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4章 眾人皆醉
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看著圍在曹操身邊馬屁不斷的百官,曹昂心裏一片哇涼。
他實在搞不明白,為什麽劉協說好,大家一起附和,自己說好,群臣集體抵製,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聽著他們沒臉沒皮的誇讚,曹昂突然發現自己與這個世界是多麽的格格不入,就像當年怒投汨羅江的屈原一樣,空有抱負卻不被世俗所接受,悲哀啊。
他歎息著低下了自認為高貴的頭顱,不想再與眼前這群沒見識沒節操的凡夫俗子為伍。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等他將腦袋埋進褲襠裏,一個聲音再次響起,說道:“陛下,魏公此詩抑揚頓挫,氣勢磅礴,既可抒心又可明誌,乃近年少有的佳作,但有一人才學遠在魏公之上,他若願意,必能寫出流芳百世的絕句來,隻是此人生性恬淡,向來不與人爭長短,恐怕不願開尊口啊。”
抬頭一看竟是鍾繇,說話的時候還有意無意的往曹昂身上瞟,曹昂心裏咯噔一聲,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劉協卻來了精神,笑問道:“世上還有才學高過魏公的人,姓甚名誰,官居何職,朕怎麽沒聽說過,魏公,你聽說過沒?”
曹操也有些疑惑,想了半天隻好搖頭道:“臣也沒聽說過。”
答完劉協才看向鍾繇道:“鍾尚書,此人是誰說來聽聽,若是在場,今日說什麽也要讓他做首詩出來給大夥開開眼。”
曹操喜歡詩詞,也喜歡書法,聽到有人才高於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絲心動。
鍾繇雙手捅在袖裏,賣足了關子才看向曹昂道:“曹司空,哦不,曹寺卿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自創的詩詞及小說戲曲無不風靡,一句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更是成了京一大的標語,讓多少有誌之士奉為圭璧,今日大年三十普天同慶,不知曹寺卿願不願意露上一手讓陛下和諸位同僚開開眼界。”
曹操:“……”這個逆子好像真有這本事,好像又沒有,他有些不確定了。
隻是做出來固然好,做不出來,今天這個場合豈不是要丟臉。
曹昂看著鍾繇一陣牙癢癢,不就前幾天鐵軌被偷找了你一次嗎,你有必要這麽記仇嗎?
讀書人果然不能得罪,這群人都懂一個叫秋後算賬的道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給你來一下子。
曹昂苦著臉說道:“陛下,諸位,高看我了,做俯臥撐可以,做詩就有些難為下官了,要不我給諸位表演個才藝?”
好不容易逮住機會,鍾繇豈能讓他輕易搪塞過去,捋須笑道:“曹寺卿這就妄自菲薄了,那麽多戰績擺在前麵,您還不到而立之年,說江郎才盡有些不太可能,大夥都等著呢,相信您也不願攪了陛下和魏公的雅興吧。”
曹昂:“……”該死的鍾繇,你給我等著。
曹操看不慣他的扭捏,開口說道:“讓你做你就做,哪那麽多廢話。”
做不出來那是能力問題,做不做那是態度問題,已經被架在火上了,不做的話實在下不來台啊。
見眾人都盯著,除了個別人滿含期待之外,大多數人眼中都露著不屑,曹昂怒了。
小爺不會做詩還不會抄詩嗎,跟我比這個,你們綁一起小爺再讓你們一隻手。
他閉上眼睛思忖片刻,向劉協,曹操及群臣分別拜道:“既然如此,下官就獻醜了。”
說完離開座位,走到大殿中央,揚起頭一邊渡步一邊念道:“孩兒立誌出鄉關,不破樓蘭終不還……”第一句時眾人還有些不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敘事句也敢拿出來賣弄?
第二句卻截然不同,誌向明確,讓人熱血。
樓蘭那是漢人心中永遠的痛。
樓蘭國乃西域三十六國之一,西南通且末,精絕,拘彌,於闐,北通車師,西北通焉耆,東當白龍堆,通敦煌,扼守絲綢之路要衝。
武帝初通西域,使者往來都要經過樓蘭,樓蘭屢次替匈奴充當耳目,並攻劫大漢使者,元封三年,大漢派兵討伐樓蘭,俘獲其王,樓蘭即降漢,又遭匈奴攻擊,於是分遣質子,向兩麵稱臣,後匈奴質子安歸繼位,徹底投降匈奴,成為大漢的心腹之患,為大漢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昭帝元鳳四年,漢使傅介子出使樓蘭,刺殺安歸,立尉屠耆為王,改國名鄯善,這才消停下來。
幾百年來樓蘭反反複複,兩麵三刀,在大漢和匈奴之間搖擺,讓朝廷吃盡了苦頭。
大漢立國四百年,何曾被人如此戲耍過,不恨樓蘭可能嗎?
曹昂無視眾人驚訝的眼神,向前渡了三步,繼續念道:“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念完後轉身朝鍾繇一拜,莞爾笑道:“鍾部堂,還滿意否?”
這可是後世太祖第一次離家時寫給父親的詩,他隻是稍做改動,將原句“學不成名誓不還”改成了“不破樓蘭終不還”而已。
如此一改,更能提現大漢的尚武精神。
“孩兒立誌出鄉關,不破樓蘭終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鍾繇默默咀嚼幾遍,苦笑著拜道:“少主驚才絕豔,屬下佩服。”
得,曹寺卿又變成少主了,你丫屬變色龍的吧。
曹昂高深莫測的笑道:“哪裏哪裏,鍾部堂過獎了。”
說完又向劉協和其他人拜道:“下官獻醜了。”
然後回到座位,做老僧入定狀。
逼裝完了就要撤,繼續羅嗦下去容易被打臉。
曹操同樣咀嚼著詩句,眯起眼睛,嘴角露出笑意。
這個逆子雖然平時將自己氣的半死,關鍵時刻卻從未讓自己失望過。
劉協再次做起了評論官,開口笑道:“開句便向父親表明心誌,此乃大孝,不破樓蘭終不還,此乃大誌,後兩句更是表現出了看破生死的淡然,有馬伏波之遺風,好詩,端的是好詩。”
天子開金口,算是為此詩定下了基調,百官再次笑著聚在了曹操身邊,誇他教子有方,誇此詩表心明誌,誇的曹操臉色褶子都笑出來了,可就是沒人上前恭維曹昂這個作者一句,鬱悶的曹昂隻想撞牆。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做人好像挺失敗的。
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不好受啊。
他隻好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悶酒,最後成功將自己灌大,被曹真和毛八年架著胳膊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