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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以工代賑

  趙匡胤待之以禮,李延慶也以禮還之:“下官昨日冒然辯駁太尉,實乃下官孟浪,幸得太尉寬容,下官不勝感激,身為推官,審訊囚犯乃是下官本分,若有遺漏,還請太尉多加監督指正。”


  而且李延慶也表明自己不會完全承擔審訊的職責,趙匡胤身為滁州守將,大權在握,自然有監督之責。


  “哈哈,好說好說。”趙匡胤站起身,大笑著走到李延慶麵前:“隻要李推官願意接下審訊的擔子,這些都好說,現在還是讓某帶推官去瞧瞧公廨,這可是某親自為推官挑選的。”


  李延慶也站起身,並婉拒道:“此等小事何須太尉操心,讓衛兵帶下官去便是。”


  這趙匡胤的態度轉變得也太離譜了吧?完全就是一百八十度轉彎……李延慶心中的警惕值已然拉滿。


  “嗨,此事無需衛兵。”趙匡胤一步就跨到李延慶麵前,伸出大手把住李延慶的肩膀:“還是某親自帶你去。”


  趙匡胤盛情相邀,李延慶心知難以推辭,而且也確實想更多地了解了解趙匡胤,便跟著他去往新設立的推官衙門。


  李延慶的公廨位於這套豪宅第三進的一處獨立院落,共有一間主房兩間廂房,而且還有一道側門直通宅邸外,十分便利。


  帶著李延慶來到推官衙門,並將公廨內的胥吏向李延慶一一介紹,而後趙匡胤便借口公務繁忙離去。


  李延慶這位滁州推官,目前統共就隻有兩名文吏可以差使,兩人皆是二十出頭,一位名為戴景,一位名為婁斌。


  文吏隻是對州衙裏刀筆吏的統稱,在推官公廨裏,文吏有個專有稱謂:孔目官。


  按照規矩,推官衙門內的一切判案公文,都應該出自孔目官之手,作為推官的李延慶,無需動筆書寫判詞、供狀之類的文書。


  似孔目官這等吏職,在州衙內算得上最高一級的胥吏,而且有較高的書法、刑名等能力要求,為求方便,一般情況下都是在家族師徒間傳承。


  戴景、婁斌兩位孔目官的父輩,曾經都在滁州州衙內充任孔目官,兩家皆是本地高門,家族勢力深厚,在滁州三縣極有影響力。


  趙匡胤離去前提醒過李延慶,讓李延慶切莫輕易開罪這兩位孔目官,以免徹底無人可用。


  如果按照原本的胥吏定額,李延慶這位滁州推官手下,應該還會有負責查案、審訊的推司和法司,負責緝拿押運犯人的院虞侯等重要胥吏。


  隻不過原本在滁州衙門中當差的上述胥吏,現下都還沒有返回衙門當差。


  李延慶這位推官也就隻能一力擔當起查案、審訊的職責,緝拿押運犯人的任務則由趙匡胤手下的士兵們負責。


  與兩名孔目官交談一番,略微熟悉後,李延慶便開始了對囚犯的審訊。


  李延慶坐在公案後,身著寬大的青色官袍,頭戴短翅平頂襆頭,麵色肅穆地盯著麵前的犯人:“姓名?”


  “韋江。”囚犯身形幹瘦,穿著汙穢的褐色麻衣,披頭散發,下頜胡子拉茬。


  “籍貫?”


  “滁州清流縣人。”


  “所犯何事?”


  “六日前,小人饑餓難忍,跑去城外,在一戶人院中偷了兩隻雞,被戶主給逮住報官,然後就被抓進了大牢。”說罷,韋江用力磕著響頭:“小的隻是偷了兩隻雞,罪不至死,還請官人開恩啊!”


  李延慶當即命令衙內士兵:“扶他起來。”


  立刻就有兩名士兵上前,鉗住韋江的雙臂,把他提將起來,額頭已然滿是鮮血,嘴上還在不停求饒著。


  李延慶麵如沉湖:“三月以前,你在滁州是做什麽營生的?為何會淪落到偷雞?”


