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落葉無聲
第七十章落葉無聲
幾個人在半山的亭子裏聊了許久，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陳慶恩突然開口說道，“可惜，如此美景沒有美酒美味。”
小田突然拍拍腦袋，“是我給忘了，登高怎麽能不給少爺帶酒呢。”
看來還是個會玩的文藝青年，徐柳暗想，這會卻不能給他變出美酒美食來了，隻能貪這一股山風吹拂，靜心涼體。
下山的時候，大家特意繞道了羅山下套的地方，其實沒抱什麽希望，但總要去看上一眼才肯死心。哪知道剛走近就聽見羅山一陣驚呼聲，“哇，真的套著了，有一隻山雞，還有一隻兔子。”
大家立刻加快步子，果然看見四五個套子中有兩個套中了獵物，這裏的動物都賊精賊精的，想要套住並不簡單，但是這次能一次性套著兩隻實屬不簡單了，不怪羅山這麽興奮。
羅山從套子裏將兩隻野物給拿出來，已經死透了，徐柳看著野雞兔子，突然生了個主意，抬頭對羅山道，“山哥兒，這兩隻野物賣我怎麽樣？我給你們露一手，做個叫花雞叫花兔嚐嚐。”
“提什麽賣不賣，你要就把東西拿去就是了。”羅婷婷大氣的說道，“不過，這叫花雞和兔是什麽東西？”
“可不行，這是山哥兒的抓的，山哥兒你開個價？”徐柳不理羅婷婷。
“嗯，不要錢了，就當我跟辰哥兒讀書的拜師費了。”羅山倒是大氣。
徐柳被他這樣子逗樂了，“好，那這樣，回頭我給你送點紙，成不？”
羅山點點頭，小孩子家家還挺像個大人。
羅婷婷還在問什麽是叫花雞，徐柳賣了個關子，沒給說，到了山腳下，讓小田跑回家去拿刀和鹽，又將蘑菇洗幹淨了，將蘑菇塞在雞的肚子裏，包上一層樹葉子，然後裹上一層泥，找了塊合適的地方挖坑埋了下去，又指揮羅山了辰哥兒把火給升起來。
“你們兩個在外麵可不能隨意玩火啊。”徐柳怕自己帶了壞透，兩孩子在外麵玩火，那可鬧不得的。
“柳姐你就放心吧，我爹沒少跟我說不能在野外自個玩火呢，我從來不帶辰哥兒玩火的。”羅山立馬保證道。
“嗯，正該如此。”徐柳點點頭，“辰哥兒可要聽你山哥的。”
徐柳說著又將那隻兔子給如法炮製了，在旁邊挖了一個坑，埋了下去，火燒起來，香氣慢慢的就傳出來了，羅婷婷聞著差點就要連口水都落下來了。
“柳姐兒，這法子好。這麽做雞還是第一次見？”陳慶恩拿了一個小樹杈燒火，越看越覺得徐柳這辦法好，饒有興致的問。
徐柳有些虛心，總不好說自己是看射雕英雄傳知道這個辦法的吧，隻能含糊的說了句，“這叫叫花雞，據說是叫花子發明的，我就是聽人說，其實也沒試過，要是不好吃，諸位可別怪我。”
還好徐柳的擔心白費了，出土的叫花雞和兔子都十分的成功，不僅香氣四溢，色澤誘人，撕下一塊，入口鮮滑入味，得到了一致的讚賞。幾個人大快朵頤，沒多久一隻雞就吃完，然後就盯著那隻兔子，兔子同樣很快就被分食幹淨了。
徐柳看陳慶恩回去的時候心情好了不少，整個人看著不再那麽縹緲，仿佛更加接地氣了，才覺得今日出門算是功德圓滿了。
進了村子，辰哥兒就跟著羅山回家去送蘑菇了，羅婷婷跟著徐柳回去想再幹一會活，可剛踏進院門就看見徐大才蹲在那兒幹活。聽見動靜，回頭瞧了他們一眼，跟徐柳招呼了一聲，“你嫂子你說你們去山上，我幫著做會活。”
徐柳看羅婷婷有些尷尬的看著自己，她連忙拍拍她的手背，“婷婷，明天再過來就好了。”
晚上徐柳便找個機會和鄭氏徐大才談這件事情，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再看鄭氏和徐大才麵麵相覷。
“這能行嗎？”徐大才有些猶豫。
“我也不清楚，所以還要去問過陳二哥的意思，要是能行，我們擴大一倍的產量，也就是擴大一倍的盈利，這可比辭退一個婷婷來得多的錢。”徐柳其實有八成的把握的，隻是話不能說滿了，“所以我想等先找陳二哥商量了，才來談婷婷的事情。”
“哎，你有主意，我們也不該多管得，隻是家裏，你嫂子也沒底，我們就是窮怕了。”徐大才歎氣說道，他很理解妻子現在的想法，畢竟要多一個孩子了。
徐柳點點頭，“大哥，大嫂你們放心吧，我都是為了家裏著想的，家裏會越過越好的。”
如此鄭氏徐大才才沒有想繼續把羅婷婷辭退的事情。
這幾日，下午的時候陳慶恩都會領著小田去後山走走，之前徐柳還擔心他，會跟著一起去，後來是看他狀態越來越好，也就放手不管了。而且更妥帖的是，這幾天他的癔症都沒有再犯過了，小田準備這幾日回縣府找大夫過來看看，他是不是已經痊愈了。
徐柳心想這兒環境宜人，對人的精神恢複有很大的幫助，不知道陳慶恩要是回到了陳府還會不會犯病，這些都是未可知的。
這天小田回縣府了，走之前千叮囑萬囑托讓徐柳照看好陳慶恩，徐柳讓他放心去，“對了，別忘了去給我捎話。”
徐柳這是讓小田去醫館找三哥去問陳二擴大生意的事情，原本徐大才自己是要去縣府一趟的，恰好這幾天棉花地的活該做了，才沒空去縣府一趟。
“徐姑娘你就放心吧，這話我一定給你帶到。”小田利索的應了句，騎上馬就往縣裏奔去。
下午的時候陳慶恩卻鬧著要去山上，徐柳不放心，正想讓羅婷婷去喊羅山陪他一起去的，卻見他踏出了門，想了想也顧不上其它，連忙追了出去。
