以無動於衷,但他知道後,卻沒辦法置若罔聞。


  沈昭熙回到營帳時,明霞公主也在,彼時,舒淺鈺正在和明霞公主聊天。


  明明昨晚她受了氣,心裏如火焚燒,肯定委屈極了,然,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在他麵前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可真是“從容淡定”。


  “明霞,你先回去,我有話要和你嫂子說。”沈昭熙麵無表情,他的語氣也不顯喜怒。


  “是。”明霞公主諾諾應聲,狐疑地看掃了眼哥哥和嫂子後才出去。


  沈昭熙帶著舒淺鈺來獵場,本意是想讓她能開心,然,世事無常難料,沈昭熙也沒有想到,舒淺鈺來這裏會經曆這些令她煩心的事情。


  沈昭熙站在原地,不遠不近地凝著舒淺鈺,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


  縱然當初他母妃和姨母有意撮合他和曲瑤,後來世人皆知他的身子不好,姨母便絕口不再提及這樁婚事。


  其實,他從來都無心那門婚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母妃在操心,這件事情說出來,她未必會想聽。


  昨晚曲瑤故意用耳環算計,她心裏感到難受,完全可以和他說,他們是夫妻,餘生都要在一起,有什麽事情可以告訴對方。


  沈昭熙糾結躊躇了許久都不曾說話,他心中有萬語千言,卻哽在喉嚨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營帳內落針有聲,寂然一片。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反而是舒淺鈺。


  “不是有話要同我說嗎,為何一直站著不說話?”舒淺鈺不解的問他,微不可見地蹙了下黛眉。


  “阿鈺……”沈昭熙邁著步子近前,湊近她,在她麵前停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旁。


  舒淺鈺攏了攏眉心,真心覺得此時的他婆婆媽媽|的,不太像他平時的作風。


  沈昭熙的指腹落在她的眉心,輕輕觸|撫,柔聲問她,“昨天夜晚,你看見了那隻耳環,為何不同我提及?”


  舒淺鈺瞬間想起昨晚的事情,心裏不是很舒服,也很不高興,不過她麵上古井無波。


  這件事情應當是蓯蓉告訴他,也隻有蓯蓉會和他提及這些事。


  舒淺鈺悠悠的隨口問道,“若我真向宣王爺提及了,得知此事,宣王爺當如何?”


  她的神色那麽疏離,又那麽漫不經心,仿佛事不關己,這種置身事外的態度不免令他蹙眉,言語之中還帶著譏誚和憤懣。


  沈昭熙溫聲說,“我和曲瑤隻是表親,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已然是過眼煙雲。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親近的人,遇到事情,我定然會向著你。”


  舒淺鈺的神色微變,認真地打量著他的雙眸,他深邃純潔的雙眼裏倒映出一個她——一個內心驚訝又惶然的她。


  舒淺鈺垂眸,錯開目光。


  他會說這番話,令她覺得不期然而然,她無法辨別他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當局者迷”。


  他說,他和曲瑤之間的事情已然是過眼煙雲。


  她忽然想起昨晚他和曲瑤在小竹林中的場景……真的成了過眼煙雲麽?


  舒淺鈺的胃又開始有點不舒服了,但她麵上無異。


  沈昭熙見妻子的麵色沒什麽波動,漫不經心的樣子,瞬間感覺自己的話說與不說並無二異。


  他感覺有時候她離自己很近,有時候她又離自己很遠,特別是他生辰那日過後,他能隱隱感覺到,她離自己更遠了。


  沈昭熙知道,她是一個自力的人,即便現下她的生命裏沒有爹爹、哥哥和丈夫的存在,餘生的路,她也能堅強地獨自走下去。


  於她而言,有或者沒有丈夫,其實無關緊要。


  ——無關緊要。


  思及此,沈昭熙覺得自己的心隱隱作痛,心底也覺得寒冷。


  他清楚的知道,從她重回火涇城開始,他注定會栽在她的身上。


  沈昭熙的一隻手忽然放在她的後腦,微微低頭,用薄唇輕輕地摩挲她的唇瓣,軟言軟語的問她,“你的心是不是用冰塊做的?嗯?”


  舒淺鈺不搭話,有些問題不是一定要回答不可。


  舒淺鈺臉頰微熱,麵露不悅,“別鬧。”


  說罷,她別過頭,不允許他鬧自己。


  沈昭熙強勢地掰過她的臉,側頭攫住她的唇,動作霸道。


  呼吸交匯間,他的氣息越來越急促,她卻開始抗拒。


  舒淺鈺是真的不舒服,黛眉深鎖,在他的懷裏掙紮,咬了下他的舌。


  沈昭熙吃痛,不得不放開她,還沒放應過來的時候,她狠狠地推開他,動作急切,慌忙奔出營帳,步伐淩亂。


  不消片晌,外麵傳來嘔吐的聲音。


  沈昭熙眸色凝重,去倒了一杯水,隨即拿著水走出營帳。


  妻子正在彎腰嘔吐,他的心裏眼裏滿是疼惜,輕撫她的背時,不忘吩咐人速去傳太醫過來。


  適才舒淺鈺的胃裏翻湧得厲害,從營帳內匆匆跑出來,才跑了三五步,便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出來。


  舒淺鈺這一吐,心底也生出了莫大的火氣,她趁自己停止嘔吐的當兒,伸手推開沈昭熙。


  “滾!”


  聽她說話的語氣,明顯是生氣了,而且憤怒至極。


  以前無論是在火涇城,還是在柳州浮圖城,她從小就備受寵愛,所以她也是個有小性子的人。


  沈昭熙能感受到,這個“滾”字帶上了她的脾氣,她平時溫和的性子已然不複存在,隻短短一個字便宣泄出心中的慍怒。


  她願意衝他發火,願意發泄,於他而言,這是好事,但此情此景,他的心情是難言的壓抑,沒有順從她離去,因為妻子才剛怒斥完,又是一陣嘔吐。


  “都怪我不好。”沈昭熙從懷中取出一條手絹,伸手給她擦嘴。


  “我不要你管!”舒淺鈺拍掉他伸過來的手,回身,兀自從懷裏取出一條手絹後,蹲在地上擦嘴。


  這種時候,沈昭熙哪能對她不管不顧,他轉至她的麵前,蹲下,好聲好氣的說,“先用些水漱口。”


  舒淺鈺不置可否,怒斥道,“我說了,我不要你管!”


  舒淺鈺火大,鐵青著臉,胸膛起伏。


  “別氣,別氣,都是我的錯。”沈昭熙不管自己錯沒錯,認錯就對了,因為妻子難受的模樣令他心底生疼。


  舒淺鈺垂首斂眸,看著地上的黃土,眸色濕潤,視線漸漸模糊。


  ——我當初就不該救你!

  她這樣的想法純屬是孩子氣,若真回到他命懸一線的時候,她還是會選擇救他。


  沈昭熙見她落下淚珠,她的淚水刺得他心尖一陣銳疼,他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說,“全都怪我,我錯了,娘子,你別哭,好不好?”


  他總是這樣,溫潤謙讓,謙謙君子,溫柔體貼的嗬護她,幾乎事事都順從她,她不開心的時候總是哄著她,把她捧在手心,宛如珍貴的掌上明月珠。


  可這一回,舒淺鈺並不受用,在他懷裏掙紮著要出來。


  沈昭熙卻不願放開,不停地向她賠罪認錯,自家媳婦還是要哄的。


  舒淺鈺上氣不接下氣,忿忿地道,“再不放開,我吐你身上了!”


  沈昭熙怔了怔,旋即放開她,“好好好,放開了,你吐,你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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