  “回官人,小的曾是通淮門旁弘濟腳店的一名行菜,自幼無親無故,全仰仗東家照顧,才能住在腳店裏吃上口飯,三月之後東家就已無蹤無影,腳店也開不下去,小的身上沒多少錢,城裏也沒有召人的地方,半個多月後錢花光了,隻好出城偷了兩隻雞。”


  韋江沙啞著嗓子顫巍巍地說完,想從眼角擠出點眼淚來,卻怎麽也擠不出來。


  李延慶牢記職責,不為所動,依舊沉著臉問道:“你所言是否句句屬實?本官已派人去告官的戶主那取證,若是你有半句虛言,即便你罪不至死,本官恐怕也難以保你性命。”


  韋江當即高喝:“小的句句屬實,絕無虛言,還望官人明察啊!”


  李延慶對士兵擺了擺手:“先壓下去,等候發落,帶另一名囚犯上來。”


  兩名士兵當即將哭嚷著的韋江拖出了衙門。


  “你們可記錄好了?”李延慶轉頭看向右手邊並派坐著的兩名孔目官。


  按照慣例,一名囚犯的供書需要謄抄兩遍,一份上交,一份自留。


  孔目官戴景放下筆:“回推官,已記錄完畢。”


  “很好。”李延慶點了點頭,問道:“這通淮門旁,確有通濟腳店麽?”


  “通淮門旁確實是有這麽一家通濟腳店,目前已經歇業。”孔目官婁斌也將細毫擱到筆架上:“聽聞那東家是江寧人氏,能從江寧府弄來好酒,故而在城中生意極好,下官也曾去那通濟腳店吃過酒,不過覺得味道一般,便隻去過一次,並不認得這韋江。”


  戴景出聲附和:“下官也是,並不認得這韋江。”


  李延慶再度問道:“那你們覺得這韋江的供詞是否為實?”


  戴景輕聲回道:“下官覺得還算可信,家父自上月初起,就在全椒城外開設粥棚,確實有不少如韋江這般給人做工的幫傭來討粥吃,但究竟如何,還得看司馬參軍帶回的證詞。”


  說罷,戴景又補上一句:“不過下官家中存糧現已告罄,粥鋪也在十日前就已拆除。”


  開粥棚,這戴家家業恐怕不小,應該是怕周軍上門征糧,故意開設粥棚掩人耳目……李延慶心中猜度著。


  此時,士兵拖著第二名囚犯進到衙門內,李延慶與兩名孔目官再度忙碌起來。


  李延慶審訊速度極快,下午申時剛過,就已完成了二十餘名囚犯的審訊。


  這些囚犯都是清流縣人,李延慶拿到供詞,隻等司徒毓拿回證詞,兩相對照,便可初步判刑結案。


  李延慶本來也不想如此草率結案,但在目前人手不足、監獄爆滿的情況下,也是無奈之舉。


  而且周朝新占滁州,朝廷一再強調要以仁政待民,李延慶認可朝廷的政策,將不少無辜或者輕罪的囚犯長久關押下去,並不符合仁政的理念。


  這二十名囚犯大多是沒有耕地的城市居民,城內百業凋零,這些人淪為失業人口,加之城內物價飛漲,這就導致他們無法購糧生存,迫不得已偷盜打劫。


  李延慶現在頭疼的是,這種類型的囚犯絕對不是少數,而且滁州城內此刻也許還有不少處於犯罪邊緣的失業市民。


  將這些囚犯施加刑罰並放出監獄後,該如何安置他們,又該如何杜絕此等罪行?


  推官衙門主房旁有兩間本是臥室的耳房,李延慶審完囚犯後,進到左耳房,躺在床上小憩。


  趙匡胤這廝很貼心嘛,連床都準備好了.……

  望著透過紙窗的蒙蒙陽光,李延慶突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以工代賑。


  原來的滁州州衙被燒毀,現在的臨時州衙是一處豪宅,雖然排場足夠,但卻不夠莊嚴,而且屋舍的布局也完全和衙門搭不上邊,若是重建州衙,那便可以安排這些囚犯就業。


  待到新州衙建好,滁州城內的各行各業估計也會初步恢複,屆時這些囚犯們要找到工作也並不困難。


  這主意不錯,李延慶越想越覺得這法子靠譜。


  但這法子必須得通過趙匡胤的認可,才有施行的可能。


  正當李延慶起身,打算去找趙匡胤商量時,趙匡胤麾下的士兵卻找上了門來。


  “李推官,太尉有事找你,請推官立刻隨我等去見太尉。”


  李延慶跟著士兵剛進入趙匡胤的公廨,身著緋色官袍的趙匡胤就笑著迎了上來:“李推官來得正好,快隨我去迎馬知州入城。”


