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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望君珍重

  接下來的兩日,平安無事。


  何長笙出行時,甄尤溟在城門相送,君臣情深意重令人動容。


  文武百官夾道歡送,林楚淺不想去湊熱鬧,便在城外的涼亭上等候。


  其實她原先想躲在林府裏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結果南山送來了兩個地瓜,吃了人家的東西總會有些沒出息的。


  她思來想去,決定還是來送他一程。


  今日陽光明媚,微風迎麵而來,令人神清氣爽。


  林楚淺隱隱聽到車馬的喧囂,不待她起身香果便興奮的喊道:“小姐,何丞相來了。”


  “……你小聲點。”臉色微紅的林楚淺輕咳一聲,假裝若無其事的起身,低頭望向腳下蔓延的道路上的大隊人馬。


  有護送糧草物資的官兵,有眾多隨行的百姓,還有一輛顯眼的馬車在隊伍的前方引路。


  林楚淺有些失望,原以為他是騎馬離開,卻忘了其實他是文臣,出行自然是坐馬車。


  隊伍浩浩蕩蕩,好不熱鬧。


  想來是為了照顧隊伍後方的老百姓,所以馬車行駛的速度很慢。


  心裏突然有些鬱悶,照這個速度出發,不知何時才能到達,也不知他得到何時才能回來。


  就在她以為此次隻能目送他的馬車遠去的時候,突然空中劃過一抹月牙色的身影,隨後隻見他翻身上馬,迎著風朝她馳騁而來。


  風揚起他的衣袍,豔陽落在他身上熠熠生輝,急促的馬蹄聲如同心跳一般,深邃的眼眸裏滿是笑意。


  林楚淺見他策馬直奔自己而來,望著陽光下清逸雋雅的他,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淹沒在他的馬蹄之下。


  “淺淺。”


  何長笙欣喜的下馬,走入亭內便拉著她一同坐下,一路急馳的他呼吸有些不穩,喘息著將她摟入懷裏。


  香果默默的別過頭為他們把風,她抬起頭望著刺眼的陽光,心裏隻感歎了一句,今日天氣真好,她有點想狗子哥了。


  “原以為你不會來送我。”何長笙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他嗬出來的風掃過她的耳邊,隻讓她覺得一陣酥麻,臉色頓時潮紅,她下意識捂著自己的耳朵。


  “我隻是剛好路過。”


  她小聲的嘀咕,好似撒嬌一般。


  何長笙輕笑,如何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她慣來如此,他早已淡然。


  摟著她的腰肢,何長笙將下巴輕輕的放在她的肩膀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從低處吹來的風襲來,衣擺微揚,發絲互相纏繞在一起,畫麵靜謐而美好。


  貪圖著此時的美好,何長笙微微收緊手,低頭淺吻著她的臉頰。


  “淺淺,等我回來。”


  林楚淺心慌意亂,對他的親近依舊不知所措,她咬著嘴唇,壓下心頭的悸動,輕輕的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嗯。


  下方官道的隊伍已經逐漸遠去,縱然不舍,何長笙還是起身,將她的手扣緊了幾分,他低著頭將她的發絲撩到耳後,俯身溫柔而深情地在她的額頭落下微顫的一吻。


  聲音有些低啞,喉結下意識的滾動。他說:“我走了。”


  林楚淺胡亂的點頭嗯了一聲,麵紅耳赤的低著頭,白皙的肌膚上燒紅了一大片。


  實在沒出息啊!她暗暗罵自己。


  何長笙對她這種逃避式的行徑頗為無奈,不滿的捏了捏她的手心以後,甚是不舍的轉身上馬。


  拉著韁繩,他回過頭,發現她還是低著頭看著腳尖,他無奈的說道:“淺淺,你真的不想看我最後一眼?”


  林楚淺隻覺得這話非常不吉利,生氣的抬頭連呸了好幾下,抬頭惱羞成怒的說道:“什麽最後一眼,你,你又不是去打戰,幹嘛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好,是我不對。”何長笙忍俊不禁,見她嬌豔欲滴的麵容隻覺得心癢難耐。


  真的好想把她帶在身邊,永遠都不放她走。


  這樣的想法從腦海一閃而過,他的眼神不由沉靜了下來,唇角上揚,望著她滿是溫柔和寵溺。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話落,他揚鞭而去。


