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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夜襲

  未來撲朔迷離,抓住眼下才是關鍵。


  李重進正是要抓住眼下的機會,將李繼勳徹底清洗出禁軍。


  為此李重進與部下張令鐸謀劃良久。


  今夜濃霧重重,正是機會。


  壽州城南的周軍營寨東南角,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上,擺著幾排黑乎乎的囚籠。


  囚籠內關押著十幾名南唐俘虜,有的俘虜瘦骨嶙峋,一看就曉得被關押良久。


  也有的俘虜雖然麵色頹唐,但臉頰還算飽滿,顯然是剛關進來不久。


  壽州被周軍圍困已逾半年,城內物資消耗過半,士氣也是顯著下降,大部分士兵已是人心惶惶。


  若非周軍中止了攻城,守將劉仁贍甚至都沒有了守下去的信心。


  劉仁贍渴望朝廷援軍,幾乎每夜都會派信使出城送信。


  這些信使十有八九,都被周軍擒獲,並分散關押在三座大營內。


  張令鐸身為周朝步兵司左廂都指揮使,在城南大營的地位僅次於步兵司都指揮使李繼勳。


  早在五月中旬,張令鐸就通過運作,讓自己的親信掌控了這批囚籠。


  為了誘使城內的劉仁贍出城襲營,張令鐸需要利用這些俘虜,將城南大營防備鬆懈的情報送進壽州城。


  寅時初,正是夜間最為寂靜的時刻。


  三名士兵扛著長矛有說有笑,慢悠悠地路過一處囚籠。


  囚籠內關著兩名唐軍俘虜,都是三日前出城送信被逮住的。


  夏夜蚊蟲擾人,這兩名俘虜還不習慣野外蚊蟲的叮咬,雖然閉著眼蜷縮在囚籠的角落,但都隻是假寐。


  本就是斥候的兩名俘虜,豎起耳朵偷聽著士兵們的談笑。


  “昨日到的那批妓女可真不錯,聽說是亳州過來的,昨晚你們試過了麽?”談及妓女,一名竹竿似的士兵臉上露出放蕩的笑容。


  大軍作戰,自然少不了妓女作陪。


  壽州大營裏的妓女,都是從南部各州征調過來的官妓。


  各州輪流提供,最近輪到了亳州。


  雖是官方的妓女,嫖資卻是照收不誤。


  士兵們的薪俸與賞賜,大多都花在了妓女身上,而妓女又是官方的。


  轉轉悠悠,這錢又回到了朝廷手上。


  然後朝廷再發給士兵,完美的循環,能讓士兵們一直處於沒錢的窘態,心甘情願為朝廷效死。


  竹竿的話讓引來了其他三人的爭論。


  “還不錯,但比上次潁州來的那批差了不少。”一名瞎了隻眼的士兵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狗屁,潁州的哪能比得上這次亳州的。”出聲反駁的矮胖士兵就來自亳州,他當然要給自己的家鄉爭一份麵子,哪怕是妓女那也是不能輸的。


  正當三名士兵爭執不休時,一串鑰匙悄無聲息地掉落在了草地上。


  三名士兵的精力全放在爭論哪個州的妓女更給力上,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串鑰匙的遺落。


  待到三名士兵爭執著走遠,一隻手顫抖著伸出囚籠,在草地上摸索一番,牢牢抓住了鑰匙串。


  此時,另外三名巡邏士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抓住鑰匙的手慌忙收回牢籠內。


  又過去兩撥巡邏士兵,這隻手再度伸出囚籠,試了五次,才將鑰匙對準鎖孔。


  哢擦,鎖開了。


  夜深霧濃,兩名光禿禿的唐軍俘虜在草地上匍匐前進。


  這兩名俘虜不愧是斥候出身,謹慎非凡。


  靠著鑰匙逃脫囚籠後,為了迷惑巡邏的衛兵,他們甚至將衣服脫下,填充了些雜草,放在囚籠裏偽裝成人形。


  忍受著無數蚊蟲的叮咬,靠著濃霧的掩護,這兩名俘虜竟然奇跡般地從周軍大營逃出生天。


  卯時初,一縷陽光刺破濃霧,這兩名俘虜終於抵達了原壽州護城河旁。


  壽州護城河原本寬三丈深三丈,卻被周軍用無數人命給硬填上了。


  仰望模模糊糊的城頭,兩名蓬頭垢麵的俘虜淚流滿麵,嚎啕大哭。


  霧太濃,看不清城頭大旗上的“唐”字。


  哭聲引來城頭守兵的注意,他趴在城頭,朝下望去,透過霧氣卻隻能看到朦朦朧朧的身影。


  “何人在城下哭泣?”守兵用壽州方言高聲詢問。


  兩名俘虜哭了半晌,才顫顫巍巍地用壽州方言回話:“我們是被周軍俘虜的唐兵,從周軍營寨裏逃脫了出來,還望弟兄你速速通知節帥,我們有要緊軍情呈上。”


