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紅顏易老
三日後便是除夕。
林楚淺一大早醒來便隱隱聽到何府裏和外麵大街上喧嘩熱鬧的聲響。
想來這府裏的鄒姨娘剛當上何夫人,對於第一個重大的節日定是想用心籌辦一番。
除了何長笙這個院子,其他的院落皆是張燈結彩,倒顯得他的院子過於冷清。
林楚淺腳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走路也不拐了,等她反應過來除夕將至,她才恍惚發覺自己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
林府上下幾十口人都還在大理寺蹲著,她又怎麽可以躲在這院子裏安然無恙的喜度佳節?
上次在桂春樓雖然沒有拿到了證明林府是被人誣陷的證據,但是那些書信和賬目也側麵證實了背後涉及的事情有多複雜。
雖然何長笙已經派人去查帳本上這些年來張家長期保持往來的外族到底是誰?但目前暫未有任何消息,她依舊覺得該從花姐下手。
於是她進屋再次喬裝了一番,這次抹黑了臉,還貼一顆黑痦子,活脫脫是一個個頭矮小的鄉村野夫。
南山一見她這幅打扮,便知道她又要出去,與上次不同,他一路跟著她到牆角家,眼見著她爬上樹,他才急忙問道:“林小姐,你要去哪裏?”
“我再去桂春樓瞧瞧。”
“幾時回來?”
“辦完事我就回來。”
說完她就翻牆過去了,南山的聲音又響起。“要不我陪你一塊去吧?”
“不用了,你就等著晚上來接我就行。”
林楚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帽子和衣襟,摸了一下黑痦子確定沒有掉。
張望著觀察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任何人的影子,於是放心大膽的往外走。
街上果然人聲鼎沸,許多江湖賣藝的在街上展露絕技,笑臉盈盈地說著許多恭敬吉利的話。
圍觀的百姓亦是個個喜氣洋洋,偶爾高興了還往地上扔幾個銅板。
新春即將來臨,年味漸濃,可惜林楚淺無心感受,小臉微凝,抬腳直奔煙花之地。
上次來的早桂春樓還沒有開張,這次她特意掐著時間來的。
桂春樓剛一開張,有些姑娘還沒來得及起來梳妝打扮呢,門口鶯鶯燕燕還沒提得起勁頭來攬客,林楚淺便一頭紮了進去。
她的這幅打扮,著實讓桂春樓的姑娘嫌棄,一進門的投懷送抱也沒有了,隻有一個半老徐娘迎上來問她。
“這位爺莫不是走錯地方了?”
林楚淺默默的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壓低了嗓子,甚是囂張的說道:“俺今日就是來快活了。”
半老徐娘掩嘴偷笑,拿過銀子便靠了過來,酥胸半露的蹭著她的胳膊,出言挑逗道:“奴家一定將爺伺候快活了。”
林楚淺咧嘴露出幾個黑不溜秋的牙齒,也不嫌棄人家年紀不小了,直接伸手摟住她的腰,粗聲粗氣的喊道:“俺還要喝酒。”
“爺要喝酒,快,樓上請。”
半老徐娘領著她進屋,想來她是本來要退休,結果碰上她這個人傻錢多的粗漢子,一下子察覺到生意上門了,自然是不舍得放過。
林楚淺也不挑剔,故作迷糊的跟著上了樓。
門一關,半老徐娘便倒好了酒,眉眼嬌媚迷人的勾引著她。
半老徐娘介紹自己叫紅娘,以前還是桂春樓的頭牌。
林楚淺摟著她同她喝了幾壺酒,最後前桂春樓頭牌喝不過她,半癱在她懷裏吐氣如蘭,直往她懷裏蹭。
紅娘手指不安分的打著轉,嬌笑的說:“爺看著粗枝大葉,長相狂野,沒想到身子骨瘦小柔軟,還帶著胭脂香。”
林楚淺眼睜睜看著她像狗一樣對著自己的脖子又蹭又嗅的,真擔心她把自己的妝扮給搞花了。
她捂著自己的黑痦子,輕輕的推開紅娘。“你別瞎說,俺雖然身子瘦小,但是雄猛的很。”
紅娘一聽,捂嘴偷笑,嬌嗔著用手帕拂了幾下她的臉。
一股香味撲鼻而來,林楚淺被這過於濃鬱的香氣熏的有點頭疼。
“紅娘想來在這桂春樓裏待了不少年頭了吧?”