  林楚淺愣愣的望著他的背影,嘴裏忍不住喃喃:“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何長笙策馬疾馳追上遠去的隊伍,涼亭邊上的她呆呆地站了許久,等待前方道路盡頭早已沒有蹤影,頓感悵然若失。


  “小姐,何丞相走了。”香果掏出糕點吃了起來,興致勃勃的看著自家小姐猶如望夫石一樣癡傻,暗暗稱奇。


  果然還是何丞相能抓住她家小姐的心。


  他一走,這漫山遍野的春意盎然,還有這呼嘯而過的風,都讓她感覺有些單調。


  興致全無,她輕歎一聲,轉身帶著香果離開。


  ——


  何長笙離開的翌日,正在府內蕩著秋千有些失魂落魄的林楚淺突然聽到下人回稟,沈公子來訪。


  暗暗稱奇,連忙整理儀態起身前往前院見客,


  她來時,沈幃正與衛寧蘭在閑聊寒暄,見到她的身影,衛寧蘭如釋重負,忙起身離開。


  林楚淺見到沈幃倒是沒覺得緊張,隻是奇怪一向恪守禮數的他為何會突然登門拜訪,而且還是獨自一人。想他平時就是在清蓮寺還得拉上沈家母女。


  “沈公子今日前來,莫不是有什麽要事?”


  見她詢問,沈幃沉吟了一下,緩緩搖頭。“並無要事,隻是突然想起上次林小姐邀我到府上喝茶,今日正好路過,便冒然登門。”


  他的這番話,林楚淺自然不信,但也沒有拆穿,隻淡笑不語。


  招呼著香果去取她屋裏的茶葉,移步到戶外花園之中,添炭燒水。


  兩人麵對而坐,心思各異,皆是不敢隨意開口。


  片刻以後,爐上的水開了,林楚淺抬手衝洗茶具,取茶,泡茶,過水。一係列動作嫻熟從容,慢條斯理。


  沈幃默默的看著她行雲流水的動作,隻是心頭有些古怪。


  若是林楚淺能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泡茶時的神態與動作,她就會驚奇地發現,她泡茶時的感覺與何長笙一模一樣。


  霧氣氤氳繚繞,頃刻間茶香嫋嫋。


  林楚淺將泡好的茶放在沈幃麵前,微笑的說道:“沈公子正好可以嚐嚐我的手藝。”


  沈幃微微點頭,拿起茶杯細聞,清香撲鼻沁人心脾,輕飲一口,唇齒留香,令人意猶未盡。


  林楚淺喝著溫熱的茶水,不由有些失神。


  不知此時何長笙到了哪裏?

  “不知此茶可有名號?”沈幃放下茶杯,思緒萬千,語氣帶著一絲試探與不確定。


  林楚淺收回思緒,淡笑的回答:“清秋,此茶便叫清秋。”


  聽到清秋二字,沈幃微愣,隱隱流露出沮喪與失落,他突然喃喃了一句:“原來果真如此。”


  不明就裏的林楚淺沒有留意到他的異樣,低著頭輕飲溫茶,溫和的繼續說道:“此茶先前喝過以後便念念不忘,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討來了一些,沈公子若是喜歡可以多飲兩杯。”


  她沒好意思說是何長笙送了,更沒好意思說要分給他一些,話說出口,便覺得自己小氣得很。


  沒聽到沈幃出聲,她回頭去看,發現他低頭出神的看著手邊的茶水,臉上頗為凝重。


  “沈公子可是喝不慣這茶?”她不由問道。


  “這茶雖好,卻並非誰都能喝到。”沈幃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抬起頭時臉上帶著苦笑:“昨日何丞相突然邀我到悅旦屏,林小姐可知為何?”


  林楚淺倒茶的動作微頓,眼皮直跳,但臉色依舊從容自若,她拿起茶杯輕輕吹了一下撲麵而來的熱氣,強作鎮定的問道:“沈公子可是有什麽事情想問我?”


  至少從清蓮寺回來,何長笙一直沒有采取什麽行動她還總覺得隱隱不安,今日沈幃登門,說是曾受邀去過悅旦屏。


  那想來何長笙是將他們兩人的事情或多或少的透露給他,既然如此,今日能說明白也是好的。


  之前她猶猶豫豫,一直不忍心,如今想來,但是耽誤了沈幃。


  “昨日在悅旦屏,何丞相亦是同林小姐一樣泡了一杯清秋茶。”沈幃重新拿起茶杯輕呷,入口隻覺得微微苦澀。“當時我還問過丞相這是什麽茶?他隻說清秋。”


  林楚淺見他麵色晦暗,暗暗歎息,隻覺得自己終究還是禍害了眼前這個大好少年。


  “說來羞愧,我也開口跟丞相討要茶葉。”沈幃抬眼,望著她問道:“林小姐可知他是如何回複我的?”