  守兵不敢大意,連忙去稟告上司。


  又過了一刻鍾,城門終於開了一條小縫,門後是黑壓壓的唐兵。


  兩名俘虜剛進城,就被帶去了節度使府。
……

  上午巳時,烈日將所有霧氣盡數驅散。


  張令鐸在四名親衛的陪同下,打馬來到壽州城西大營。


  今日,仗著匯報公務的理由,張令鐸名正言順地來見自己的上司李重進。


  進到帳內,張令鐸拱手行禮:“使相,昨夜城南大營跑掉了兩名俘虜,責在下官,是下官未能盡職盡責,請使相責罰。”


  “行了,無非是兩個無關緊要的俘虜,跑了就跑了,無甚大礙。”當著眾多官吏的麵,李重進當然是挑場麵話說。


  談完公事,兩人進到內帳。


  張令鐸摘下頭盔,坐在椅上,感慨道:“要將這兩名俘虜放回壽州城,那可真不容易。”


  為了讓這兩名俘虜順利逃回壽州,張令鐸不光指使巡邏士兵故意丟下鑰匙,還撤掉不少沿途卡哨,這一切還得瞞著李繼勳,頗廢了一番功夫。


  望著張令鐸與自己同樣黑乎乎的臉龐,李重進微笑道:“放回去就好,接下來就看劉仁贍上不上當了。”


  張令鐸左手搭在凸起的肚皮上:“我看有點難,太過明顯,劉仁贍謹慎持重,不可能看不出來。”


  李重進嘴角翹起:“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就算這次不成,往後也不缺機會。”


  沒了郭榮的壓製,這壽州城下就是李重進的天下,想整李繼勳,多得是機會。


  說罷李重進又問道:“對了,城南大營你布置得如何,若是劉仁贍真來攻營,要讓他有戰果,但城南大營可絕不能被他衝散了。”


  此番誘使劉仁贍攻營,目的是為了讓李繼勳承擔防守失利的責任。


  但損失又不能過大,不然郭榮一怒之下興許還會牽連到李重進自己,那可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虧大發了。


  張令鐸麵色一肅:“請使相放心,都布置妥當了。”


  為了達成李重進吩咐的效果,這些日子張令鐸也是絞盡腦汁,終於想出個好法子。


  那就是將寶貴的攻城器械放在營寨的前頭,大部分士兵則駐紮在後頭。


  這樣劉唐軍若真來攻營,攻城器械便會首當其衝,被唐軍損毀。


  後頭的士兵則能及時反映過來,堅守好營盤。


  如此,城南大營最多損失些攻城器械,士兵不會減員太多,營盤也不會被衝散,構不成大敗。


  李重進根本無意強攻壽州城,攻城器械本就無用,給唐軍毀了也就毀了。


  但遠在開封的郭榮,若是得知攻城器械被損毀,定然火冒三丈,到時候李繼勳一個失職的罪名肯定少不了。


  而且李重進還會在奏報上添油加醋,將一應責任都推卸給李繼勳。


  罪名都是現成的,圍城半載,李繼勳確實是鬆懈了,最近半個月,他幾乎每日都要叫妓女到營中來發泄。


  這破事整個城南大營都知道,隻是沒釀成什麽後果,所以沒人願意奏報朝廷開罪李繼勳。


  但若真出了事,那就是牆倒眾人推,禁軍中覬覦李繼勳位置的中層武將都不會吝嗇踩上一腳。


  李重進吩咐道:“那就做好準備,若是劉仁贍果真上當,出城襲營,不出意外就在這幾日。”