  “馬知州回滁州城了?”李延慶隨口問道。


  “方才士兵來報,隻有三裏地了。”趙匡胤性子急,此刻已經走出了公廨。


  李延慶跟著趙匡胤,在一眾禁軍士兵的簇擁下,從北門望泗門出城。


  “太尉可知道,這滁州城中一鬥稻米市價幾何?”李延慶與趙匡胤並轡而行,若無其事地問道。


  “一鬥約莫七十文。”趙匡胤扭頭看了眼李延慶:“推官問這作甚?若是家中缺米,隻管向某說一聲,某立刻就叫士兵搬幾車去推官家中,管夠。”


  李延慶提起馬韁,拱手稱謝:“那便多謝太尉了。”


  趙匡胤咧嘴笑道:“這有何可謝?你乃是本州推官,若是讓你挨餓,某可無地自容。”


  “聽太尉這說法,咱們滁州城的存糧應該不少吧?”李延慶很想知道滁州城目前的底細。


  “多倒是不多,但絕對夠用。”趙匡胤轉頭看向前方大道:“那皇甫暉倒也是個妙人,他派人燒了州衙,卻沒有燒府庫糧倉,某俘虜他後,問他為何不燒,你猜他是如何作答的?”


  李延慶心中已有猜測,但還是配合著問道:“他為何不燒糧倉?”


  “那皇甫暉雖說是幾姓家奴,降過契丹南唐,卻也心懷百姓,他說若是燒了糧倉,周軍便會向滁州百姓征糧,屆時滁州將會生靈塗炭,所以他才留下了府庫糧倉,裏邊有滁州去歲征收的糧草銀錢,某找來賬簿一對照,甚至分文不少。”


  聽語氣,趙匡胤對那皇甫暉甚至還有些淡淡的欽佩之意。


  想不到這皇甫暉還有如此一樁壯舉,李延慶對自己之前給皇甫暉“跳梁小醜”的評價而感到一絲羞愧。


  心中思緒一閃,李延慶稱讚道:“那這皇甫暉確實心懷百姓,倒也是位仁者。”


  “他皇甫暉仁不仁,某不清楚,不過這糧倉確實對我軍裨益極大,也保住了滁州百姓,某也向聖上呈報過此事,希望他能有個善終,可惜這皇甫暉剛進壽州大營就逝世了。”趙匡胤的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遺憾。


  當初趙匡胤進攻清流關,還曾在這皇甫暉手上敗過一陣,折損了好幾百兵馬。


  對皇甫暉的用兵才能,趙匡胤也是完全認可的。


  “皇甫將軍驟然逝世,下官也深感遺憾。”李延慶接著說道:“不過既然滁州糧秣充足,下官卻有個不情之請。”


  “推官直言便是,若是有益於滁州,某絕對支持。”


  趙匡胤已經看過推官衙門遞上的二十餘份供詞,心中對李延慶的審案能力早已認可,雖然抱有成見,但兩人目前可謂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將滁州治理好,得到朝廷的褒獎,才是最要緊的。


  甚至,趙匡胤還有些期待李延慶能提出什麽絕妙的法子。


  李延慶開門見山:“下官想重建滁州衙門。”


  “重建滁州衙門?”趙匡胤略帶疑惑地問道:“重建衙門有什麽用處?”


  李延慶並不急著回答,而是徐徐說道:“太尉若是看過下官呈上的供詞,就能知道,今日和二十名囚犯,大多曾是滁州城裏的坊郭戶,他們在城外沒有耕地,隻能靠著給人做幫傭討口飯吃。


  如今滁州城內百業凋零,這些幫傭們失去了工作和薪俸,隻能坐吃空山,加之城內糧價高漲,有的人已經淪為了罪犯,大部分估計也即將成為罪犯,若是不加以救濟,恐怕滁州將來會更加混亂。”


  趙匡胤腦筋一時沒能轉過來:“此事某也略微聽馬知州說起過,但重建衙門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李延慶點醒道:“重建衙門需要工人,城中正好就有不少失去工作的坊郭戶,州衙出糧,雇傭這些失去工作的坊郭戶來做活,這樣不就能解決他們的吃飯問題嗎?”


  趙匡胤也是一點就通,稱讚道:“李推官此法確實不錯,與朝廷災年修築河堤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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