  林楚淺喝著茶,腦子有點混亂,含糊的回答:“這茶葉是他親手所製,想來不會輕易送人。”


  “不。”沈幃微微搖頭,苦笑著將喝完的茶杯放回桌上。


  “他說他隻在早秋時采製茶葉,一年便隻做一兩。他連續做了十年,每年餘下的那些茶葉都盡數給了你。”


  “……每年隻做一兩?”林楚淺心頭一震,沒想到竟是如此。


  她低頭望著杯中澄清的茶湯,嫋嫋茶香撲鼻而來,頓時悵然若失。


  她原以為這茶葉他還是留了許多才是,沒想到他將餘下的都送了自己。


  想自己當時拿到茶葉的時候還嫌少,哪能想到那無足輕重的數兩茶葉便是他的所有。


  手中的茶杯頓時沉重了起來,原以為隻是合她口味的清秋,原來蘊含了他這十年來的所有念想。


  沈幃見到她失神的模樣,整個人如同泄氣一般沒了所有期望。“何丞相隻問了我三個問題。”


  “什麽問題?”


  “他問我此生是否曾日思夜想的等待過一個人?問我是否真的確信此生非你不可?問我這世上過客匆匆,是否能篤定你便是為我而來?”


  沈幃眼神略帶痛色,抬頭去看神情動容的林楚淺,他無力的說道:“當時我回答不出來。”


  林楚淺內心風起雲湧,臉上卻不露痕跡的低垂著眼簾,望著杯中的茶水,隱隱約約好似看到了他的月牙色的衣角。


  她放下茶杯,無故長歎了一聲,正欲開口解釋。“沈公子。”


  “今日本意是想來問林小姐一個問題。”沈幃打斷她的話,思緒低落的喃喃:“可突然,又覺得無需再問。”


  林楚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本想安慰頹喪的他,想了想又覺得事已至此,何必多此一舉。


  沈幃靜靜地看著桌上空空的茶杯,身影甚是落寞。


  昨日在悅旦屏,聽到何丞相對林楚淺表露出來的深情與愛意,他一開始還心有不甘,自欺欺人的以為不過是他一廂情願。


  若是兩人心有靈犀,那林小姐又為何會與他親近?而他,當朝風雲人物,年少出名的何丞相,又為何要請他到悅旦屏來?


  回去以後他躊躇不安,終究是耐不住內心的困惑冒昧來訪。


  喝到她親手所泡的時他便已經認輸了。


  當自己提起何丞相時微微泛紅的臉頰似乎告訴了他那個盤旋在他心頭的答案。


  與她結交相識這段時期,兩人私下見麵的次數雖然屈指可數,但每次她都是從容淡定,麵容恬靜,饒是這都城中高門貴族的小姐都不如她端莊大方。


  偶爾雖然也有顯露出些許散漫,但他從未見過她為他的到來或者離去牽動心神。


  她總是那樣的舉止得體,笑意盈盈。


  可原來她並不是那樣的人,隻是於她而言,他不過是個尋常不過的人。


  內心深受挫敗的沈幃一臉頹色,他以為自己可以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的靠近她,可以慢慢的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可以慢慢的跟上她的節奏。


  剛開始也怨過,覺得時間太短,兩人還不夠互相了解,此時此刻,他卻幡然醒悟。


  不是時間不夠,可是天意弄人。


  他也終於明白,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永遠不可能走進她的內心,因為她的心中早已另有所屬。


  “其實昨日在悅旦屏,看到梁上的對聯我便該知道一切。”沈幃抬頭苦笑,內心已經有些釋然。“今日冒昧前來,不過是想著有始有終。”


  “沈公子他日定能再遇良緣。”林楚淺思來想去,隻想出這麽一句話最合時宜。


  沈幃自嘲的輕笑一聲,起身行禮。“近日多有叨擾,在下告辭。”


  林楚淺連忙起身回禮,舉止依舊落落大方。


  “望沈公子珍重。”


  沈幃低垂著頭,轉身離開時偷頭也不回,看起有些來狼狽和憂傷。


  林楚淺望著他的背影無語凝噎,餘後也不過是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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