林楚淺拉著對方的手,將她的手帕奪了過來,故作風流的塞進懷裏。
紅娘想來許久沒遇到這麽會來事的歡客了,頓時心花怒放,雙頰緋紅的就靠了上來。
有點微醺的她也沒察覺到林楚淺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剛才的低啞粗俗。
“自然,奴家可是桂春樓剛開業那會便進來的。”紅娘開始提起自己當年的風光。“那時奴家才十幾歲,嫩的能掐出水來,當時多少公子跪倒在奴家身前,削尖了腦袋隻為一睹奴家的風情,那時的胯下之臣如今已成了薄情的負心漢了。”
紅娘一說起自己的光輝歲月就停不下來,長籲短歎,隻歎自己紅顏易老。
“紅娘風韻猶存,美豔動人,我剛一進桂春樓便忍不住被紅娘勾了魂。”
林楚淺腆著臉將她誇獎的花枝亂顫,繼續飲了幾杯酒。
紅娘已經有點忘乎所以。
“紅娘既然在桂春樓裏待了這麽多年,那你可認識張校尉之子?”林楚淺試探性的問道。
“當然認識。”紅娘輕笑。“桂春樓裏就屬他們父子二人來的最勤。”
林楚淺登時眼神一亮,故作疑惑的追問:“喔?莫不是他們父子二人在這桂春樓裏有什麽老相好?”
“老相好?”
紅娘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轉身飲了一杯酒,回過頭時還往林楚淺嘴裏塞了一塊瓜果。
“他們啊,尋歡作樂不假,但與花姐來往密切倒是真的。”花姐說完,突然生出幾分懷疑。“你問起這個做什麽?”
“實不相瞞。”林楚淺咽了咽口水,強行鎮定的開始胡說八道。“我不小心得罪了張校尉,聽說花姐與他交好,便想著來求她代為引見,好讓我給他賠個不是。”
“原來如此。”花姐信以為真,恢複笑意。“這事奴家可幫不了你,隻能自個去求花姐。”
“花姐我也不認識。”林楚淺擺出一副憂愁的樣子。“剛才一進門就被你迷住了心神,那裏還顧得上什麽花姐。”
這惡心巴拉的話紅娘很是受用,連連嬌笑不休,靠在她懷裏說道:“不過她近日忙的很,估計也沒空搭理你。”
“噢?她在忙什麽?”
“還能忙什麽。”紅娘伸手輕輕的撫摸她的下巴,帶著些許挑逗。“當然是忙著招待客人。”
旁敲側擊了半天,並沒有得到什麽有利的線索。
林楚淺低頭看著微醺的紅娘,隻見她動情的開始胡亂摸索,連忙扯開她的手退了出來,真怕她摸出什麽好歹來。
被推開的紅娘一臉茫然。“爺是嫌紅娘伺候的不好?”
“不是。”林楚淺連忙搖頭,心想既然挖不出什麽消息那就趕緊撤吧,別待會失身了。拿定主意,她猛地站起身,故作一副醉態,又恢複成粗漢的樣子。“時辰不早了,俺婆娘還在家裏頭等俺呢,俺得回去了。”
紅娘站起身想挽留,但是酒勁太大,一站起身便又癱坐了回去。
林楚淺借機留下銀子便趕緊離開。
心想真晦氣,陪著又摟又抱的,還昧著良心哄了她那麽久,結果就得到了點無關緊要的線索。
花姐與張校尉父子私下交往密切,這事早在她發現賬本的時候就知道了。
花姐的角色如果是兩方往來的紐帶,那一方是張校尉,另一方又是誰?
