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毫無根據的彈章
當看到李延慶解釋為何出城狩獵,竇儀稍稍放下心來,心中慶幸:
李延慶果然沒有倒向十阿父,不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而當竇儀看到穆家被韓倫派人屠滅時,嗓子眼又提到喉嚨。
穆家被滅門,竇儀一時半會再也找不到可以諫匭上書的合適人選,整個計劃隻能無限推遲。
不過,信中接下來的內容很快緩解了竇儀的焦慮。
李延慶自稱救下了穆家二子穆義,並說服穆義諫匭上書,目前已將穆義秘密送往開封。
看到這裏,竇儀突然從心底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一切,好像都在李延慶的掌控之中?
竇儀很快想起範質在信中對李延慶的評價:沉著冷靜、富有謀略,值得信賴。
範質看人的眼光,當真毒辣,而這李延慶也確實當得起範質的高評價……竇儀靠在椅上,雙目怔怔望著透過紙窗的暖陽,心中感慨萬千:
萬幸,自己有李延慶幫忙,不然非得被這十阿父玩弄於股掌之中.……
竇儀收攏思緒,繼續看信。
整封信已到了最後兩段,李延慶提醒竇儀:
“在下為取信十阿父,不得已應邀赴宴,並與十阿父多有往來,讓高縣尉送信,實不得已而為之,留守若要與在下聯絡,還請讓高縣尉轉呈,他乃範相公之徒,當可信賴。
現下,留守府已落入十阿父的嚴密監視,府中及留守衙門亦暗藏十阿父眼線,還請留守謹言慎行,切莫再蹈覆轍。”
怪不得李延慶要找高錫送信,原來自己這留守府以及留守衙門,早已落入十阿父的重重監視.……
竇儀想到此,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如果他早知局勢如此嚴峻,就絕不會貿然讓兩名族親去送信,以至於殞命路途。
但過去之事已無力回天,竇儀並不會沉溺於過往,更不會因為兩名族親的死亡,就徹底止步不前。
李延慶的這封信,給了竇儀勇氣,讓竇儀看到了希望。
竇儀重振精神,捏著信推門而出。
高錫坐在椅上,看似正襟危坐,卻一直用餘光打量著右側的耳房,他見竇儀沮喪而入,振奮而出,心中愈發好奇:李延慶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麽?竟然讓竇儀的情緒如此波瀾起伏?
竇儀快步走到公案後坐下,一邊研墨一邊對高錫道:“高縣尉,本官現在寫信,一會你帶給李延慶,一定要親自交到他手中。”
高錫收回餘光,起身回道:“請留守放心,下官定會親自交到李禦史手中。”
竇儀很快將信寫好,待墨跡風幹,小心折好放入一個空白信封。
給信封糊口時,竇儀瞥見案上那封李延慶的信,問高錫道:“你呈給本官的這封信,李延慶是如何交到你手上的?”
高錫起身來到公案前:“他派了名親信到洛陽縣衙,以送肉脯的名義將信交給下官。”
“那你就以回禮的名義,將此信送到李延慶府上,也不急於今日,最好慢上三五天。”說罷,竇儀拿起糊好的信封,遞給高錫。
竇儀這封信的內容並不多,主要是寫明了千裏腳店那兩名信使的身份,並希望能與李延慶見上一麵,當麵商議對策。
如今,李延慶正與十阿父周旋,竇儀不希望因自己急於一時而壞了全盤大計。
見高錫接過信封並收入袖中,竇儀又叮囑道:“留守衙門和洛陽縣衙裏,都有不少十阿父的眼線,你務必妥善保管此信,切莫走漏了風聲。”
高錫聞言,神色一凜,鄭重回道:“下官明白。”
……
韓倫送李延慶離開韓府,臨近大門,他雙手搭住李延慶的右手臂,擺出張苦臉道:“我知道這事情讓禦史為難,我一開始也不想與那竇儀為敵,可那竇儀實在是死咬不放,我也沒得其它好法子,隻得向禦史求助。”
李延慶強忍著惡心,抬起左手輕輕地將韓倫的雙手推開:“確如司馬所言,那竇儀實在是欺人太甚,竟對幾名老者步步緊逼,連我都看不下去。”
韓倫唉聲歎氣道:“我都一把年紀了,就希望能在洛陽頤養天年,可那竇儀……唉,這事就不提了,我可全指望禦史了。”
李延慶聞言,隻覺一陣反胃,心中譏諷:這韓倫演技實在高超,真是一把顛倒是非的好手,要是給不知情的人看到,還真以為這韓倫是受到竇儀壓迫的苦主.……
不過表麵上,李延慶還是跟著韓倫同仇敵愾:“請司馬放心,這彈章,我今日就寫好遞給朝廷,務必將那竇儀逐出洛陽!”
韓倫很快換上一副笑臉:“隻要事成,千畝良田、萬傾山林即刻奉上!”
李延慶笑著推脫道:“我與司馬一見如故,禮就不必了。”
“誒,禦史幫老夫的忙,這禮如何能少?禦史要是不收,那就是不給我麵子!”韓倫故作生氣。
兩人互相推諉一陣,終於是走出了韓府大門。
李延慶從門子手中接過韁繩,幹淨利落地翻身上馬,拍了拍胸口,對韓倫拱手道:“韓司馬請放心,我李延慶向來有言必行!”
胸口的衣襟裏,放著柴守禮交給李延慶的兩張黃紙,上麵全是十阿父搜集的所謂竇儀“罪證”。
李延慶在韓府裏已經看過一遍,大部分罪證都是刻意牽強的無稽之談,唯有怠政能夠坐實。
畢竟竇儀上任之後,確實有些怠於理政。
與韓倫拜別後,李延慶打馬徑直來到洛陽禦史留台。
身為留台監察禦史,李延慶要向朝廷遞交彈章,必須走禦史留台的程序。
也就是說,李延慶寫的彈章,必須經由侍禦史賈玭審批,方可遞交朝廷。
通常,侍禦史並不會卡監察禦史的彈章。
彈章都是要署名的,就算是胡亂彈劾,也能追責到監察禦史頭上,與負責審批的侍禦史並無多大關係。
一般情況下,也沒有監察禦史會遞交毫無根據的彈章,那簡直就是自毀前程。
但現在擺在賈玭麵前的,就是一封看起來毫無根據的彈章。
白紙上的小楷工整雋永,喜好書法的賈玭卻無暇欣賞,他瞪著麵前的李延慶,高聲問道:“李禦史,你當真要將這彈章遞給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