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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世間沒有完美無瑕的計策

  “這第二步麽,則是上書。”李延慶伸出第二根手指。


  “上書?彈劾十阿父?”竇儀略感疑惑,問道:“是我上書,還是你上書?而且這有用麽?”


  李延慶收回右手,輕輕搖了搖頭:“確實是要彈劾十阿父,但上書的不是你,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那,上書的會是誰?”竇儀愈發疑惑了。


  “目前還不確定。”李延慶是真不確定,這也是他整個計劃中最具風險的一環。


  竇儀麵色大變:“還不確定?那這計策豈不是紙上談兵?”


  李延慶沉聲道:“竇侍郎,時局瞬息萬變,任何計策從來都是紙上談兵。”


  竇儀想了想,撫著下頜道:“確實是這個理,可洛陽城的官員也就二十餘人,你為何不能確定上書的人選?”


  在竇儀來看,上書彈劾十阿父,多簡單的一件事?


  竇儀上個月就一連上過六份彈章,隻是都石沉大海罷了。


  就算是要避嫌或者規避風險,不能親自上書,從洛陽府十來名低層官員裏找個代筆的替死鬼,也並非什麽難事。


  竇儀實在不能理解,為何李延慶拿不準上書的人選。


  “因為這上書並非一般的上書,乃是諫匭上書。”


  李延慶這話如驚天霹靂轟在竇儀心上,將他嚇得一哆嗦:“諫、諫、諫、諫匭上書?李禦史,我沒聽錯吧?你要用諫匭上書?!”


  諫匭上書是把極具風險的雙刃劍,一個不小心,就會反噬到揮劍者自己身上。


  當初高錫就因為諫匭上書而遭了難,差點就死在了西北苦寒之地。


  李延慶篤定道:“不錯,我就是要用諫匭上書,而且此番上書不能用官員,而是要讓普通百姓去上書。”


  “讓百姓諫匭上書?你這是要鼓動民意?”竇儀雙目圓睜,不敢置信。


  “這如何能叫鼓動民意?”李延慶微笑道:“隻是一名與韓倫有刻骨深仇的百姓,從洛陽趕赴開封,往諫匭中投封信罷了,與你我何幹?”


  竇儀也是聰明人,一聽就懂,露出會意的笑容:“原來如此,那確實與我等沒有絲毫幹係,而且你這第一步造勢,也與我們沒有幹係。”


  李延慶挺直脊背,嚴肅麵容,義正言辭道:“這是當然,傳播十阿父罪行的,隻是市井中的幫閑遊散,與你我有什麽關係?”


  “哈哈,好,妙!兩京輿論,再加上諫匭上書,朝廷就必須給出個說法。”竇儀迫不及待地問道:“那第三步呢?又該如何走?”


  “這第三步,就是分化了。”李延慶這回不再伸出手指。


  李延慶心裏明白,竇儀定然能猜到這第三步的用意。


  果不其然,竇儀很快就反應過來:

  “分化?我明白了!有前兩步的鋪墊,屆時我再知會範相公一聲,讓他配合一番,派些人來洛陽調查韓倫。”


  “到那時。”竇儀嘴角勾起一抹得逞後的笑意:

  “兩京定是滿城風雨,韓倫的同黨們定會跟韓倫撇清關係,將韓倫拋出來頂罪,若是我再出麵,將韓倫的家產許諾給他們,這分化就萬無一失了。”


  年初,竇儀在淮南征糧時,正好在揚州受過韓令坤的氣。


  此番,竇儀如此輕易就接受了李延慶的提議,單獨對韓倫出手,也正是因竇儀有向韓家複仇的心思。


  李延慶拱手道:“侍郎英明,屆時恐怕都無需你再出馬,韓倫的同黨們就會急不可耐地攻訐韓倫,以撇清自己。”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竇儀開懷大笑:“哈哈,這第四步不用你說,我也明白,那便是,伏誅!”


  “伏誅”兩字聲如驚雷,竇儀一掃心中這幾個月來積累的怨氣,頓覺神清氣爽。


  說罷,竇儀又有些不自信,低聲問道:“我沒猜錯吧?第四步可是伏誅?”


  李延慶自然不會否定竇儀,點了點頭:“當然是伏誅,四步棋若能精準落位,韓倫必死無疑。”


  “但。”李延慶很快話風一轉:“世事無常,計策終究隻是計策,這四步棋,不一定每一步都能恰到好處,還請侍郎切莫輕敵。”


  計策看起來很美好,但風險也極大。


  李延慶從來都不盲目自信,他手中有關十阿父的一切情報,都是通過烏衣台調查得來。


  十阿父在洛陽的八人,他們的秉性與脾氣,李延慶也隻是一知半解,完全無法拿捏準確。


  計策能否實現,李延慶目前也隻有五成把握。


  所以李延慶才竭力將自己脫離於計劃之外,這樣即便計劃失敗,他也不會有多大損失。


  竇儀聞言,很快回過味來:“原來你對整個計策並無自信,所以才會將自己置身事外。”


  李延慶笑了笑,回道:“世間不存在完美無瑕的計策,下官當然也考慮到了侍郎,隻有當第三步見效,侍郎才需出麵,在這之前,整個計策與侍郎也是毫無瓜葛。”


  竇儀輕哼道:“算你有心,隻是這十阿父需要如此謹慎對待麽?不過是些村野鄙夫罷了。”


  十阿父們在隨子輩雞犬升天前,大多是些缺乏教育的農夫或者商人,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很不受竇儀這樣的文人待見。


  李延慶輕聲回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是十阿父這等惡犬。


  正因為他們曾是村野鄙夫,缺乏教養、沒有原則,才會在貿然富貴後淪為濫用權力的惡徒,將他們逼急了,什麽事都是能幹出來的。


  而下官與侍郎,皆恪守原則,對付此等惡犬,更是要萬分小心,下官以為,侍郎從明日開始,隨行要多帶些護衛為妥。”


  竇儀頓時麵色凝重:“嗯,有道理,明日,不,從今日開始,本官就吩咐府上加強戒備。”


  說罷,竇儀轉頭看了眼窗外愈發耀眼的陽光,對李延慶道:“時候不早了,留下來吃個午餐吧。”
……

  午後,李延慶牽著白馬,走出西京留守府。


  留守府位於洛陽皇城東側的化清坊。


  化清坊右側的恭思坊,就是李延慶租住的宅邸所在。


  李延慶牽著馬繞過一個拐角,就進到了恭思坊地界。


  唐朝時,坊與坊之間用高牆隔開,街道兩旁是高聳的坊牆。


  而如今,高牆早已不見蹤影,道路兩旁俱是開門迎客的各式店鋪。


  拐角處,有一家名為“武二”的蒸餅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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