“三公子，三公子，等等我。”徐柳在後麵喊了兩句，見他雖然沒有停下腳步，但速度明顯有變慢，她連忙跟了上去，等追上他的時候已經到了山腳下來了，徐柳看他十分有興致，也就沒再勸著他不要繼續往前，而是陪在他身邊繼續往上走。
兩個人在靜謐而靈動的山林裏靜默的走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仿佛都在享受這一刻的寧靜。
陳慶恩看著綠草紅花，抬頭是撲通飛走的鳥獸，在遠是絲絲日光，回頭，卻是身邊站著的小姑娘，是跟那個從小跟在他身邊喊他哥哥的小姑娘那樣的相似，可一轉眼，這一刻的他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身邊的小姑娘並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
“柳姐兒，其實你不必擔心我的，我其實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我隻是在逃避而已，隻是不想回到陳家那個壓抑的大院中而去。一回到那兒，我就會想起歡兒絕望的雙眼，我在那兒無法原諒自己。”陳慶恩突然有些苦澀的開口道。
徐柳在心裏暗暗吐槽，誰不知道你白天是在故意裝傻不願意麵對自己，他們怕的是犯癔症的他，真的意識全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才會這麽擔心。
“她自小就跟我就相熟，我一直的願望就是娶她進門，我的母親出身卑微，我在家中地位並不高，我才會那麽努力的管理鋪子，讓喬家把她嫁給我。可是一切都是那麽美好，我的願望就就要成真的時候，你知道這樣的痛苦嗎？就在要得到的時候讓你突然失去了。”陳慶恩語調很平靜，那麽久痛苦的磨練之下，他已經接受了這苦難，雖然提起來依然痛得撕心裂肺。
徐柳張張嘴想說些什麽，還沒說陳慶恩又繼續了，“可我能怎麽辦呢？活下去，這樣行屍走肉的活下去，一輩子這麽長，如何能過。”
“三公子，我以為你隻是給自己一個時間，這個時間過了便能振作起來，難道你想要這樣一輩子？我想這也不是那位喬小姐想要看的吧。”徐柳蹙著眉頭反問道。
陳慶恩突然大笑起來，“對，其實我不過是個懦夫而已，做不到為她手刃仇人，也做不到跟她去，像我這樣的人隻會這樣似模似樣的懲罰自己，其實什麽都做不到。柳姐兒，你往後挑夫婿可千萬不要挑我這樣的人。”
徐柳心裏哀傷，卻不知道如何是說，“我隻能說，在我心中三公子不是這樣不堪的人。他，勤勉努力，待人和善，處事本心。”
“柳姐兒，你是太高看我了，你以後會知道其實我什麽都做不了，我什麽都做不了。”陳慶恩念了兩句，想到自己追打陳懷恩出去，到了山崖下，他也是下不去手，若不是他自己意外掉下去了，他根本無法對歡兒交代，連為她報仇都做不到。
“可以的，你還可以做很多了，你可以好好經營陳家，做陳家的家主，可以讓喬小姐關明正大的如陳家門，可以讓大夫人他們不再欺壓在你的身上，可以照顧喬小姐的家人，我想這些喬小姐都是能看到的，也是你可以做的。”徐柳還真怕他就這樣喪失了所有鬥誌，急急的羅列了一堆他能做的。
陳慶恩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往山上爬去，臉上的神色卻要比之前的死氣沉沉好了一些，徐柳知道他是把話聽進去了，心裏不由放心多了。
兩個人爬到半山腰的亭子，又在亭子裏坐了許久，吹了很久的山風，陳慶恩突然又開口，“或許你說得不錯，我應該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隻是。”
“三公子你能想開就好，時間隻是長短的問題而已，若是停歇下來休息一段時日也未必不好。”徐柳笑著說道，映襯在紅色的山花中分外的好看。
陳慶恩看著她的臉，開始發愣，當年歡兒也是這樣在山花中燦爛的笑著，探過臉叫他三哥哥，一臉的嬌俏。
林恒生是先注意到陳慶恩的，山間的亭子裏出現了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他掃了一眼，見對方還帶了女眷，本來想收回視線的，卻突然注意到那女孩很是眼熟，再看一眼才發現不是別人正是徐柳。林恒生瞧過去，心下微微一酸，自然的就想到別處去了。
徐柳看陳慶恩這幅神色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在通過她的臉想另外的人了，說不會不舒服那是騙人的，隻能自嘲的笑笑，“三公子被這紅花迷了眼睛？”
陳慶恩回過神，有些狼狽的收回視線，搖搖頭，“我們下山吧。”
徐柳點點頭，沒和家裏人說一聲跑出來這麽久家裏該擔心了，便轉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並沒有看見這山裏除了他們上山的痕跡還有別人留下的。
林恒生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鬆開了握著的手，手上被挖出的植株也掉落在了地上，落地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