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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唐軍陣中,一頂寬敞的營帳內,樞密使陳覺正在閱覽一份密報。


  陳覺今年四十許,體型幹瘦,身著紫色官袍,透過稀疏的黑須,能看到鋒銳的下頜。


  “叛民麽,有趣。”陳覺端正地跪坐榻上,嘴角輕輕揚起。


  滁州越亂,對唐軍自然就越有利。


  看完整封密報,陳覺的目光落到了信紙左下角的署名。


  “鄭麽.……可惜沒能得到滁州司戶參軍的位置,不然行事能方便太多。”陳覺自言自語道:“不過滁州如今出現大股叛民,若能好生利用,應能收到奇效.……”


  思忖片刻,陳覺心生一計,揮筆寫就一份密信,召來親信,並吩咐道:“將此信送去全椒縣鄭家,要盡快。”


  親信持信離去後,陳覺整了整衣冠,去往營地正中的齊王大帳。


  門口侍衛見是陳覺,連忙低頭行禮:“樞相。”


  陳覺輕輕點頭:“殿下可在帳中?”


  “回樞相,殿下正與舒書記商議,還請樞相稍等片刻,待在下先行通報。”侍衛低頭看著地麵,語氣很是低微。


  “通報?”陳覺輕蔑了地笑了笑:“不必了。”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旋即合力掀開帳門。


  陳覺一進到帳中,目光就放到李景達身後的俊朗青年身上。


  青年名為舒雅,乃是齊王李景達的掌書記。


  陳覺未經通報就貿然進入帳中,李景達卻無絲毫不忿,圓潤潔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樞相來得正好,孤正要派人去請樞相議事。”


  “咳。”陳覺以手掩嘴,故作咳嗽。


  李景達見狀麵露焦急:“樞相可是身體不適,孤立刻召禦醫來。”


  “不必了。”陳覺望向舒雅,三角眼中寒芒801閃爍:“臣有要事與殿下相商,還請殿下勸退閑雜人等。”


  在南唐朝廷,一般以地域來區分一名文臣是“孫黨”還是“宋黨”。


  南唐本地士人一般是宋黨成員,而從中原投奔南唐的士人則大多為孫黨成員。


  譬如宋黨的黨首宋齊丘就是江西吉安人,而陳覺是淮南揚州人。


  孫黨黨首孫晟,山東密州人,骨幹韓熙載則是河南南陽人。


  兩黨的形成,還得多虧了南唐先帝李昪的取士政策。


  李昪在位時,並未以科舉取士,恰逢中原連年戰亂,大量文人南下避亂,這批人又被南唐朝堂稱為“北人”。


  對於南下的北人,隻要才幹突出,李昪皆委以重任,主要作用是平衡朝堂上占據主要地位的“南人”,也就是土生土長的江南士人。


  在李昪有意的扶持分化下,朝堂就形成了以北人為主的孫黨,以及以南人為主的宋黨,兩黨互相敵視但又勢均力敵,李家的皇位無比穩固。


  帝王玩弄黨派鬥爭,最忌諱失去平衡。


  李昪在世時,尚能靠著傑出的政治手腕平衡兩黨勢力。


  但待到李昪死後,年輕的李璟上位,他不但沒有繼續維持兩黨的平衡,反而重用主戰的宋黨,排擠反戰的孫黨。


  這也使得兩黨之間的關係每況愈下,到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兩黨在南唐已經不間斷地鬥爭了二十多年,第一代黨派成員逐漸凋零老去,新一代的成員逐漸上位。


  宋黨黨首名義上還是宋齊丘,但朝中宋黨成員已經唯陳覺馬首是瞻。


  孫黨黨首孫晟垂垂老矣,如今又被周朝關押,黨首之位便落到了韓熙載頭上。


  李景達的掌書記舒雅,正是韓熙載的高徒,六年前他高中狀元,本該直入中樞,卻遭受宋黨排擠,不得已委身李景達麾下。


  若論陳覺在南唐最嫉恨誰,韓熙載毫無疑問排第一,而舒雅這個才滿二十四歲,在朝堂上無足輕重的小年輕卻能排進前五。


  原因也很簡單,舒雅本是徽州歙縣人,不折不扣的南人,年少時就以文采見長,備受朝野矚目,他本該進入宋黨,成為宋黨未來的骨幹乃至黨首,卻對陳覺的拉攏不屑一顧,甘願投靠孫黨,並拜韓熙載為師。


  偏偏舒雅是南唐首次開科取士的狀元,有國主李璟保護,又是齊王李景達的幕府中人,陳覺即便想報複都無從下手。


  但事情都過去了六年,陳覺如今倒不怎麽記恨舒雅,畢竟舒雅隻能窩在李景達麾下當個掌書記,不能對宋黨造成任何威脅,但再見麵,心裏難免會有疙瘩。


  李景達當即反應過來,轉頭對舒雅小聲道:“你先下去。”


  舒雅眼神掠過陳覺,低下頭:“是,下官告退。”


  待到舒雅離去,李景達陪著笑臉:“不知樞相有何事教孤?”


  陳覺乃是手握實權,一人之下的樞密使,且執掌樞密院多年,南唐禁軍主要武將的任免,皆出於他手。


  李景達隻是個閑散王爺,名義上雖然是唐軍主帥,卻隻是個蓋章的工具人。


  軍中一應事務,通通由陳覺負責,李景達隻需在陳覺寫好的公文上蓋章即可。


  早有仆役搬來座椅,陳覺坐下輕哼一聲:“殿下言重了,我如何能教殿下?貿然求見,無非有一事想與殿下商議。”


  見陳覺並未惱怒,李景達心下稍安:“樞相直言便是。”


  陳覺撫了撫稀疏的短須:“我軍北上,在於驅逐周軍,光複淮南,而光複淮南,勢必要先收回滁州,截斷揚州韓令坤三萬兵馬的退路,如今我覓得一獲勝良機,想請殿下參詳一番。”


  說是讓李景達參詳,陳覺的語氣卻很是篤定。


  李景達大為不解,問道:“可按照聖上旨意,孤統領的這兩萬兵馬,不是以牽製為主麽?”


  北上唐軍兵分三路,是由南唐國主李璟親自製定,由西路朱元部兩萬人主攻,北上渡江的李景達兩萬人,以及東進攻取揚州的邊鎬部一萬人,皆以牽製為主。


  朱元作為南逃的北方士人,自然加入了孫黨。


  陳覺曾向李璟強烈抗議由朱元統領西路軍。


  但李璟也不是傻子,他雖然倚重宋黨,但也並未完全放棄孫黨,朱元就是李璟用來平衡陳覺的一枚重要棋子。


  所以李璟並未聽取陳覺的抗議,並執意委派朱元統領西路兩萬唐軍,這就招致了陳覺的不滿。


  陳覺語氣陡然沉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今良機送上門來,正當改變計劃主動出擊,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自會向聖上解釋,殿下照我的主意行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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