  看天象,往後三日夜間都會起霧,李重進篤定劉仁贍會出城襲營。


  李重進也是身經百戰的武將,知道圍城多日城內士氣會逐漸下降,劉仁贍不可能不著急。


  而振作士氣的最佳方法,莫過於一場勝仗。
……

  壽州城內的節度使府,劉仁贍與兩名俘虜細細詳談,了解到城南大營守備鬆懈,第一念頭,就認為這是周軍的計謀。


  劉仁贍以為,是周軍眼見攻城無望,想要誘使唐軍出城攻營,好消滅唐軍的有生力量。


  原因無他,這兩名俘虜逃出周軍營寨實在是太過順暢,用鑰匙打開牢籠後一路上竟然半個周兵都沒撞見,著實有些詭異。


  這讓劉仁贍實在沒法不起疑。


  類似的計謀周軍用過多次了,花樣繁多,劉仁贍每次都能忍受住誘惑,繼續按兵不動。


  但這次,雖然疑惑重重,劉仁贍卻再也沒能忍受住襲營的誘惑。


  城池被圍困半載,守軍的士氣每況愈下。


  靠著劉家兩代節度使的威望,劉仁贍還能勉力維持軍中士氣,但這也是有極限的。


  所謂維持,不過是每日去軍營裏喊喊口號,或者向軍中發些銀錢與肉食,嘴皮子說出花來,也求不來朝廷的援軍。


  每日登上城樓,城外都是一成不變的周軍營寨,周軍時不時還會挑著些唐軍士兵的頭顱來城下叫罵一番,

  與朝廷的音訊也被隔絕,援軍更是影子都見不著。


  此情此景下,精神再堅毅的士兵也有扛不住的一天。


  就連劉仁贍自己,都有些扛不住了。


  不光精神有些萎靡,肉體上的問題也很嚴重。


  畢竟已是五十七歲的老者,四月時為了應對周軍潮水般的攻勢,沒日沒夜地在城門樓上巡視,落下了嚴重的病根。


  到了五月,每到夜裏,劉仁贍的腰與膝蓋就會劇烈疼痛,整晚整晚難以入眠。


  如今,劉仁贍原本強壯的體魄急劇萎縮,接近六尺的身軀(一米八),竟然隻有一百斤出頭(宋代一斤約為六百克)。


  說是瘦成了骷髏,也毫不為過。


  城內醫術最高明的郎中給劉仁贍把過脈。


  若是放下軍務好生休養調理,勉強還能活五年。


  若是繼續操勞,那絕對活不過明年。


  為了維持城中士氣,也為了有生之年為朝廷保住壽州城,劉仁贍決定鋌而走險,明夜襲營。


  機會難得,即便是周軍的計謀,劉仁贍也決定往上撞一撞。


  實在沒辦法了,城內士氣再低迷下去,別說守城了,估計哪天在睡夢裏,劉仁贍自己會被士兵綁了連人帶城獻給周朝。


  士兵喪失了守城的信心,什麽事都是能做出來的。


  為了博取一場久旱逢甘霖的勝仗,劉仁贍將棺材本都壓上了。


  夜間襲營,兵貴精不貴多。


  最親信的五百牙兵,再加上城內最忠誠的五百壽州子弟兵,由劉仁贍的長子劉崇讃統領。


  就是此次襲營的全部人馬。


  第二日深夜,濃霧再度籠罩壽州。


  南邊城門悄然洞開,一千名士兵腳底裹著厚布,悄無聲息地摸向城南的周軍大營。


  劉崇讃壓根就沒想過要攻破周軍的營寨,隻要能燒起一把大火,讓城內的守軍看見,城內再配合著來上一波宣傳,營造一種大勝的氛圍,激發守軍的士氣,那就算大功告成。


  摸到周軍營寨北邊,除了幾座哨塔和幾十名巡邏的衛兵,劉崇讃並未碰到什麽像樣的抵抗。


  迅速解決掉哨塔與衛兵,接近周軍大營的前沿拒馬,劉崇讃能夠在周軍營寨裏看到不少高大模糊的黑影。


  這莫不是周軍的投石機與攻城車?劉崇讃心下驚喜:若是能燒毀掉這批攻城器械,城南周軍對壽州城可謂是再無威脅!


  為了建造這批攻城器械,周軍將城北紫金山上的大樹砍了個精光。


  這批器械若被焚毀,短時間內,周軍很難找到合適的木材再製作一批出來。


  唐兵們紛紛掏出火折子,點燃用樹脂浸泡過的火把。


  隨著劉崇讃一聲令下,上百支火把照亮夜空落入周軍大營內。


  見火勢霎時蔓延開來,劉崇讃當即領兵撤退。
……

  城南大營正中央的營帳內,李繼勳摟著兩具活色生香的嬌軀,睡得正香。


  忽然,一陣刺耳的銅鑼聲大破沉寂。


  李繼勳雖然疲倦不堪,但多年從軍練下的條件反射讓他霎時驚醒。


  一邊在床上翻找著衣物,李繼勳一邊大叫道:“發生什麽了?”


  門外傳來衛兵的回道:“步帥,有唐軍襲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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