丹蚩,古罱,還是戎狄?
林楚淺腦海裏突然劃過繆那那張邪佞狂狷的臉,想起他曾說過:“林小姐,不知道這一次你還能不能力挽狂瀾!”
該死,她怎麽不記得原文中有什麽狗屁的繆那王子。
——
花燈酒巷。
在這都城的夜晚之中,燈火明亮,車水馬龍,桂春樓下人來人往,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林楚淺故作踉蹌的走出大門,不消片刻便淹沒在人群之中。
避開人群隱入巷口,站在幽深的角落她回頭看著門庭若市的桂春樓,冷風一吹,她身上殘留的幾分酒氣也散了。
難道今日便要這樣灰溜溜的回去?
心有不甘的她原本想扭身離開,結果視線一掃,突然發現花姐正好出來送客。
那隨她出來的客人身子瘦小,穿著寬大的男裝,低著頭有意的遮擋著自己的臉。
林楚淺登時就揚起了眉毛,以她本人的經驗和技巧而言,她覺得那個客人女扮男裝的有點拙劣粗糙。
就說那人的胸吧,都不知道拿塊裹胸布包一包,哪怕是衣袍寬大,可也遮擋不了她傲人的曲線啊。
雖然對方也粘了胡子,但是氣質過於清麗嬌豔,隻覺得相當違和。
林楚淺正津津有味的點評著另一個女扮男裝的同類,結果對方抬起頭看清她的全臉之後,她不由愣住了。
那竟是失蹤許久的樂歌。
男扮女裝的樂歌謹慎的掃著四周,而後轉身走進人群。
林楚淺連忙拔腿跟上,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蹤著她,雖然隻見過樂歌一麵,但是她那幅充滿異域風情的麵孔實在太有辨識度。
哪怕她穿著男裝,貼著胡子,她也一眼便認了出來。
若是能抓住樂歌,那林府所謂的謀逆一案便能洗脫一大半了。
想到這裏,林楚淺暗暗激動不已,心跳如雷,臉色緊張的跟在樂歌身後,看著她在人群中穿梭,身邊沒有任何跟從她。
尋思著該找個人少的地方把她敲暈拖回何府,樂歌便極其配合的拐進了一條暗巷。
林楚淺唯恐跟丟,加快腳步跟著拐進暗巷,樂歌越走越快,後麵還逐漸警惕的開始回頭張望。
林楚淺越發小心,唯恐打草驚蛇。
最後,樂歌來到了一處巷口停了下來,猛然回過頭探望四周。
林楚淺連忙閃到一旁,貼著牆壁隱匿在黑暗之中,幸虧她今日穿著暗色衣裳,還把自己的臉吐得黑黢黢的。
隻要她不咧嘴,在黑暗中誰也發現不了她。
樂歌在巷口站定之後不久,便有人出現了,來的是個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他接過樂歌遞給他的東西。
兩人短暫的交談了幾句,最後確定四周無人便又各自離去。
林楚淺在男子出現的時候便打消了要上去敲暈樂歌然後帶走的衝動,她躲在角落,屏住呼吸聽著他們嘰嘰咕咕的交談。
那是一種獨特的語言,低沉粗暴自帶一種互罵的氣質。
聽到他們交談的時候,林楚淺便楞怔在了原地,冰冷的牆壁讓她後背發涼,突如其來的靈光閃過她的腦海。
她認出那是戎狄人的語言,在邑洲城的時候她曾經聽過。
樂歌與那男子各自離開之後,林楚淺才從角落裏走了出來,她抬起頭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突然所有的碎片拚接成了一塊。
她想她終於明白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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